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知道他为什么气成那样,因为陆长隋的律师步步紧咬,逼得他那边的律师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法官重重敲下法槌,在众人的目光下宣布了这场饱受市民关注的终审结果。 ——陈铭因犯谋杀罪、贪污罪、受贿罪,数罪并罚,被判处终身监禁,直到死也不能出狱。 陆长隋一直难以放下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天结束。 恶人有恶报,这是陆长隋父亲一直教给他的。 宋吟早早就出了门,在法院门口等着,见熟悉的颀长身影走出来,他小跑着一把扑过去:“舅舅,你赢了。” 他扑得真情实感,好在陆长隋力气大,那几年的残羹剩饭吃出了绝佳的效果,他连晃都没晃,伸出手稳稳地就扶住了宋吟。 陆长隋眼中浮出稍纵即逝的笑意,低声附和:“嗯,赢了。” 宋吟眼睛微微上挑,纯的时候很纯,艳的时候又弄得人骨头酥软,他这几天都快在家待到长虱子,马上就趁胜追击:“那我们去哪里玩?” 法院门口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聚成了泛滥的人潮,可即便如此,宋吟还是听到了陆长隋的声音:“听你的。” …… 最后定下了去一处靠近海滨的小地方玩。 这里不是特别好,作为旅游景点差点意思,还有点落后,但宋吟就是想过几天远离城市的日子。 陆长隋也由着他。 终审结束当天就陪他一起在这里住下。 这里风景宜人,什么都是纯天然,但落后也是真落后,宋吟住的地方是在青石小巷里面,对面有好几户人家,连煤气灶都没有,做饭只用柴火烧。 宋吟收拾完东西已经暮色四合,他躺在席子上,望着前面陆长隋宽阔的肩背,本来想睡下的,突然想到什么:“舅舅,你那些血羊怎么办?” 陆长隋把热好的水倒到杯里,递到他手上,不紧不慢回:“他们在荒地里,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出来。” 宋吟小口啜了啜水,见陆长隋还要给他添,一只手搭到他小臂上,细白指尖轻轻用力:“不喝了……晾在荒地里没事吗,他们吃什么?” 如果没记错,这些血羊都要吸食人血才能活下去。 陆长隋放下热水壶,简单道:“我会定期给他们送血,他们食量很少,只有月圆才会暴增。” “哦,”陆长隋问什么答什么,宋吟把好奇的问完,有些困乏地半阖住眼,可那张嘴还是叽叽喳喳不愿意停:“那我呢,我也是血羊吗?” 陆长隋微顿:“嗯,你也是。” 怪不得上次月圆他狼性爆发,把沈怀周吸去了大半血。 宋吟脸色有点白,想到他和那些羊头男是同种人,身体就不太舒服,歇了问个不停的嘴。 他翻身面对墙,一只细白的腿轻轻压住被子,思绪陡转,又想起了便利贴。 目前他的剧情进度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但快一周过去,这一点都没有动,也不知道差了点什么。 不过宋吟还算随遇而安,没有太急着结束这一副本,他眼皮动了动,见陆长隋还在屋内忙碌着修门锁,放任自己陷入睡眠。 “哎哟,这小伙子靓着呐!这个头,得有一米九吧?” “谈对象了没?三婶那姑娘今年刚二十,人长得可水灵,改天让你们认识认识……” 一清早,屋外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届时伴随着男人低沉无奈的推拒,宋吟被吵得睡不着,揪了揪粗糙的被单,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起来。 他半搭着眼皮,脖颈细细长长,两条腿也白皙过头了,像庄稼里种的那些白藕。 宋吟这时候还有点起床气,用力推开门,就见陆长隋的身子在前面,看不到他在和谁说话,轻蹙起眉,将脑袋探过他的肩膀。 外面正在说媒的那些人冷不丁看到一张明艳的脸,一个一个在同一时间哑了声。 陆长隋察觉异样,转过头,看到宋吟时抿起薄唇:“不再睡会吗?” “不睡了,”有这么多人在,宋吟也不好意思说他们吵,小声嘀咕:“但我有点饿。” 陆长隋和那些人低声说了几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我去给你做。” 宋吟跟着他走进去,有点调侃地:“舅舅真受欢迎。” 陆长隋肩背绷了绷,随之松下:“没有,如果你更早出去,他们会更喜欢你。” 陆长隋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 宋吟表情僵了僵,缓慢地拿起杯子趴在池边洗漱,洗完他匆匆吃完东西就想出去玩,城市和这总是不一样的,他对一切都抱有好奇。 但陆长隋上午要开一个视频会议,不能和他出去,毕竟手底下养着偌大的明珩集团,宋吟也不能耍性子,只能一个人先行动。 听说湖边可以渡船,宋吟兴致很高地跑去了湖边。 他这一路上遇到很多小孩,本来宋吟是很喜欢小孩的,但这些小孩看到他,眼神狡黠地眨了眨眼,不一会儿就冲他泼起了水。 一路走一路泼,虽然水量特别少,但宋吟也遭不住这样对待。 出师未捷身先死,宋吟连船都没碰到就不想渡了,皱眉抿唇打道回府。 陆长隋听他夹着怒火抱怨完,忍不住勾了勾唇:“他们是喜欢你。” 回想着早上那些说媒人的话,陆长隋深如潭水的眸光动了动,如实说道:“这里有个传统,见到喜欢的人会忍不住用水泼。” 宋吟狐疑地:“所以他们是喜欢我?” “嗯,你这么好,都会喜欢你的。” 被陆长隋这么一安慰,宋吟的心情重归于好,收回了自己要马上回家的气话。 下午陆长隋处理好事情,和宋吟又一次去了湖边。 划船六十一小时,宋吟看着土豪舅舅一口气交了十张纸票子,管理员用黝黑的手接过,咧着白牙把票子塞进包里,热情地请两位金主入船。 但划船也就那么一回事,宋吟刚开头几分钟还有点兴趣,后面就开始无聊,陆长隋见他眉眼耷拉,了然道:“回去吃饭?” 宋吟应了。 转眼离沈怀周限制的日期还有两天,宋吟没当回事,毕竟他很快就离开副本了,接下来应该也不会再见到沈怀周。 而明珩虽然事情多,但陆长隋培养出了好几个左膀右臂,有他们在,陆长隋就算几天不回明珩也不要紧。 宋吟玩了个尽兴,这几天他都和陆长隋在一起,第一天划船,第二天就跑去参加这里的篝火晚会。 第三天宋吟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日出,结果人起不来,还是陆长隋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帮不能自理的宋吟洗完脸刷完牙,带了出去。 早上温度低,宋吟裹着衣服,眼皮一抬一垂,困得想回到昨晚锤死昨天说想看日出的自己,他站在原地冻了好一会儿,忽然出声道:“舅舅,太阳出来了。” 陆长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太阳慢慢升起,天边舒卷的云层缓慢地移动,橘红色浸染了大片的天幕,难得有一些恬静安宁。 陆长隋语气微异:“很好看。” 日出很好看,这几天的日子也过得很好,他想,有点太好了,好到像是偷来的时光。 日出的过程没持续太久,宋吟很快过了那个新奇劲,看完马上跑回去睡回笼觉。 昨晚睡得太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宋吟这一回笼觉睡得天昏地暗,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起。 外头下了雨,宋吟刚起来时看到室内昏暗无光,还以为睡到了晚上,他喉咙干渴地叫了声舅舅,没得到回应,皱着眉从床上起来。 “舅舅?”宋吟边往外走边问:“现在几点了啊……” 还是没人回。 陆长隋出去了? 宋吟清醒了些,眉眼轻轻皱起,陆长隋很少会没有交代就一个人出去,哪怕只是离开一会儿,所以他感觉有些反常。 转过身,眯眼巡视了下昏暗的屋内,宋吟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在这份不安的浓度到达巅峰的前一秒,他突然听到平淡的机械音。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单人剧情副本《债主》。】 【副本将在十分钟后解散,请玩家做好准备——】 宋吟心跳失序一瞬,匆匆拿起手机,就见上面一条讯息挤进视野,讯息的内容大意是,有人往宋吟的银行账户转进了几亿的资金。 倘若是平时,宋吟会好好数数上面有几个零,但他现在没这个心情,他皱眉翻出某个联系人打过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张姨的声音:“陆爷?陆爷没有回来过……小少爷你等等,有人敲门,我去开一下……” “你们是干什么的……” “查封??” 宋吟边握着手机,边听着那边的兵荒马乱,接着视线慢慢转移到桌上。 那里有一封信。 宋吟将信拿了起来,快速往上一瞥,上面写着:宋吟启。 看笔墨,似乎并不是最近几天写的,宋吟眉尖越蹙越紧,抬起手指拆开信封。 …… 宋吟: 展信安,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在自首的路上了。 不用担心,这是我应有的结局,我坏事做尽,如果还能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是对许多人的不公,所以早在筹谋一切的开始,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还好,迈出这一步不算很难。 我本想买票去见你最后一面,但想想,这样我恐怕会舍不得,所以原谅我做这样的告别。 算了算已经有三个多月,你在那边还好吗,那里的人和景都好吗? 我最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我想起了阿妈和阿爸。 你应当已经知道我很多的丑事,但我没和你说过,阿爸和阿妈的相识。 阿爸当年其实并没有那么穷,他是北方一家军部富户的孩子,生得玉雪聪明,院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如果不是后来战乱,他原本可以过富足的一生。 但是没有办法,乱世当道,没有人敢说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当时的战争来得太急,城里到处是逃亡的人,人心不安定,大家都顾着活命,太乱了,阿爸带着家里几个管家一同南上,最后在一处小地方停下来。 阿爸运气不好,路上遇到几个进城扫荡的敌军,管家死无全尸,他侥幸逃了出来,可身上也不大好了,只靠一口气吊着。 就是那时他遇上了阿妈,阿妈救了他。 倘若阿妈是个势利点的人,这里其实可以展开一段故事,可阿妈给他处理过伤口留下些口粮就走了。 事实上阿爸醒来后也顾不上找救他的人,那时北方传来消息,爷爷遭遇刺杀,家里上下二十余人都去了,意外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阿爸当年二十三,他不知道如何消化一夜之间家毁人亡的悲剧。 据阿爸后来说,得知消息的那天下了暴雨,他胃疼发作,疼得实在不太能忍受,甚至想跟着爷爷一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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