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宋吟应了一声,他把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思忖着,还是决定问,“乔御医,你好像也不太舒服,你的汗都流到我手上了。” 听到提醒,乔既白方才看到自己下巴上的汗凝成了水,脚下的地都湿了几处,他骤然绷紧身体,脸上划过一丝窘迫。 他把于胶怜珍藏的那些东西都弄掉了,要想捡起来,就必须碰到。 心中只有行医救人的乔既白连疏解自己都从不来不做,头一次碰到那种物件,产生了一种被玷污了的错觉,直到此刻乔既白还没缓过心中的坎。 他握紧手指,转头不去看面前这个只知道沉迷欲望的人,声音紧绷:“陛下看错了,我只是有些热。已经到了宵禁,陛下既然已经拿了药,就请回吧。” 热? 御药院可是连炭火盆都没放,怎么会热? 宋吟听出乔既白是在敷衍自己,没有逼问,他拿着布袋站起身,最后看一眼模样有些狼狈的乔既白,说一声乔御医早些休息,就转身离开御药院。 …… 皇帝安然无恙回了宫的消息传到了三个丞相的耳中,他们停止搜寻,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天不凑巧,陆卿尘刚收起佩剑,一滴水掉到他脸上,他抬起头,看到天边乌云密集是要下雨了,于是几人先躲到了一个屋檐下避雨。 太监出来的时候是搭了马车的,不过只有一辆,坐不下那么多人,几个暗卫都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没有资格坐,陆卿尘也没有坐。 他叫一个侍卫跑去买蓑衣和斗笠,等买到了他们再赶回宫。 远处,一面草垛后面躲着一个模样清秀的青年,他从陆卿尘开始在街上搜寻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了,似乎观察了这些人很久。 安清知道今天是皇帝被人蛇族第一次掳走的日子,三个丞相都出了宫找人,他原本是想接近其中脾气最好的沈少聿的,但他逛了一圈只撞见了陆卿尘。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安清实在不想接触陆卿尘,陆卿尘可是有黑化线的,他性情阴晴不定又孤僻,未来他在林子里找到于胶怜的那一天,他把于胶怜关起来禁止吃喝了将近五天。 是于胶怜爬着去求他,他才赏了于胶怜一点水喝。 而在早期,于胶怜还没有被篡位时,陆卿尘也是这三个丞相中最早起了异心的人,他很早就对于胶怜阳奉阴违了,这天于胶怜失踪,陆卿尘虽然也有出来找人,但其实并没有找太仔细,只是做了个表面功夫。 但安清对此保留疑惑,他刚刚从头看到尾,陆卿尘并不像敷衍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找人,而且全程脸色也不太好,眉心一直有皱着的痕迹。 那是没找见人情绪骤然低下的表情。 不过,那怎么可能呢? 也许是故意装出来的,那么多暗卫在,他不装真一点,有哪个碎嘴子跑去皇帝那里告状了怎么办? 安清认为自己想的有道理,他不再关注这一点,他把头上斗笠压住半张脸,准备走出草垛接近陆卿尘。 他虽然上一回成功溜进了皇宫,但也只是运气好,不可能回回都能躲过森严的戒备,他要想进宫,就得有个正当的身份。 他可以在陆卿尘面前说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让陆卿尘认为他是能知晓未来的巫师,把他带进宫里去。 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宫里伪装成于胶怜的样子,做尽恶事,加快于胶怜的灭亡。 安清越想越抑制不住激动,他在现世待久了,早就想尝尝做皇帝是什么滋味,他已经等不及了。 安清将拳头放到唇边咳嗽了一声,他压住唇边止也止不住的笑意,抬脚朝陆卿尘那边走,这时前去买蓑衣斗笠的侍卫也回了陆卿尘身边。 一行人正欲走,安清跑上去拦住陆卿尘,他站定身子,还没开口说自己准备的一套说辞,陆卿尘目光都没掠向他,绕过他就走。 安清在原地被雷击中一样呆愣许久,反应过来连忙又转身跑过去再次拦住陆卿尘,趁其他侍卫没注意,他低声快速说:“陆丞相,我可以帮你做你想做的事,包括掰倒于胶……” 陆卿尘终于掠过来了一眼,只是那一眼阴冷无比,嫌他挡路浪费时间一般,扫完就再次走了,安清怀疑他都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急什么啊,他话都没有说完,跑什么跑?就那么急吗? 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安清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走远的陆卿尘的背影,气得想跺脚,他咬住下唇干燥得翘起一点的死皮,头脑一阵接一阵发黑,最后还骂了一句脏话。 养心殿。 宋吟自己打了热水倒进铜盆里,洗完脸之后舒舒服服上了床榻抱起汤婆子,还没开始闭眼酝酿睡意,大门忽然被敲响。 敲了一声之后没过多久又敲第二下,压抑着急切。 宋吟睁开眼睛坐到床边,他对自己一睡下就有人来的属性已经习惯了,目光空洞地朝外面道:“进来。” 话音一落大门紧接着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了四个人。 宋吟呆愣地看着门口三个丞相外加一个寡嫂,被这有些壮大的阵仗吓到了,他双腿微微有些哆嗦地站起来,扯下一旁的衣袍披上,将床边的鞋也穿好。 刚弄出一副能见人的样子,门口的兰濯池就朝他走过来,拎住他一条胳膊,将他整个人转了三百六十五度,宋吟晕乎乎地被他转圈检查,有些弄不懂什么情况。 兰濯池转完,一只手按住宋吟的肩膀把人固定住,他自上方朝宋吟脑袋顶看过去,脸上微微散出了凉意:“今天去哪里了,怎么回来的?” 宋吟刚从床上起来本就晕,被兰濯池一转眼睛里都冒星星了,他恍恍惚惚地抬头一看,没看到兰濯池的脸,只看到兰濯池的脖子,有一条条细长的青筋。 他晃了晃脑袋,还记着自己是皇帝:“你管朕去哪里,你又不是朕的什么人。” 兰濯池是想问问于胶怜今天是被谁掳走的,让人委屈朝自己抱怨两句他就去给人报仇,可这人却直接和他划清楚界限。 好一个不是什么人。 兰濯池喘出一口一路急走过来不上不下的气,他红着眼眶,用最后一口气冷笑出声:“好,陛下好好记着今天都说过什么话。” 宋吟嘀咕:“你怎么那么大声?” 兰濯池不笑了,他真想上手掐住这人的脸:“陛下不如问问你自己。” 宋吟嗫嚅着刚要说他怎么知道,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月黑风高,这一声简直催得人尿裤子,宋吟目光微凛,绕过兰濯池身边走到了殿外。 四人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养心殿。 叫声离养心殿是有些距离的,是因为太大声了才传到这边,宋吟一颗心紧缩,循着声音往外面走,最后走到一个太监的住所。 而在这个时候,宋吟和提着药箱正要出宫,却听到声音同样被惊扰过来的乔既白遇上了。 宋吟看了看乔既白没说话,他耳朵微侧,听到屋里继续传出含着哭腔的叫声,声音和刚才他听到的对得上,宋吟屏住呼吸推开门,骤然听到“咚”的一声。 里面正在哭喊的太监听到声音,涕泗横流地回头一看。 “陛,陛下?”太监一愣,过了几个瞬息,他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突然跪下,跪趴着爬过去抓住宋吟的裤脚,声音凄厉地哭道,“你救救奴才,他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爬屋檐往下跳,奴才怎么说都不肯停下来……!” 宋吟朝太监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和他同住的另一个太监头破血流从地上爬起来,身形摇晃地朝一个方向走,看样子是要继续爬屋檐。 乔既白原本皱着眉头看地上的血坑,鼻尖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紧接着小腹上就贴上了人,他低头一看,是于胶怜因为惊吓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贴到了他身上。 明明隔着两层衣服,于胶怜身上的触感却还是那么清晰,像蒸布上一个个发酵嘭起的馒头。 乔既白听到自己心跳失序地一跳。 跳过一次后,又疯狂上下跃动。 乔既白皱着眉伸出手,将于胶怜推开了一点。 推开之后他的心跳慢慢恢复平静。 乔既白将自己刚才的症状归结于是他最近身体不好。 他没有任何不对。
第107章 逃到林里的可怜皇帝(12) 太监虽然摔过几回,把脑子摔成了浆糊,但不影响两条腿,他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搭在屋檐上,一用力就到了上面,那具裹着血衣的身子一晃一晃地踩着瓦片,寻觅了一处绝好的地方,身体一倒就往下跳。 他用那样的姿势跳,必然是额头先着地。 只听咚的一声,那边的地上溢开了血,几个瞬息之后血泊的面积就被加宽了。 扒着宋吟小腿的太监吓成了一条蚯蚓,急急忙忙往宋吟身上蛹,宋吟也受到惊吓地眨了一下眼。 他不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刚刚才被乔既白往前推开,现在又要往后退去。 门口的局面是这样的。 宋吟在最前面,大门中间是乔既白和兰濯池,而他的三个丞相被挡在了门外,连腿都没有迈进来,不过他们身形优越,依旧看到了屋内的荒唐。 兰濯池不怕血,他一个义庄的,更不怕鬼,他看了那邪门的太监一眼,目光就被旁边不停往乔既白身上撞的于胶怜吸引过去。 明明门口有两个人,于胶怜害怕却偏偏只往乔既白身上撞,他一个健全的活生生的靠桩反而被当成了摆设,兰濯池一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连衣服带肉一起捉住,捉着于胶怜的胳膊往过一拉:“陛下,又不是三岁小娃娃了,明知道后脑勺没有长眼睛,怎么还一个劲往后面撞?就那么……” 就那么喜欢那御医,直到这个时候还用屁股去骚扰人? 也不怕被圆头戳到里面去。 宋吟不知道身边的寡嫂在脑中怎么编排了他,他看见里面仿佛被邪祟入了体的太监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往屋檐上走,慌乱之下,他拉了一下兰濯池的袖口。 连拉两下后,他说:“兰濯池,你去按住他,别让他上屋檐。” 哦,现在又知道使唤他了。 一刻钟前瘪着嘴嘀咕说你又不是朕的什么人,现在怎么口不如心,叫他做事比当初在他面前绕着圈勾搭他还熟练? 兰濯池冷嗤一声,连动都不动。 他事不关己站在门口,余光看见宋吟朝他看来催促的一眼,目含急切,他冷着神色喉结一动,退让一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你说,你不喜欢什么乔御医,只看得上我。” 宋吟无语兰濯池这个时候还在说没用的,他舔舔嘴唇:“快点啊!” 人急了。 兰濯池本来还想摆高姿态,非要从于胶怜口中听到想听的,这才考虑要不要去做,可于胶怜又叫了他一声,他脚底连着地面的那一根丝就被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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