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川按着他的肩膀,抿唇道:“你先别急,我改天到药草堂,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 话已至此,严禄只能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夜半,月色如水。 严禄被体内毒素折磨,担心被人看见,于是跌跌撞撞出门走到院子里。 他从井里打了盆冷水,一下又一下地泼在脸上。 眼睛红的滴血,口中发出野兽的低吼,全身上下传来蚀骨的痒,很快皮肤上就被他抓出道道痕迹。 突然,严禄看到了一道影子,从前方的巷子口出现。 对方没有发现他,而是径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什么……他等不起啊。 小屋门内,隐约传出二人的言笑声。 …… 天光大亮,凉飕飕的风中夹杂着些许黏腻感。 炼丹炉的火焰重新烧起来,因为九曲灵露丹尚未炼成,昊君道人在炼另一种丹药“融骨香”。 齐寿命令他们去搬运药材,徐有川回想昨夜跟秦觉的分析,不需要询问旁人,他就能一眼辨认出每一味药。 这些跟秦觉分析八九不离十。 徐有川这次倒很放心,因为他已经给秦觉带了罗花草,已经暗中配好了解药。 他心情不错,但是还惦记着药草堂的事。 不过,当他从院子巷口出来,却见严禄从丹房的方向迎面走来。 严禄眼睛放光,脚下也虎虎生风。 “禄哥,我留了两颗健体丸……”徐有川将怀里的纸包给他,但是严禄没有接过。 “你自己留着吃吧。” 徐有川不解,“啊?” 严禄眼神躲闪,只说今天道长高兴,赏了他一颗解毒灵丹。 眼看着严禄的背影消失,徐有川才收回了目光,他本来应该替对方庆幸,但是此刻心里却涌起不祥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有人通知徐有川去炼丹房。 昊君道人坐在丹炉面前,脸色被火焰映照着发青,加上他的表情,有种鬼气森森的味道。 旁边的童子就跟石墩一样杵着。 “道爷,您找我?”徐有川躬身行了一礼,道。 昊君道人五官皱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 他的目光扫过来,徐有川顿时觉得后脖颈发毛。 “孩子,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吧,大家也已经熟悉了,你觉得药王谷的药人怎么样啊?” 徐有川听到这个称呼,额头的汗都下来了。 “孽畜,自然是罪无可恕,能给道爷当药人是他最后的荣幸。” “你真是这么想?” “……”徐有川脊背被威压压弯了几分,他咬着牙道:“不敢有半句谎话。” 话音一落,他身上的压力才消失。 “你说的不错。”昊君道人阴阴笑了笑,然后手里捏着颗丹药,慢悠悠地说道: “听说过淮北秦家吗?曾经风光过一阵,可惜后来那孽畜勾结魔物,将秦家一夜间屠杀殆尽。他是个罄竹难书的罪人。” “……” “这是金髓丸,能助人洗脱罪孽,你拿去试药吧。” 徐有川顿时愣住了,昊君道人冷笑了一下: “还不去?” “是……”徐有川连忙走过去,接过了那颗药丸。 然后,他看了看仍在熊熊燃烧的丹炉,心不在焉地径自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昊君道人临时改变主意,徐有川只觉得捧着个烫手山芋。 徐有川回到小屋的时候,空气里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雾。 其中蕴藏着一道昊君道人的力量。 此刻,他们所说所行都被“监视”中。 徐有川和秦觉对视了一眼,对方明显明白了情况,这次带来的不是融骨香,而是不知名的药丸。 至于药效,尚未可知。
第06章 “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徐有川面露狠色,呵斥道。 秦觉眸光微动,接着垂下了眼帘。 屋内的雾气朦朦胧胧,他有些看不清徐有川的面容,如果昊君道人想要他的性命,几乎就是一念之间。 不过,昊君道人并不知道徐有川能看到这些。 徐有川并未觉察危险,身体径自穿过烟雾,秦觉不由得呼吸一滞,直到对方出现在面前。 “这是道爷赏你的金髓丸,老老实实吃了!” 徐有川故意恶声恶气,秦觉也表现得很木然,根本不屑于搭理他。 空气忽然陷入静默。 徐有川手心紧握着药丸,迟迟没有继续下一步。 “你在等什么——”头顶传来昊君道人的声音。 徐有川脸色微白,抬头看去只看到身后高耸的“山”,无数烟雾缠绕,混杂着人类的肢体,其中一张老者的脸冲出来对他下命令。 “……”他目光游移,连忙收起视线,“我知道怎么做了,道爷放心。” 昊君道人在怀疑自己,这药只怕有其他效用。 徐有川回过身,抬起秦觉的下巴,动作毫不留情把药丸塞进去。 他眼眶微湿,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 秦觉目光盯着药丸,他能闻到上面的味道,某个近乎致命的成分在口腔内横冲直撞。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昊君道人的用意。 昊君道人炼药种类繁多,但是药效最明显的除了生机活骨的灵丹,就只有杀人于无形的毒丹。 这是后者,不为杀人而是折磨人。 秦觉身体很快就发生变化,毒素猛烈地渗透进血脉,将本就岌岌可危的脉络再次摧毁,反反复复这一过程。 这比以往的任何药物,都要让他生不如死。 秦觉神情变得狰狞,五感尽失,身上的衣服再次被鲜血浸透。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尖死死嵌入皮肉,可自我的神志接近崩溃,如果能就此结束这一切…… 金髓丸的药效并未攻击丹田,也没有发现那蕴藏的零星力量。 不过这力量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为他抵抗昊君道人,只是自爆的力气还是足够的。 曾经,他想死都没有机会,现在和极致的痛苦相比,去死仿佛是一个美好的选择。 忽然间,秦觉瞥见面前有人影晃动。 徐有川借着查探药效的方式,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秦觉口鼻满是鲜血躺在他的怀里。 温暖的、淡淡的皂角香味将他包裹了起来。 两人身体遮掩的位置,秦觉垂下来的手掌被握住,然后用力地好像要把他游荡的神魂紧紧攥住。 ——怕啊,所以才更要努力活着。 ——那你就跟着我吧,跟我去见见秀婆婆,她是个很好的人。 “秦觉……” 秦觉脸上贴着温热的掌心,他睁开眼睛重重地呼吸,新鲜的空气在胸腔里流淌。 一只手在他后背轻拍,却格外的轻慢。 屋内的雾气已经消散,太阳也下山了。 徐有川眼眶发红,嗓音带着带喑哑,说: “你……昏迷了很久,我差点以为……” 他平时对生活乐观,几乎很少对什么事情感伤,虽然说跟秦觉相识不久,可是早已把对方当成了朋友。 即使知道对方明天会恢复如初,刚才那样的惨状还是令他感到心有余悸。 倘若放在普通人身上,来不及体验全部药效就会丧命,可以想象昊君道人当时有多么高兴得意。 徐有川心里痛恨对方,又恨自己无能为力。 秦觉没有开口,只觉得喉咙像是坏掉了。 “来,喝水。”徐有川将缺了口的碗,递到了他干裂的唇边。 秦觉顺从地低头,喝水的动作有些许急切。 这个世上还有人盼望他活着,愿意给予他希望,甚至是自由。 如果他走了,这人如此笨拙将来怎么办? “你感觉好点了没有?”徐有川帮他擦了擦下巴的水渍,问道。 秦觉轻轻“嗯”了一声,说:“可以……再抱抱我吗?” 徐有川微怔了一会儿,这还是对方头一次提出请求,他心里溢满了心疼,点了点头。 …… 卧房里,香烟袅袅。 昊君道人半卧在软榻上,齐寿在旁边拿着蒲扇轻摇,一边听着齐寿汇报今日的情况。 “徐有川经常借机接触药人,并不在规定之内,要不要……”齐寿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阴狠地问。 “无碍。”昊君道人表情古怪地笑了笑。 他感到有些惊讶,这么多年来秦觉早已习惯当药人,不管是多么猛烈的毒药用在身上,都能眼睛都不眨。 单纯上的肉.体痛楚,精神上早已入死灰般。 这对某些药物的成效来说不是好事,所以昊君道人派过几个线人欺骗过秦觉,一想到那张陷入绝望的脸他就兴奋不已。 可惜的是送去的线人都被杀了,秦觉从不让旁人接近自己。 这一回竟然破天荒和徐有川勾搭上…… 在昊君道人眼里,他们那些小动作称不上威胁。 因为不可能有人能逃脱药王谷神识的侦测,但凡靠近边界线一步都会被他察觉。 昊君道人嘲讽地笑了笑,嗤笑道: “看两只蚂蚱扑腾,还是有点意思的。” 而且,徐有川还另有他用。 “那严禄……” “谁?” “正是今早向您传达情报的人,他如今在后院浇灌花圃,用处无关紧要。” 昊君道人重新闭上眼睛,尾音拖得慢慢悠悠,“找时间把人调出来吧,我向来赏罚分明。” 齐寿点头领命。 今天一事,仿佛只是个小小插曲,之后的生活一如往常。 不过,严禄肉眼可见地身体恢复了,而且进入了炼丹房打下手,药草堂相隔不远,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徐有川找了严禄问话,却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心里也清楚,昊君道人临时换丹药,其中也有严禄的一些原因。 “我只是想活命啊。”严禄喘着大气,又说: “反倒是你胳膊往外拐,只是个低贱药人,他平时也吃了那么多毒药,现在多吃一颗少吃一颗能有多少差别?” 徐有川嘴唇翕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谁不想活命呢…… 如果换成自己身处严禄的处境,会有更好的办法吗? 徐有川顿时觉得泄气,浑身上下都变得虚软无力。 然而,他们说话的位置就在小屋前的树下,屋门虚掩着,秦觉通过口型辨认出了对话的内容。 看着二人身影消失,秦觉眼底戾气更加深沉。 夜幕降临,月光悄然而至。 徐有川身上没有带丹药,他默默坐到了秦觉身旁。 这几日秦觉刚刚有生气的经脉,也全部被摧毁了,这具身体重新回到了破败荒芜的状态。 “我上次去书阁,把里面的情况基本摸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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