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的弟弟倒是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但也只是嘴上不饶人,手上还是丢来一小瓶伤药,告诉他身边的下人: “先给他涂着,否则那双手就别想要了。” 洛平那没干过脏活累活的手掌心已经被磨出了不浅的口子,那时候他呆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孩提着箭快步赶上那红衣服的女孩,阿姐阿姐的喊个不停。 而他在原地,悄悄的捡起了那红绸。 自那天起,他便求了父母请来骑射老师,虽然他那时吃不了什么苦,身子也笨重,但好在,他也是个死轴的人,哭归哭,但每堂课都不缺,连后来老师都对他夸赞了态度端正。 虽然他那马术依旧差的出奇,但好歹也够上了能去马场的门槛,加之学了半年的马术,身材虽不说同旁的世家子一样清瘦,但至少不像半年前一样,看着就是个小胖子。 “你......你是半年前那小子!” 第一个认出他的,还是那女孩的弟弟,因为他们年岁只差半年,虽然男孩是小的那个,但却在骑射之术上远胜于他,便由看顾的夫子摆脱,照看照看他这个马术极差的孩子。 “当日未来得及道谢,我......不,在下洛平。” 再怎么说也安安分分上了半年学,原本说话不合规矩的洛平也慢慢纠正自己的问题,原本还打量他的男孩一看他这么正经,倒也不好说什么,孩童的心大,那个男孩也规规矩矩的回礼。 “漠河林氏,林长风。” 年岁相仿的人总是能玩到一块去,他与林长风就是如此,林长风善武,便在马场上多关照于他,而洛平也知道,他总也要帮上林长风些什么。 刚巧,林家的小世子最害怕抄背四书五经,于是便由洛平代了一部分,但这时洛平还未变成日后那个文采斐然的年轻尚书。 他人生中的每一处向好的改变,都因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孩而起。 因为代笔的笔记端正,和林长风那有些潦草的字迹放在一起,便格外显眼,洛平知道或许会被夫子发现,却没想到找上门来的是林长风的阿姐,也就是那小小年纪便卓然众人的女孩。 “我阿弟的课业,洛小公子出了不少力吧?” 十二岁的女孩个子抽条的快,比十岁的洛平高了半个头,林墨柳被打扮的像个玉娃娃,但却满身都是长姐的威严,尤其是那一沓厚厚的书页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洛平知道这一遭是没法跑了,于是就有些呆愣的认了错。 却没想到,林墨柳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你和我阿弟那个滑头怎么玩到一处去的,他可到刚刚都还在嘴硬。” 她拍了拍手,侍女就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林长风进来,而后林墨柳屈指敲了敲桌面。 “阿弟,可还有话说?” “无话可说,真是,千算万算漏算了你这个书呆子!” 林长风只得乖乖认错,而后苦哈哈的被关进书房里重新把四书五经再抄上一个时辰。 “那个......林小姐是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沉默一会,洛平才鼓起勇气和她说话,听到这句话,林墨柳有些讶异,笑着反问他: “我与阿弟可是自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亲姐弟,他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况且他那个人藏不住事,总把洛小公子挂在嘴边上。” 而后,林墨柳像是想到什么,告诉他。 “你我也别总是小姐公子的叫了,你同我阿弟一样,叫我姐姐就是,否则,我还真怕别人觉得我仗着年纪大你们几岁就欺负人。” “好......那,柳姐姐,你不生我的气吗?”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我也没生我阿弟的气。” 林墨柳倒是平静。 “为何?” “人各有志,你也看见我阿弟的样子,天生就喜欢琢磨剑术武功,读书,对他而言不一定是最好,只不过我林氏总不能出一个连字都认不得的武曲星吧?” 林墨柳想到林长风那抓着笔,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就想笑。 而后将目光落在面前一脸低落的洛平身上,她看得出,眼前的洛小公子是想到了自己那拿不出手的马术,于是也开口安慰: “可你不一样啊,连晦涩难懂的文书都能端端正正的写下,不知道比我那弟弟要有读书的天分多少,让他自己抄写,也是不想误了你的课业。” “......林家阿姐,你真的觉得我能有读书的天分?” “自然,像你这个年纪能静下心的孩子可不多。” 那时候林墨柳或许只是在宽慰这个孩子,却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洛平少时虽然被家里人捧着,却少有人会夸赞他未来能做出一番事业,更何况这些话是从那个在马场上让他一眼惊鸿的女子说出的。 于是,他抱着难得的勇气问出了那句话: “林家阿姐,若是你要挑选未来夫婿,可是希望对方文武双全?”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就是......就是......” 他憋不出回答,但林墨柳或许猜测到了什么,于是端着茶杯,想着干脆把眼前男孩的念想也散了也好。 “若真到了那天,那单单文武双全可不够。” 十二岁的林墨柳已经是个美人,她挑眉: “我林氏出美人,那若是有人要攀姻亲,那首先也得是个美人才行,这是其一。” 她咽下一口茶,“我阿弟性子桀骜,怕是日后无意入仕,那我自然要在其中打点,好让我阿弟自由潇洒,这其二,就是我的夫婿绝不能一无建树。” 这些要求与那时候的洛平简直是无一处相似的,旁人大多会明白林墨柳的话外之音,但洛平不一样,他是个执拗的木头脑袋,把那一字一句都记在脑子里。 从每日只知道玩乐的世家子弟变成了一次课业都不缺的好学子,他知晓自己在武学之道上毫无天分,那便只剩下一条路,当他真真实实的沉下心坐在学堂上的时候,发觉先前觉得沉闷的文书也慢慢展现其中的异彩纷呈。 决心从文之后,与林长风的见面不似先前那样密切,但每逢佳节,他必然是第一个带着贺礼去林府拜访的,一来二去的,倒是与负责和长辈一同接见客人的林墨柳更加熟悉,林墨柳长他两岁,心境成熟,偶尔也会指点他一二。 “柳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去马场?” “哦?你注意到了?” 林墨柳看着面前十二岁的洛平,不再是那个有些白胖的小公子,整个人清瘦不少,连带着那张不错的皮相也有了初显现的样子。 “前些日子,有家小公子在马场上对我的侍女动手动脚的,闹出了些事来,父亲便不许我这半年再去马场了。” “什么?!你有受伤吗?” 洛平急吼吼的站起来,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身着盛装的十四岁的少女。 “当然没有,受伤的是那个不规矩的小公子。”林墨柳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那时候我正骑着马,情急之下就拿鞭子抽了一下,谁知道那个人就哭天喊地的。” “那就好,你没受伤就好。” “嗯?你不觉得我下手没轻重?” “只觉得那人确实该罚。” 洛平只是这样回答。 此时他已经是学堂里拔尖的学子,人际关系打点的又好,不费什么力气就大约摸清了那人是谁家的公子,就亲自摆着有小半个他高的文书走去拜访,弄得那家人有些措手不及,世家学堂里拔尖的孩子大多都会在未来出人头地,于是那家人倒也很顺着洛平的意思,只是为了与这位未来会有大出息的少年打好关系。 “做官先做人,若是仗势欺人,来日如何做好百姓的父母官。” 那半天,洛平都在人家的厅堂里文雅的骂人,让那小公子的父母脸上臊得慌,就差把卧床哭喊的人再叫起来说上大半天了。 “若是二位放任不管,那便不如让洛平代为告知夫子,其心在床榻,早些了却心愿。” 后来,听说那被抽了鞭子的小公子还要顶着痛写几十份课业,不止写不完,还写的不好,把 学堂的夫子气的胡子都掉了几根,直接找上门去,学堂的夫子闹出的动静可就都让周围的世家都听见了。 都知道这家出了个强抢民女不成的糊涂子,好些时候都让那家人不愿见客。 “真是个坏心眼的。” 林墨柳从自家阿弟口中听到的时候,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在边上端正执笔的洛平,小声的嘟囔一声,却唇角带着笑。 —— 洛平十六岁时,已经成了皇城中数得上名的俊朗才子,说亲的媒人也多了许多,每日都让接待的母亲头疼。 “先成家后立业,怎么你这孩子就是要反过来?” 母亲看着一门心思还扑在文书上的洛平,无奈的念叨着。 “不立业如何成家?若我爹不学无术,母亲可还愿意嫁他?” 肚子里笔墨多了,嘴皮子也厉害了。 但除了一门心思念书,洛平这时还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下了课就急急忙忙的赶到林府门前,或者说,侧门,那里往往会有一个人等着他。 “今日情况如何?” 他一停下就张口问,靠在门边的林长风也直起身告诉他: “有那么一个对我阿姐执念颇深,阿姐也被烦的紧。” “谁家的?” 而后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就凑在一起,琢磨着怎么让人知难而退。 林家势大,确实比起旁人而言,姻亲之事更为谨慎难办,但却抵不住林墨柳面若桃花,容色倾城,皇城第一美的名声吸引来许多话本子看多了的寒门子,总想着这样的美人会看上他们那些要什么没什么的人。 林长风看他们不爽,洛平也是如此,两人一拍即合,林长风装鬼吓唬人,洛平就在边上煽风点火,时不时的装几下子鬼哭狼嚎,那些来求娶的人本就心里有鬼,一吓唬,就哭的和什么一样。 “你们两个,还真是能玩一块去。” 哪怕被抓包,林墨柳也不生气,她确实没有成亲的打算,只是有些惊讶,当了许多年好学子的洛平能随时随地放下矜持,陪她阿弟演一场鬼神志怪的戏码。 “那是给我的?” 看见洛平手里捏着支簪子,林墨柳下意识的问出声,而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冒犯,抿起嘴,漂 亮的桃花眼却不自觉的看着洛平怔仲的面容。 “啊......嗯,是给柳姐姐的,看来我下次得藏好些,才能有惊喜。” 那支漂亮的珠花,自那以后也被簪进少女的发间,承载着十六岁少年的心意。 —— 现在想起来,十多岁的那几年,该是他们最肆意的年纪。 二十岁那年,洛平凭借优异的政绩和出色的才学,被任命为当朝最年轻的尚书,红色官袍, 乌纱帽上嵌着金玉,身量拔高了许多,看着无比气派,也是这一年,皇城第一美人松了口,披上了凤冠霞帔,两大世族结下了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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