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惊愕,“宫中留宿?” 可这位到底是什么时候入京考的试,又是何时离京再返的京? 陆父说完之后,大手一挥,示意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陆淮离开时,慢了半拍的想起,那半分同窗的情谊,是指那位上课发懒他看顾提醒的情谊吗? 今日他谢辰名讳高挂榜首,他当日好意照顾,如今真真是有些说不出口。 …… 不是人人都有如卫珞陆淮这般眼界与见识,更是有许多人从未见过定国公世子一面,可有些事情便变得好笑起来。 纵使未曾见面,纨绔朽木的印象却在他们口中鲜活无比,堪比多年至交好友。 质疑之声铺天盖地,却没有人敢蠢到真的去上诉什么,只是没有信服力的事情,终归在京都的学子圈子里有些站不住脚。 什么猜测的都有,到底存了三分不肯真的相信,本就已经生来富贵,如何还有一副天骄之姿。 正主却两袖轻松,拿着御赐的赏赐,回了定国公府。 而当谢辰站在定国公的面前时,外面的质疑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谢辰被面露喜色的娄开迎至祖父身前时,老国公正无比认真的看着一副拓印的长卷,长卷的长度像是几张考卷拼贴而成,纵然定国公的书案上只放了几本附庸风雅的古籍,也有些容不下这张长卷。 谢辰笑着见礼,眸眼弯弯,不见昔年散漫风流,高雅自持,竟有几分大家名士常年养出的肆意风流,他一开口,又将画中人给落到了现实。 “祖父,孙儿又回来了。” 久不曾见面的孙儿没有招来专注看着长卷的定国公,他依旧专注看着长卷。 定国公早年不识字,后来有条件也基本学了些,只不过学的浅,很多道理一知半解,他也不曾自卑,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许多,足够他受用一生。 这份让人很舒服的自信,即使偶尔闹了笑话,也未曾让人耻笑。 久而久之,定国公几乎没有这般在文字中,堪称如痴如醉看着的时候。 他看的久了,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谢辰蹙眉,他上前去看,为之一怔。 这才发现,长卷拓印的内容,正是他的答卷。 似乎发现描摹不了字体的风骨,在几行字之后,后面的字体就换成了拓印者习惯用的,内容却是一字不差。 应该是先抄了一份出来,后续又找人拓印了出来。 谢辰无奈又喊了一声,“祖父,孙儿回来了。” 定国公闻声惊的抬头,手上的长卷落了去,写尽边疆风霜的沧桑眼眸,竟微微泛着红,没有什么比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眸中含泪还要给人冲击。 谢辰一时僵住,他再如何巧言善辩,此时也哑了口舌,久久说不出一句。 半晌,谢辰面上有愧,“祖父……” 定国公拦住了谢辰后续的动作及话语,他虽已年迈,起身扶住谢辰的动作却非常有力,稳稳的托住了谢辰要下跪的身体。 “阿辰啊——”定国公复杂长叹一声,“祖父从未怪过你,你我数年未曾见过几面,凭何就能靠着血脉压你一头?” “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之前离开京都我也不作强留,只道祖孙缘浅。” “可我如今却有愧。” 这一句让谢辰皱眉。 定国公拉着谢辰坐下,指了指桌案上的长卷叹了口气,“我愧于你心中有结,以至身怀大才也不远展露于世人,聪明的那个人不是心有傲气的,你却像是磨尽了一身傲气,定是遭遇了什么事。” 谢辰这才明白,他哭笑不得,心中那份傲气何时被磨灭了,只不过转世再来许多东西看的淡了些,藏得深了,旁人自然就难找些。 谢辰拍着祖父的手,认真道:“祖父,你想多了,我这一世的逍遥富贵,都是您为孙儿打出来的,先前不显才,不过是觉得读书当官没有意思,什么都一眼看透,近些时日在外……” 他停了下,才道:“发觉这世上少我一个不算什么,多我一个却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此番天地或许都要翻上一翻。 定国公如今才从这个素来轻笑什么都不说的孙儿身上,看出了几分少年天骄的意气风流,他大感欣慰。 此前脑中的猜测被谢辰三两句给安抚了下去,定国公转而说起谢辰的答卷。 谢辰这才知,他的答卷之前只是在内部几个官员手中流转,后来或许是得了上面的默许,开始摹抄传出,一点一滴逐渐汇成巨涛扑灭了所有的质疑。 饶是识字三两的定国公,也能看出这份答卷的重量,他虽然不像别的读书人一样一目几行快速看完,一句话一句话虽然读的又慢又细,但看到最后依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定国公说不好那样的感觉,只是反复的读着,不感厌烦,越读越是欢喜。 他将其中感觉说给孙儿,面上俱是喜色。 谢辰却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不自然,他眸光闪烁,总算是察觉到当时落笔后奇怪的感觉在哪里了。 而此时,卫尚书放下手中拓印的长卷,抬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卫珞,微微要了下头叹道:“你不仅这次要输,只怕以后次次都要输。” “万万没想到,曾经目不识丁的定国公,还能有个这么厉害的孙儿。我记得,定国公世子还未及冠吧。” 卫珞点头,但依旧有所不解,“父亲,你为何如此说?” 卫尚书鲜少叹气,他一向觉得叹气败了自己的心气,可今日已不知是多少次了,在看到答卷时的那份无力,远不是鼓足心气努力便可翻越的。 “这份答卷深入浅出,用词犀利却有分寸,每一处都刚巧点在最为关键的地方,每一处读后都懊悔这种论点自己也该想到,可是看到最后还是有种豁然开朗的大悟之感。”卫尚书说的很慢,无端显出几分沉重。 卫珞点头,他对此心服口服,对方才华横溢碾压众位才子,但他们年岁相当,他日后未尝没有一博之力。 卫尚书本是不愿多说,免得损了儿子心性一蹶不振,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将儿子看的太低了,有些时候说清楚,总比日后稀里糊涂次次输时要来得及。 卫尚书合了手中长卷,叹道:“定国公世子不是在答题,而是在教题。” 纵使如何将文体向着那方面靠拢,那种字句间时隐时现的意识却不是可以藏住的,定国公世子站在了上位者的位置,试图用着简单明了的方法将答案告诉给懵懂者,他在竭力简化那种感觉,但最终呈现出的答卷,却依旧让很多文人学子望洋兴叹,只得叹服。 海水纵使沉静不动,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是奔腾着的溪流可以比拟的。 定国公世子在为人师,而不是作学子。 这还只是乡试。 哪怕是阅卷的考官,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情况下,也只能佯装平静的给了最高分。 他与天下所有正在科举的学子,站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位置。 卫尚书摇头,“我道圣上为何留他在宫中小憩一夜,原是见才心喜。” 他再看向卫珞,又觉得可惜。 卫珞是他的嫡长子,自幼天资聪慧,作为卫氏未来的家主,他在这个年纪做到了最好,同龄人本是无人能压他一头。 谁能料到凭空杀出一个定国公世子。 卫珞不负聪慧之名,很快想通卫父未竟之语,再看向那长卷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他面上温和淡然,似乎看不出惊诧震撼。 半晌之后,他才抬头,吐出一口长气,眉眼不见郁色,终是显出几分争锋意味。 卫珞看着卫父,隐有笑意,“这不好吗父亲?天下得了此人,不是上天赐予天楚的大运吗?” 帝王有志,臣子有才,他们都这么年轻,未来能让王朝走到何等地步,卫珞只要想一想,就觉体内血液翻滚。 他生在这个时代,很好。 卫父欣慰一笑。 生在盛世,哪一位臣子不心向往之。
第240章 上元节日 今年京都过岁的上元节要比去年热闹许多,不仅许多京都本地在热闹筹备着,就连好些远些的学子为了明年的春闱也提前赶到了京都,刚好赶在了上元节。 再加上五年一次的朝天节,众多小国要来祝贺,许多派遣的使者队伍为了预防突发状况,早早数月就开始出发,一些顺利的已经抵达京都。 一列列马车穿过高悬空中的红灯笼,在吊坠而落的福彩细线中抵至这个王朝最繁华的中心所在。 更有些小国使者是直接裸露着腹胸,骑在草原养出的好马上,每每路过一处,都要引起一片姑娘的嬉笑。 他们在天楚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也识相的藏起了狼子野心,附和着中原人独特的过节习俗,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 如此,新帝登基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年上元节,恰也成为了前后几年中最为热闹的一年,天下人在观望着新君,而其他国家的使者,同样在观望着新君。 不同于天楚人的期待,他们的观望多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估量。 在一车车贺礼,一列列异族使者入京后,京都最出名的几个地方,人们摩肩接踵分辨不出自己人,在鼎沸的人气中,期待着上元节的到来。 朝天节在上元节之后,会试在朝天节之后,几个重要的时间点接在了一起,便注定了今年的礼部众位官员根本得不到他们的春假。 而作为礼部尚书的卫父,更是几日没有着家,直接宿在了礼部。 卫珞被卫母托着要去给父亲送些日常用物,马车行至皇宫外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刚好从内向外驶出,他让马夫避让开。 卫珞掀起车帘交代了几句之后,刚要放下,眸光突然一定。 他先是认出了马车上挂着名牌是谁家的,正是近些时日风头正盛的定国公府上的,不等他多看上几眼,卫珞正要收回的视线缓缓顿住。 掀起车帘的手猛然攥紧。 拉着车的两匹马皮毛黝黑顺滑,一仰头一打喷,满满的不耐桀骜,每次动作都能让马首的毛发一起一落,可又分外乖觉没有试图挣脱绳索,让好马之人也不由见之心痒。 可是这马,真是分外眼熟。 正是那日他在酒楼之外无意一撇后,为之驻足的马匹。 用着那马,仿佛有人既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又不愿旁人随意将其看低了去,少有人会注意,可一旦留心,就会像是卫珞这般,第二眼一定能认出来。 两辆马车隔着距离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过,定国公府的马车没有拉上车窗,遮风的帘布有一半也被固定着。 马车内正低眉含笑的俊美公子,手中半卷起一古书,似乎是上面的内容逗乐了他,是卫珞几乎在对方身上没有见过的由心一乐。 对方仿佛注意到了卫珞的视线,抬眸看来,微弯的眉眼稍作收敛,对着卫珞笑着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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