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异象都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一开始,这种怪异的事情还只在晚上或者他们独处时出现,但不到一周时间,即使是在大中午,身处人来人往的食堂,他们也能看到不应存在之物。 三人差点被吓疯。 精神崩溃之下,他们壮着胆子找上重朝,质问他还是不是人。 计朗不知道重朝是怎么回答的,那三人也早就忘记了当日的情形,只将恐惧刻入骨髓中,听到重朝的名字都会下意识打哆嗦。 他们觉得重朝已经不是人了,但这在计朗看来,反而是重朝觉醒成为超凡者的证明。 如果重朝变成了异化种,哪里还用这么在意社会规则? 不过他觉得,重朝会用这种手法报复室友,又在报复结束后若无其事地搬离寝室,跑到玉磬苑小区收集了两年异化种,已经足够说明他对人类的厌恶。 而异化种当中又有戴兴业这种叛徒在,也难怪后来的【钦天司】对人类和诡变物一视同仁,通通杀了了事。 “还是太软弱了啊。”计朗转过身,缓步向远处走去,“这个世界是不会再好起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意人类的规则?” 说什么全世界最早觉醒的天才,一进入梦境世界就身处【沉渊海】,结果还不是畏手畏脚,几十年都没走进海中心的【朝光之域】? 最后甚至畸化为诡变物,可不正是赢在起跑线却输在终点的典型代表? 计朗几步走进小巷,穿过人类无知的嬉笑怒骂,融入一片沉郁的灯红酒绿。 “就让我来帮你找到真实的自我吧,钦天司。” …… 重朝在工地实习了一周,论文案例没积攒多少,但好歹和造价部的各位同事混熟了。 负责带他的预算师是位热心人,他从对方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就给对方买了点水果,稍微表达了一下心意。 钱包又一次缩水,让重朝感受到一股悲伤。 更让他悲伤的是,建筑工地没什么正经假期,周末往往也是要上班的。 他每周能轮休一次,本周安排在周日,周六下班以后,他直接把工作和论文都丢到脑后,打了一通游戏就舒舒服服上床睡觉了。 明天不上班,他一定要好好睡个懒觉! 宗应谕也没阻止他,只说自己第二天要去早市,等他睡醒说不定刚好赶上早饭。 重朝觉得这安排很不错,却没想到,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催命般的敲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一看,才七点十分。 “这么早啊。” 他偏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平静地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睡衣,走到门口,扬声问:“谁啊,有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外卖。” 重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走错门了吧,我没订外卖。” 门外响起一阵纸袋被翻动的声音,很快男人再次开口:“玉磬苑四号楼B703的重先生,应该没错吧?是一位和先生点的单,备注写了封口费。” 重朝没有动,只是注视着距离过远、什么都看不清的猫眼,浅色的眼瞳里泛起点点银色碎光。 十月清晨的风带着轻微的凉意,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像是要赶走盘亘在脑海中的睡意。 阳光离得还很远,高高的复合鞋柜背着光,在重朝身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模糊了他精致而俊美的五官。 他两只手垂在裤缝边,就这么站在门口,轻缓地笑了一声。 他说:“是吗,那我看看。” 深棕色的防盗门很快被打开,站在门外的计朗轻易就见到了他今天的目标。 他扫了眼重朝布满褶皱的睡衣,飞快举起手里的纸袋子,向前走了一步:“你好,你的外卖。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谢谢,我一会儿就和我同学说。” 计朗嘴上说着麻烦你了,将外卖递给重朝的瞬间,乍然暴起,一把将重朝推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震响,703的防盗门被他狠狠带上,他甚至还顺手打开反锁,搬下鞋柜上的箱子,堵住了重朝出门的路。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来,重朝正拎着外卖袋子站在客厅靠近玄关的位置,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表情异样的平静。 计朗毫不意外重朝的反应。 如果重朝被吓呆了或者大吼大叫,他才要怀疑现在这个重朝是不是他上辈子遇到过的【钦天司】。 “好久不见,钦天司。”他露出愉悦的笑容,抬手和重朝打招呼。 重朝没有回答,只是歪了下头,用一种很难懂的眼神看着他。 计朗并不在乎重朝的沉默。 为了今天,他从重生回来起,就做过无数次类似的试验。 那些反社会反人类的家伙无论一开始装得多好,最终都会被他打动。 计朗打了个响指,笑道:“你现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以后的你可熟悉的很。” “我知道,你对现在的生活并不满意,那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做些改变呢?” 重朝还是没有说话。 计朗知道,这是因为重朝还不信任他。 但是没关系,他知道该做些什么。 计朗向前走了一步,唇边笑容扩大:“我的老朋友,你不想见证一个全新的世界吗?” “那种混乱的、癫狂的、欢愉的、和现在这个无趣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新世界。” “在那里,你可以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而不需要被虚无的规则束缚。” “你可以享受无边的快乐,而不需要去考虑他人的制约。” “你将获得你喜欢的一切,将俯瞰这片懦弱的大地,将成为羔羊的主宰,将在疯狂里获得永恒的新生!” 他注视着重朝:“你不想看看这样美丽的新世界吗?” 来吧,来询问我吧! 询问我如何证明我说的都是真话吧! 计朗:“我将为你证明这一切!” 沙沙—— 清晨的风好像变大了。 乔木的树叶碰撞着,同时染上冰雪与深海的清新凛冽。 重朝盯着计朗看了许久,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 他轻声道:“你身上有一股很乱的血腥味。又苦,又辣,又酸,还充满了潮湿的气味。像是没有酿好的酒,兑入了已经发霉的醋。” 计朗愣了下,没想到重朝感觉如此敏锐,脸上笑容不由变得更深。 他诚恳地说:“抱歉,我们教会新来的成员手法比较生疏,让你闻到了不合格祭品的味道。” 重朝:“教会?” 计朗没有回答。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奇异的热力陡然从脚下升起,烘烤着周遭的一切。 空气开始扭曲。 整个房间如同遇热的奶油,飞快融化流淌,汇聚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洪流。 阳光化作月光,房屋溶解成一片空旷的原野,蔚蓝的天空被墨色取代,其上遍布赤红色的星辰。 些许水塘在月光下泛着粼粼银光,纤细的蒿草倒伏其中,绚烂的萤火正于泥沼中重生。 就像是被加上了一层滤镜,浓郁的颜色覆盖了全部视野。 重朝抬起头,静静看向西南方。 计朗就站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袍角绣满青绿色的花纹。 在他身后,巨大的石质祭坛被蒿草和青苔覆盖,苦涩发酸的鲜血充盈每一道凹槽,无数年轻的尸体被摆放在不同方位,一张张定格在惊惧痛苦上的面孔眼泪尚未风干。 他张开手臂,语气振奋异常。 “钦天司,这个世界不会好了!来和我一起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吧!”
第017章 伏渊沉海(17) 重朝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梦境。 但夜空中那些赤红色的星辰格外真实,就像一只只投下注视的眼睛,让他极度不适。 他沉默着,目光一寸寸扫过祭坛。 被选中成为祭品的年轻人至少有二十个,最大的二十岁上下,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 他们肢体扭曲断裂,胸膛肚腹被完全打开,三根生锈的长钉穿过头颅,脸上充斥着恐惧痛苦和不甘,即使灵魂消亡,残留的情绪依然久久不散。 是人类。 每一个都是。 重朝偏过头,声音轻得像是被风一吹就散:“这是幻觉。但这场祭祀,是真实发生过的?” 反应挺快嘛。 计朗稍微挑了挑眉:“这是渡生会上一次举行献祭的场景。很可惜,会里没有选择我做主祭,负责准备祭品的也是个没本事的新人。最后因为祭品不合格,这场献祭失败了。” 但多亏了这场祭祀,他才收集到一些特殊的力量,最终借此将重朝拉入梦境之地。 不然仅凭他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够打破重朝的精神防线。 “这是我的诚意。你喜欢这个场景吗?” 计朗抬起手,指向漫天星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们将尊奉伟大存在的指引,打破无趣的规则束缚,追寻永恒的归宿。” “钦天司,重朝。” “我们是一样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懂你。” 兜帽下的唇角勾起,计朗露出肆意而扭曲的笑容。 “来吧。撕开虚伪的人类外皮,接纳真实的自己,和我一起迎接一个更加美丽的新世界。” “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好了,它需要新的色彩。” “就让我们以无用的人类做材料,以鲜血、痛苦和堕变来创造新的未来吧!” 呜—— 呼啸的冷风忽然倒灌而来,打断了计朗未尽的演说。 严寒夹杂着干燥的枯枝气息,顷刻席卷了整片泥沼,漫天赤红的星星骤然黯淡下去。 无形的大雪落下,正在腐烂发酵的蒿草瞬间被遮盖,飞舞的萤火纷纷扬扬从空中坠落,尾部仍余一点碧绿的微光,为旷野带来一场独一无二的光雨。 计朗扬起手,努力遮挡着刮来的寒风,牙齿不自觉打着颤。 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会下雪?!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可明明之前做尝试的时候,只要他给出这样的诚意再加以劝说,那些人就会很激动啊! 计朗心惊肉跳,本能地后退一步,耳畔响起一个苦恼的声音。 “什么叫撕开虚伪的人类外皮?你不是人类吗?” “啊,我懂了,你不是人类,你是我的幻觉。” “原来我又发病了啊,才会看到这种怪东西。我不应该睡懒觉的。我应该按时吃药。” 松枝的气息混杂着冰雪的凛冽涌进鼻腔,计朗忽然感觉到自己在干涸。 他的躯壳仍如往昔,但他的内里就像蜡油融化,从他的五官、从他躯体的缝隙、从他每一处毛孔里流淌而出。 他开始变得干瘪,四肢在陡然爆发的污染中垂下,更多器官与肢体从他体内生长而出,畸变膨胀成奇妙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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