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钦差和赈灾粮都到了淮原郡,淮原郡就算不缺粮,也得缺粮了,不然他之前上的折子,岂不就是欺君了? 高郡守心中有鬼,所以在面对江泠姝和齐铭的时候,格外谨慎,他把假话润色过后,和真话一同讲了出来,听起来很是诚挚恳切。 江泠姝和齐铭不知高郡守心中的弯弯绕绕,两人此行,想的都是办好差事。 齐铭想到陛下对他的嘱咐,开口询问道:“郡中受灾之人,高郡守可有统计出来?人数有多少,又需多少钱粮救助?” “下官已经统计出了名册。”高郡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递给了齐铭。 齐铭接过,三两下就看完了,因为这册子上根本就没登记多少人。 齐铭把名册转递给江泠姝,而后对着高郡守询问:“为何册子上登记的都是世家大族?淮原郡难道没有百姓受灾吗?” “公主殿下和钦差大人有所不知……”高郡守先叹了一声,一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的模样,“这些年,淮原郡虽然没出现过什么大灾,可也时不时闹上一两场小灾,这灾害不甚严重,又有郡中大族帮忙赈灾,下官也就没有惊动朝廷。” “高郡守可否详细说说?”齐铭开口说道。 高郡守略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就拿今年来说吧,原本郡中也有一些百姓的田地被水淹了,田地被淹,没了收成,百姓的日子自然难过,这时候郡中大族出面,用粮收购了百姓手中的灾田,百姓得了粮,自然就能度过今年的难关,至于来年,百姓可以租种大族的田,生活也能得到保障。” “大家族底蕴丰厚,即使遇到灾年,蒙受些损失,也能承受得住,而百姓没什么家底,遇到什么小灾小难,日子就会变得难熬,大族出面收田,也算是替百姓承担了风险。” “幸而今年有朝廷赈灾,有了这批赈灾粮,郡中大族的亏空也能补回来一些。”高郡守观察着江泠姝和齐铭的脸色,又道,“日前得知公主和钦差要来,郡中大族还同下官说要亲自来谢恩呢!” 淮原郡受灾的只有大族,如此不合常理的情况,自然要解释清楚,而自从得知陛下派了钦差,高郡守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把此事圆过去。 经过几日冥思苦想,高郡守自以为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那便是大族做慈善收了百姓的灾田,这样所有灾田都在大族手中就很合理了。 至于郡中大族,高郡守已经提前知会过,不管有粮没粮,各家的粮仓必须是空的。 高郡守的一番话粉饰得很漂亮,如果是何不食肉糜的官员,很可能就被糊弄过去了。 可江泠姝自从得了出宫令牌,时常在民间走动,所以对民间之事她并不是一无所知,此时听了高郡守的话,她觉得很是违和。 江泠姝蹙着眉思索,齐铭也正在琢磨高郡守的话,很快两人便想到了问题的所在。 百姓今年用灾田换了粮,来年没了田,谁能保证租种土地可以得到足够的收成果腹? 眼下高郡守明显偏袒郡中的世家大族,江泠姝和齐铭无声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再继续追问。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齐铭开口,对着高郡守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和公主殿下风尘仆仆赶来,也有些乏了,其它事情,等稍后再谈吧。” 高郡守躬身垂首,赔罪道:“是下官思虑不周,殿下和大人尽管去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下官。” 齐铭笑了笑,道:“我们会在淮原逗留一段时间,有需要自然不会与高郡守客气。” “殿下和大人能用得到下官,是下官的荣幸。”高郡守恭敬地送走了江泠姝和齐铭。 回到落脚的宅邸,齐铭与江泠姝商讨了一番,两人决定先进行调查,再决定要不要放粮赈灾。 第二日一早,江泠姝与云藜,齐铭和齐金钰,四人带着二十名禁军,一起出了门。 刚一打开宅院的大门,众人便看到了两辆马车,以及早已候在门外的高郡守。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钦差大人。”高郡守先见礼,而后侧身显出身后的马车,“殿下和大人是否要出行?下官已经备好了车马。” 齐铭看过去,这高郡守岂止是备好了车马,就连车夫也帮他们找好了。 高郡守的体贴周到很是让人受用,可就怕这些体贴周到都是别有用心。 不管高郡守有何居心,他们出行确实需要马车,而且初来乍到,也需要本地车夫领路,所以齐铭和江泠姝并未推辞,接受了高郡守的好意。 江泠姝和齐铭各自上了一辆马车,两人首先走访的,便是高郡守名册上那些世家大族。 公主和钦差来访,郡中的世家大族态度都很谦恭。 齐铭问到受灾损失,世家大族也都答得有理有据,还打开见底的粮仓给齐铭和江泠姝看。 江泠姝和齐铭又见了一些大族手下的佃户,佃户们谈到租土地给他们的大族,说的也都是好话。 一日走访下来,除了印证高郡守所说,江泠姝和齐铭没有丝毫收获。 回到落脚的府邸后,齐铭忍不住感叹:“这淮原郡的水,果然很深啊!” “那高郡守应是有所隐瞒。”江泠姝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齐铭肯定地点头,整个淮原郡,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中。 大族掌握如此多的土地,怎么会因为一年收成不好,就让粮仓见了底?最主要的是,那些大族之人,一个个都油光满面,怎么看也不像是缺粮的样子。 齐铭想到来之前陛下的嘱咐,他不禁又感慨了一句:“还是陛下料事如神,陛下应是早就察觉了淮原郡的问题,所以才派咱们过来赈灾。” 谈到陛下,江泠姝的眼中闪着微光,她道:“明日,我还想再出去一趟。” 齐铭了然地问:“殿下可是要调查淮原郡的内情?” 江泠姝点头,齐铭想了想道:“明日我也出去,让禁军驾车,咱们分成两路行动。” 接下来,齐铭与江泠姝商量了一番,简单制定了一个调查计划。 翌日一早,江泠姝和齐铭走出宅院,这次他们没有再看到高郡守。 高郡守大概也知日日出现容易惹人嫌,所以十分有分寸地没有再露面,只派了两个车夫过来。 “今日,我与殿下随便在城内逛逛,不需要你们领路。”齐铭对着两名车夫说道。 两名车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殿下和大人想去哪里,尽可以吩咐小的,城内各处地方小的们都很熟悉。” 齐铭不想与两人多做纠缠,他直接摆出了官威道:“本官说不用,都让开,别在这儿碍本官的眼!” 齐铭态度强硬,两名车夫不敢再多言,赔罪过后,便回了隔壁的衙门,大概是向高郡守汇报情况去了。 遣退车夫后,江泠姝领着云藜上了一辆马车,齐铭和齐金钰上了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各自选了一个方向,驶了出去。 淮原郡城内,有不少巡视的衙役,想要打探消息,最起码得避开这些衙役。 给江泠姝驾车的是乔笋,乔笋知道江泠姝和齐铭的目的,他驾着马车,专门往没有衙役的地方行驶。 行驶的路上,除了衙役,乔笋还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些来自暗处的窥探视线。 作为禁军副统领,乔笋自然有些本事在身,他对身后车厢中的江泠姝嘱咐了一句,便一扬马鞭,加快了行驶速度。 也许是因为有衙役巡视,也或许是被告诫过,城内的街道上十分冷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乔笋驾驶着马车,七拐八拐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最后一路向着偏僻的城郊方向而去。 甩开所有的窥探视线后,乔笋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了一个小村庄面前。 马车停下,江泠姝和云藜从车上下来。 乔笋望向前方的村庄,开口向江泠姝请示道:“殿下,可需属下前去打探?” 江泠姝也望着眼前的村庄,与城内的繁华不同,村庄内的房子多是茅草屋顶,看起来居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富裕。 江泠姝轻轻摇头,对着乔笋还有随行的禁军说道:“你们留在这里。” 江泠姝想亲自去查探,她带着云藜,走到村口一户人家门前。 这户人家门前,有一名妇人正在浆洗衣物,妇人身形干瘦,脸色蜡黄,看起来生活很是困苦,可当江泠姝问起,妇人僵硬地笑着,只说:“日子很好过。” “这位娘子,你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云藜开口询问。 “我……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小就这样,没、没有难处……”妇人不愿再多说,抱着木盆,回了屋子。 江泠姝和云藜继续向村内走去,可村内的人见到他们,要么门窗紧闭,要么便是回答:“日子好过,没有难处……” 就连江泠姝说出公主的身份,坦言大家如果有难处,她可以帮忙做主,仍然没有人改口。 整个村子都过得很好,可江泠姝和云藜却忍不住心中发堵。 回到村外的马车处,乔笋看出两人脸色不好,便知调查不顺利,他主动开口道:“殿下,不若让禁军前去审问。” 江泠姝看向乔笋,微微摇头道:“莫要为难那些村民了。” 江泠姝回身望了一眼,又道:“还是换一处地方调查吧。” 江泠姝和云藜上了马车,乔笋重新驾上车,向着城郊另一处村庄驶去。 马车内,云藜见江泠姝愁眉不展,便出言宽慰道:“那些村民虽然没有完全说实话,可日子应当也是过得下去的,否则也不会拒绝公主的好意了。” 江泠姝心中明白,她觉得沉闷,是因为她发觉,现实情况与书中所教不一样。 书上多教治世济民之术,可却很少提到民众拒绝被救济时又该如何做。 江泠姝回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她开口询问:“云藜,他们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云藜默然,如果可以,那些村民何尝不想摆脱眼前的困苦,可是公主会离开,钦差也会离开,村民却只能留在淮原郡,继续在淮原郡官员治下谋生存。 云藜想到身不由己的自身,她不禁开口道:“他们或许是别无选择吧。” 江泠姝看向云藜,曾经她困在铃玉殿,也是别无选择,可是如今,她已经走出来了。 “不会只有一条路,父皇派我过来,派齐公子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还有别的选择。”江泠姝突然坚定地说道。 云藜有些发怔,望着江泠姝出神。 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 云藜回神,立刻扶住了江泠姝,她对着外面问:“发生了什么事?” 乔笋没有立刻回应,云藜掀开车帘,江泠姝也探头向外望去,这一望,她望见了一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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