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郅的手掌不安分按着他的肩胛,以輕松的語調說着沉重的事情。 他說:“魚魚啊,你這麽好,不要和我在一起。” 誠懇。 真摯。 明明在求愛,卻總是在拒絕。 林羨魚在此刻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最後沒有在一起。 因為洛雲郅太矛盾了。 他好像深深喜歡着自己,但他卻主動拒絕了自己。 愛你,所以,別愛上我。 高高在上的洛雲郅,戀愛腦絕症的洛影帝。 他好卑微啊。
第106章 但林羨魚還是很在意。 洛雲郅說的有病,到底是什麽? 他挪着眼神,往洛雲郅方向看過去。 洛雲郅滾熱的大手一截一截比劃着林羨魚的脊骨,指腹的熱度像是電烙鐵,每次落在林羨魚身上,都能讓他毛都炸起來。 色域區塊是桃粉色和豔氣的粉紅色,飽和度極低,但因為林羨魚常年不曬太陽,皮膚冷白,這種色調出現在他肌膚上的時候,仿佛綻開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色芙蓉。 是被開發出來的小妖精,讓人恨不得死在這裏。 林羨魚很怕癢,他渾身上下都是癢癢肉,一捏就軟。 洛雲郅玩他的骨節,林羨魚受不了了,軟着骨頭,把自己往男人的胸.前送。 投懷送抱,成功滿足了洛雲郅的控制欲。 洛雲郅像柔軟的海貝,堅不可摧的外殼裏,用心肝和柔軟的脾髒滋養着唯一的真愛。 時間很長。 人類比起衆多動物來說,時間過于漫長。 過于漫長的時間,給了人類太多的可能,可以肆意去思考很多問題。 人類在20開始,将會面對“孤獨和合群”的困境,這種困境如同射線,有頭沒尾,直到人類生命的盡頭。 人始終無法孤獨而存在,如果不是因為遇見了林羨魚,洛雲郅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的孤獨是為了遇見林羨魚。 他的溫柔、克制、變态和獨占,都将為他而準備。 洛雲郅用下巴抵着林羨魚的額心。 手掌牽着對方的手掌,虔誠的放在心髒之上。 “該從哪裏說起來呢?” 洛雲郅也不清楚,而且向着自己喜歡的人,剝開自己的假象,露出真正的自己,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類無法真正的分析自己,就像是人類的每一句話,都是主觀意識,就像是洛雲郅,他陰暗的想,憐憫我,然後逃不開我。 但他終究沒有那麽做。 他的愛,如摧毀,如虔誠焚燒的煙灰,亦如癡纏的祈禱。 一個瘋子,唯一能向愛人獻上的。 是克制。 是失智。 但最為珍貴的是誠實。 “我的母親,是個很漂亮的人。” 林羨魚點頭:“怪不得洛影帝長得這麽帥。” 洛雲郅輕笑一聲。 本來以為會很沉重的話題,現在卻變得輕松起來。 不負責任的父親,曾經跟他說,貝殼終其一生打磨唯一的珍珠,他用血和肉、眼淚和苦恨、時間和金錢,一輩子慢慢等待他的寶貝。 一輩子好像那麽苦,甜又好像只有一瞬間。 但洛雲郅卻從林羨魚這裏明白了。 愛,從來都不是以互相傷害為前提的。 洛雲郅啞然失笑。 林羨魚看傻.逼似的看着他。 “你笑什麽?” “笑,還好我喜歡上了你。” 林羨魚耳根發紅。 洛雲郅斜靠在床頭,半枕着頭。林羨魚微微蜷曲着身子,被洛雲郅環在身旁,以一個保護的姿态。 這種姿勢如同給小孩子講睡前故事,輕松又悠閑。 洛雲郅的心情也從來沒有這麽悠閑過。 童年往事,束縛着他的繭,在此刻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他打開自己頹敗的城堡,邀請心上人來觀賞。 愛憐又真誠。 對不起,我是個爛人。 但我願意為了你,去改變。 洛雲郅親吻他發紅發燙的耳垂。 “她很漂亮,我父親對他一見鐘情,之後強取豪奪。” 好家夥。 小說照進現實。 洛雲郅敲敲他成熟的腦袋瓜。 也不知道魚的腦袋裏面進了多少水分,總是這麽愛笑。 林羨魚搶答:“你小時候有沒有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洛雲郅呼吸停了停,随即又緩慢的呼吸起來。 “看到過。我看到父親把母親,如同金絲雀一樣鎖在籠子裏,斷絕她的事業和青春。她整日以淚洗面,最終如同花朵般凋零。” 把想要得到的,全都牢牢鎖住。 這是洛雲郅父親給洛雲郅上的第一課。 牢牢抓住自己喜歡的東西,千萬千萬不能放手。 因為一旦放手,就抓不住了。 洛家人是北來的蠻人,征服和野蠻是骨子裏爬動的髓液。 洛雲郅看到過美貌的母親整日哭泣,看到她講起夢想的時候,眼瞳裏會發光。 家庭裏,談不上什麽親緣血脈。 父親所有的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愛人身上。 貫徹了那句,父母才是真愛,孩子只是意外。 洛雲郅只是父親用來讨愛人歡心的工具。 從年幼時期開始,洛雲郅便在孤獨裏繼承了洛家人的偏執、瘋狂和絕望。 洛雲郅親眼看到母親的凋零,看到父親為此發瘋。 此後,這如同詛咒的命運和理性的枷鎖,雙重束縛在洛雲郅脖頸上。 注定會孤獨,走向湍急孤僻的道路,這樣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得到頭。 洛雲郅幼年喜歡從水裏看雲,就像是看固定的命運,無法從池淵裏逃脫。 人類漫長的歲月對他來說,是種折磨。 可能是父輩發瘋太多,他從小被教育,要做個正常人,要理性、克制、寡欲、淡泊…… 人生來就是野獸,所以以道德、情理等等各種鎖鏈束縛。 洛雲郅門門滿分。 越是滿分,越是空洞。 孤獨歲月,要如何渡過? 他不是從娘胎裏蹦出來的石頭。 他冰冷的軀體需要溫度。 空洞的軀體需要注入正常人的養料,需要夢想、熱情。 可就算是按照正常人的比例加入歲月所需要的東西,可也不過是用錫紙包裹腐爛的蘋果。 生命寂默在這裏、隕落在這裏。 他的生命需要點燃火焰,腐爛的骨血唯有燃燒,才能從灰燼裏重生戴。 但小火焰可遇不可求,當它墜.落,洛雲郅驚恐的奔跑起來,瘋狂且執意的追逐。 腐朽、終究走向湮滅的靈魂,滾燙的發起熱來。 一眼,他就知道。 愛意,堵不如疏。 喜歡,靜不如瘋。 · 短短幾句話,卻是洛雲郅半輩子人生。 其實洛雲郅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說的。 他只是孤獨太久了,好像迫切需要一個人來聆聽,來點燃他的孤 林羨魚始終認真聽着,他已經很困了,眼皮都在打架,洛雲郅知道他困,會愛憐的親吻他的眼皮。 “困了?” 林羨魚擺頭,睫毛都在垂在臉頰上了。 但他很溫柔,他犯困的頭枕在洛雲郅的臂彎裏,呈現的是一種完全信任的姿态。 他獨特的溫暖是,用手掌勾住了洛雲郅的拇指尖尖。 細膩柔軟的指腹,一點點觸碰着手指。 洛雲郅柔情萬分。 總感覺好像在哪裏見到他。 透徹、幹淨。 像是在照鏡子。 濕漉漉、清透透的。 是水面。 洛雲郅恍然。 魚魚從天空裏、雲層上,游入水裏,打亂了他孤獨的倒影。 那天晚上,洛雲郅睡得很好。 自從母親去世以後,他總是很難入眠。 一閉上眼睛,總能看到母親那雙恸哭的臉,她會在伸手想要捏碎他的喉骨——明明她本身是那麽纖細脆弱,卻擁有孕育他和扼殺他的兩種力量。 每當母親哭泣,父親便會趕他出去。 年幼洛雲郅繞着城堡走來走去,卻怎麽也走不出去人造湖。 湖泊一頭是父親為愛編織而成墳墓,另一頭是列祖列宗的墳頭。 和他手裏一樣小的飛機從天空拖曳着白雲而過,洛雲郅靜靜坐在湖岸。 夢境的一切都是混亂的,他身邊穿過風、孩童,孩童搖動着手裏的紙飛機,一步踏過線後變成無臉的陌生人。 洛雲郅的時間卻在這裏永恒,像他在水裏的倒影,靜谧又孤 他低頭,連水波都是慢動作的。 他清晰看到水裏的自己伸出手,慢慢掐住他的脖子,神情瘋狂又偏執。 洛雲郅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真實的模樣,他們這一脈的人會拼命抓住一切,殘忍、霸道且不講道理。 水裏的影子面孔不斷變化,有時候是他自己,有時候是母親。 洛雲郅直視深淵,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他身後是兩座整齊的墳,在身邊、在腳下,等待他跌落。 然而,就在這時候。 一條紅尾小魚,悠閑悠閑,搖曳着美麗的尾巴,輕輕吐着泡泡。 綿延的氣泡咕嚕嚕往上,漣漪分割了他的臉、他的醜惡,連同母親殘存哭泣的眼淚也變得溫和,甚至連她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洛雲郅擡起頭。 魚魚啊,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他麻木的表情裏,帶着笑意,瘋狂又扭曲,水裏的倒影和岸上的靈魂已經分不清。 他伸出觸須,破碎了鏡面般的水波,套住了他的魚。 魚擺擺懵懂無知,吐着泡泡,親吻他的嘴唇。 “噗嚕噗嚕。” 洛雲郅看着他的魚,像抱着全世界。 然後劇痛。 是有點疼。 他睜眼,感覺到林羨魚蜷縮在他懷裏,還沒醒。 粘人爆棚,像嬌氣小貓咪。 估計是太熱,黏糊得很,林羨魚的頭在他懷裏,曲起的腳卻踢在洛雲郅大.腿上。 主打的就是一個自由自在。 洛雲郅笑起來,抱着林羨魚,捂得林羨魚惹得快成烤魚,撒把黃金豆都能開啃了。 他悶得滿臉發紅,扭來扭曲鑽出來了,渾身痛得像是去正骨了。 洛雲郅還想抱他,林羨魚漲紅着臉,嘴皮上功夫倒是傲嬌:“熱死了啊,笨蛋!” 洛雲郅心情大好,對于自己制造出來痕跡十分滿意。 他是短暫被喂飽的兇獸,此刻唯一的想法是讨對象歡心。 他簡單洗漱,問軟成面條的林羨魚。 “餓了嗎?吃點什麽?” 林羨魚打算拿手機點外賣,但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 啊這! 禽.獸! 林羨魚拿漂亮眼睛瞪他,用點力,他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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