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物品被撞击得闷声,紧接着是物体车轮摩擦的刺耳声响。 滚烫的液体飞溅到皮肤上,大片的红色在他眼前绽开。 红色的液体从男人的身体下蜿蜒流出,慢慢淌到自己的脚尖。 萧阮的脑子一瞬空白。 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女人的尖叫令他缓过神来,他僵硬转过头,木木看向车里的面露惊恐地紧握着方向盘的穆夫人。 “不可能!” “怪物怎么可能像人一样流血……” 肇事者很快逃之夭夭。 萧阮跪在地上,颤抖着手臂,紧紧搂住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脸上是白的,双眼是空的,流不出一滴泪来。 萧阮摸着男人已经碎掉的半张脸,哑着嗓子,“会没事的,我们马上去医院。” “没用的。”穆异摇摇头,他已经感受到生命力在急速地流逝。 从怪物口中不断溢出的血,染红了人类洁白的双掌。 看着男人一寸寸地碎掉,他的心也在一寸寸地跟着碎掉,萧阮欲哭无泪,“先生……” 穆异抬手抚了抚萧阮的眼角,即使到最后,也要人类宽心,“软软,乖,别哭,先生只是累了,要睡一会儿……” 祂从诞生,就没有过睡眠,现在他要睡了。 萧阮摇着头,“我不哭。”眼底却弥漫着无限哀伤,肝肠寸断。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仍旧在怪物的身体里不断蔓延。 裂痕一寸寸爬上来。 萧阮注视着自己的爱人,在怀里碎成了齑粉。 “叮~” 金属指环从空中落在地上。 萧阮抓握在手中,拼了命地向家里跑去,他的膝盖发软,脚底打滑了好几次。 他回到家,奔进卧室,打开黑箱子,笑着喊道:“先生。”笑容冻结在嘴角。 完好的十八岁穆异,在他面前变成了碎末。 他又去翻开装着木偶的盒子,在人类手指的触碰下,木偶一瞬间变成了碎屑。 萧阮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上,骨头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脆响,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恍惚间,他又想起什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床边,去翻开床头边的抽屉,将收里面的怀表取出来。 金属冰凉了他的手心。 萧阮颤巍巍地打开表盖,原本转动的指针,时间彻底停留在那一刻。 一滴红色的水珠,滴落在表盘的水晶玻璃上。 萧阮紧咬着嘴唇,将怀表按在胸口,漆黑眼珠上罩了一层水壳子,却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他答应过先生,不哭的。 …… 冬去春来,寒气消散。 萧阮在工作室,专心致志完成他的毕业作品。 他将布料盖上,洗过手,换了身衣服走出来。 “萧学长。”同校的学弟叫住他,少年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也是老师的学生,好像总是碰到,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姓唐,萧阮没记住人的名字。 萧阮问:“唐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学长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少年英俊的脸上微微带着几分羞涩,更多的是自信。 他自觉和萧阮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又多方展示过魅力,学长不可能不动心。 他刚进京大就对学校的前辈一见钟情,也多方打听过,确认对方喜欢的是男人,也是单身。 浓黑的眉毛扬起,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几分自满的。 萧阮浅浅笑了笑,沉淀下来的气质让他越发迷人。 将手抬起来,亮出手上的戒指:“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毫不例外地拒绝。 意气风发少年脸上明显低落下去,他觉得这是对方回绝他的借口,毕竟这位据说已婚的学长,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口中恩爱的丈夫。 更像是躲避招蜂引蝶的说辞。 失落离去的少年被篮球社团的小伙伴簇拥着,其他人笑笑闹闹。 “我就说不可能成功。” “别难过,你不过是萧学长拒绝的第二十八个罢了。” “哟哟,某个被同样拒绝的二十号,现在心里平衡了是吧~” 萧阮站在充满阳光的室外,轻轻用手压了压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枚戒指,他抬头看向和煦日光,阳光有些刺眼,眯了眯眼睛,悠悠轻叹。 时间过得好快。 先生离开他已经三年了。 对外,萧阮称自己的丈夫远在国外养病。 穆异离开后,萧阮将罪魁祸首送进了精神病院,让她永永远远待在里面一辈子。 穆氏的企业也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他又继续回到了校园。 当初教过穆异的雕塑专业老师,刚好成了他的导师。 …… 京大雕塑系毕业展上,其中一尊木雕格外引人瞩目。 作品的名牌上,写着两个字,怪物。 可是这尊人形雕像,却没有半点怪物的影子。 它被雕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男人像睡美人一样躺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 木头美人裸露的心口上,胸膛里镶嵌着一只旧了的,停止走动的怀表。 格外俊美的雕塑吸引着众人前来观看,有人走到作品的后方,发现名牌的背面还有两个字。 爱人。 萧阮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雕刻出了他的爱人,原本光滑的指节上留下了刻刀的划痕。 展出结束后,他拒绝了校方的留校,将作品带回了家,放进了玻璃匣子里。 萧阮温柔抚过雕塑的脸颊,就如同先生所说,他只是睡着了。 缓缓将盒子盖上。 …… 夜深,躺在床上的人类已经熟睡。 黑暗中,起初完好的玻璃碎了一地。 被清晨的阳光唤醒,萧阮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丝毫不意外,唇角弯了弯,伸手去触碰男人的脸颊。 “真好,又梦见先生了。” 眼前的男人却没有像梦中一样,过来抱住他,对方的眼神懵懂无辜,开口问道:“你也是我的妈妈吗?” 怪物蹙着眉,心中隐隐对这个词,有点排斥,但祂潜意识里知晓,对于唤醒祂的人类应该这样称呼。 床上刚清醒的人一下子卡住了,他虽然偶尔会梦到一些奇怪的内容,但还没有这样离谱的。 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好疼! 颤着手去扯开男人的衣扣,向穆异的心口瞧去,镶嵌在那里的怀表在缓慢地走动。 萧阮失神片刻,笑着摇头:“我不是妈妈。” 将手指和穆异交缠在一起,俯身在男人的唇上碰了碰,柔声说道:“是爱人。” 爱人?怪物咀嚼着这个词,似乎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胸腔里却涌起一阵阵酥酥麻麻,时针都快了几分。 透明的水珠滴落在苏醒过来的怪物手背上。 湿湿的,烫烫的。 怪物本能觉得焦渴。 祂用舌尖拭去人类的眼泪。 “不要哭。” “好。” …… 如同刚新生的幼儿,失去记忆的怪物对一切都懵懂无知,萧阮一点点教会祂常识,怎么重新做人类。 怪物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 只是有一点,令萧阮分外苦恼,或许是他最开始教坏了,穆异有事没事就缠着他要亲亲。 并且理直气壮,“软软是爱人。” 爱人就是用来亲的。 一整天的时间,人类的嘴唇始终红艳艳,饱满多汁,泛着水泽,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丰唇的项目。 后来穆异又学会更过分的事情。 萧阮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谁能想到,在学校里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美人,会在另一个人的面前,绽放如此艳丽的情态。 任由怪物胡闹了几个月,萧阮开始有点吃不消。 一场春雨过后,萧阮推了推身旁餍足的男人:“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 ?!! 穆异搂住身边的人,还是一脸无辜,强笑狡辩道:“软软在说什么,小木头听不懂。” 萧阮点住男人高挺的鼻尖,睨着眼:“说谎鼻子是会变长的哦。” 男人轻笑起来,“什么时候察觉的?” 萧阮脸上嫣红,不由自主蜷了蜷脚尖,刮了穆异一眼,他才不会告诉男人,发现对方已经恢复记忆的关窍在哪里。 穆异把头埋在爱人的肩窝上,依旧像往常一样撒着娇,“软软,先生不想去工作。” 祂只想跟自己的爱人每一分每一秒都腻在一起。 萧阮状若答应,点头调笑着:“行啊,以后先生留在家里当家庭煮男,我出去工作养你好了。” 穆异摇头,“那还是先生来养软软,”又牵起萧阮的手指,在留下淡粉疤痕的指节上亲了亲,“下辈子,软软再来养先生。” 萧阮忍不住笑起来,眼中闪耀着星光。 “好,下辈子我养你。” …… 层层叠叠的雪白色花瓣里,穆异躺进两人宽的玻璃盒子中,轻轻拥住已经停止呼吸的爱人。 他将五指插进心口,把埋在胸中的怀表挖出来,水晶玻璃因为用力,出现裂痕。 被破坏了的怀表被放在了人类的手掌中。 失去心跳的怪物在人类的唇上吻了吻,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白色的光团从怪物的身体钻出来,眷恋着不肯离去。 祂围绕在玻璃盒子外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悠悠荡荡落进了一片深海里。 黑寂的海底,涌起波涛。
第38章 神奇的海螺(一) 碧蓝的海水一望无际。 萧阮站在船尾解酒, 手掌撑在船舷的围杆上,任由海风轻拂过去,吹乱了整洁的发丝, 上衣松开了一粒扣, 宽松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起来。 他正处在微醺状态,脸颊浮起淡淡的绯红,冲淡了原本冷清的气质, 显得格外娇艳。 染着金发的男生手里举着香槟, 从船舱里走出来,穿着骚气的大红花衬衫, 橘色沙滩短裤。 五官整齐,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长相帅气,给人一种很阳光开朗的感觉。 他大步走到萧阮的身边,向后一靠,胳膊肘撑在栏杆上, 咧开一口洁白的大牙, 笑着问:“出来玩一圈, 感觉怎么样?” “爽吧!” 萧阮抬起有些发沉的眼皮, 瞭了林飞一眼, 慢吞吞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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