盛枝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嗓音放轻:“没关系的,只是一个称谓上的改变。” 言下之意,他们的关系并无改变。 苏意允眨了眨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车半个小时后就停在了当地民政局,应该是有提前沟通好,下车就有人来接他。 车门开启,苏意允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下车,就听见男人低淡地说:“你现在还穿着私服,先下车,工作人员带你去换衣服。” 苏意允点点头,下车便跟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到更衣室。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盛枝郁已经在业务大厅等着了。 和其他新婚燕尔的夫夫不同,结婚对他们两个来说更像是一个任务,一个必须走的流程,所以那些精挑细选的合照、繁杂冗长的挑选一概被省去。 拍照,资料填写……这些流程在苏意允的脑海里已经重复过不少遍了,可是当他真的看到工作人员取出两本红色的小证件到一旁加盖钢印时,还是会忍不住心头微涩。 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盛家的二少爷,而是盛家家主的夫人了。 父母曾经的遗愿,在这一刻被实现。 他悄悄地回头看着一旁坐在轮椅上从容矜贵的男人,目色滞怔了片刻。 盛枝郁是他名义上的丈夫了。 “好了,祝两位新人长长久久。” 工作人员将证件递到跟前时,苏意允才回神。 他抬手接过两个本子,轻声说了句谢谢,回头。 正踟蹰着该怎么把另一本递给盛枝郁,就听到男人轻淡的嗓音:“没关系,你保管就好。” 苏意允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工作人员就已经推动了轮椅。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盛枝郁的表情。 坠在工作人员身后,他悄悄地打开了结婚证,里面的照片虽然是在大厅拍的,但是盛枝郁的五官轮廓没有丝毫被影响,依旧是好看得让人心悸。 反倒是隔壁苏意允的表情有些僵硬紧张,看着很不自然。 垂眸看了片刻,他的指腹触上照片,沿着男人的轮廓细细摩挲。 “……丈夫。”新奇的称呼。 这个大自己九岁的男人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回到盛家宅邸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轿车刚停到门前,苏意允就看管家女佣在门口列了一队。 盛枝郁往外看了一眼,轻笑:“这是他们自发的,说要庆祝你高考结束,和……”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苏意允却知道。 其实更主要庆祝的是他们家主“领证”这件事。 盛枝郁是主角,而他不过是附属品。 苏意允推开车门,管家明显地先看了眼车内,然后才端着笑容朝他迎来。 三年前他刚到盛家的时候,对这宅子里的人都有防备,所以他和眼前这队人的关系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主仆。 简单的几句祝福后,苏意允先回到了房间。 身上的西装穿着很不自在,他要在吃饭前换下来。 女佣知道他的习惯,很快就上来把换洗的衣服收走。 苏意允换好衣服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书桌前,翻出了留在抽屉里的手机,打开,空白一片,没有消息进来。 指尖在屏幕上搁置了许久,他将放在笔袋里的两本结婚证拿了出来。 手机的摄像头对着封面的结婚证三个字良久,他还是没能按下拍摄键。 ……要怎么跟自己喜欢的人说,“我结婚了”这件事呢。 苏意允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半晌,直到女仆上来敲门请他下楼吃饭,他才放下手机。 算了,反正小返还没回国,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下楼的时候,盛枝郁已经坐在主桌上,王妈给他端了一碗汤,他慢条斯理地喝着。 苏意允走到桌前时,他才慢慢抬起眼睫,唇面上有淡淡的水光:“很好喝,小允也尝尝看。” 苏意允颔首,正想落座的时候,王妈笑着朝他招手:“二少爷这是要坐哪去啊?现在关系都不一样了,当然要和先生挨着坐呀。” ……主座左右的位置一向是空着的,以前苏意允是有意疏离,后来关系虽然没那么疏离,但他坐的地方已经成了习惯,就没再动过向盛枝郁靠近的念头。 眼下突然被王妈这么说穿,他有点尴尬,但还是慢步走到盛枝郁身边坐下了。 男人神色淡淡,几乎看不出什么感情,温和地替他盛了一碗汤。 “高考后的志愿考虑过了吗?”盛枝郁随声问,“是想出国留学,还是留在国内?” “国内。”苏意允这次的回答却很快,仿佛在抢先一步落下决定。 盛枝郁的眼皮轻轻掀起,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苏意允察觉到了这气氛的微妙变化,低声解释:“本市的大学也很好,我和同学都去看过了。” “嗯。”盛枝郁垂下视线,勺子贴着碗沿轻轻上抬,抿了一口,“随你。” 这两个字说得很淡,轻飘飘的,任谁来听都不觉得里面掺有情绪。 但苏意允却知道,自己这话有点危险。 两年多以前,盛枝郁就是这么不由分说地把祁返送到国外,美其名曰留学,实际上是让他们两个划清界限。 有时候苏意允觉得盛枝郁挺开明,但有的时候也觉得他很古板。 这段婚约,只是自己父母的一句嘱咐,他就要践行。 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祁返,却还是要阻止他们在一起,甚至不择手段到让他们相隔半个地球。 所以苏意允才会那么反感出国。 不过他刚刚也确实没有刻意顶撞盛枝郁的意思,只是…… 苏意允看着面前喝了半碗的汤,刚想解释,又听到他徐徐慢慢的声音。 盛枝郁抬手看了眼腕表,随声道:“时间差不多了。” 苏意允没听明白,疑惑着抬头,就看到大门又被打开。 管家快一步上前,从门外领回来了一个漆黑的行李箱,随后笑着道:“三少爷回来了,飞机累不累?” 苏意允呼吸一滞,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 然后,就看到祁返闲适散漫的笑容。 “陈叔,好久不见。” 见他抬手就要抱上来,陈叔笑着连连摆手,只是帮他提着行李箱:“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三少爷回来得正是时候。” ……当年盛枝郁亲自去孤儿院将苏意允接走的时候,他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去陌生人的家,耽搁了好几天,盛枝郁才允许他提出交换条件。 苏意允要孤儿院里的另一个同龄人祁返和他一起走。 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把盛枝郁磨得不行了,还是盛枝郁当时没察觉到自己对祁返的感情,他答应了。 并且为了照顾苏意允的情绪,对他们两个人的衣食住行一视同仁。 甚至抹去了他的来历,让管家佣人按照年纪称呼,一个是二少爷,一个是三少爷。 陈叔拿走行李后,门口就只剩祁返一个人。 他的视线先落到花园,闲散淡慢地绕了一圈,最后才施施然地停到餐桌跟前,和苏意允那双急迫而忍耐的眼对上。 两年零三个月。 苏意允几乎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跟前的人。 他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祁返看见了,不知道是忍耐得更高级,还是顾及在场的第三者,他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了三秒。 然后,轻描淡写地笑笑。 这个表情无端让人心慌,苏意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却听见身后慢冷的声音:“汤再不喝就冷了。” 是提醒,也是警告。 苏意允只感觉自己的所有情绪在这句话之后都被压了回去,重新低头看向跟前的餐具。 ……他现在毕竟已经是盛枝郁的合法配偶了。 祁返的视线一直落在餐桌上,等苏意允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眼睛垂进碗里之后,他眼底的凉薄才徐徐浮现。 他换了鞋,径直走向餐厅,一点一点看到坐在主桌上的人时,笑意才徐徐从唇角漫出。 “大哥,我回来了。” 主桌上的人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在斯文地喝汤。 祁返眉梢微挑,这才折过话头:“小允,好久不见。” 苏意允先前有些失控的情绪已经被他重新压制,他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随后点点头:“你回来了。” 王妈很有眼力见,主动给祁返端了碗汤,笑吟吟:“三少爷真准时,我还担心这跨国航空会不会延误,汤都给温着呢。” “自然是不会的,毕竟我答应了大哥。而且我不是今天的飞机,是三天前的飞机。”祁返接过汤,没用勺子,沿着碗边喝了一口,“好鲜,王妈的厨艺又长进了。” 作为盛家的三少爷,祁返向来是人乖嘴甜,家里上下的佣人都更喜欢亲近他。 一顿本来冷冰冰的晚饭顿时多了人气,苏意允克制着没有主动搭腔,在王妈和祁返的对话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祁返的样子。 他比两年前更高了,五官没太大的变化,只是成熟了些,听说是临海城市……可是人没有晒黑。 一切都好。 只是好像有些陌生。 察觉到苏意允有些落寞的视线,祁返轻敛情绪,回头的时候视线先落到主座,之后才慢悠悠地看向他。 “对了,听说今天是高考结束,感觉怎么样?” “都挺好的。”苏意允说,“毕竟去年恶补了一年,今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又迫不及待:“小返你呢?现在回国……你的学业?” “我参加了高考。”祁返的手落在桌子上,细长的指尖点了点桌面,“大哥安排的。” 苏意允这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跟王妈说是三天前的飞机。 他转过头,看向盛枝郁,眼底是藏不住的疑问。 盛枝郁平静地把筷子放下:“你不是一直想和熟悉的人一起读书么?他回来,就当是庆祝你高中毕业,十八岁成人。” 简言之,祁返的回来是一份礼物。 奖励苏意允按照约定和他领了结婚证。 苏意允攥着筷子的手稍稍收紧,结婚领证带来的沉郁,见到祁返后的欣喜,还有眼前对心上人可望不再可即的失落糅杂在一起,他竟一时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情绪。 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法律盖棺定论了,所以他才不再约束祁返了么? 明明是一顿寓意丰富的晚饭,可苏意允最后只觉得味同嚼蜡,他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离开。 他有很多话想和祁返说。 终于,盛枝郁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地结束了晚餐。 他用餐巾拭过唇角,转而看向苏意允:“今晚我在书房,有事找我。” 苏意允连连点头,正欲回眸,却听见餐桌的另一端,祁返放下筷子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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