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刚才强撑着身体与红莲教教徒惊心动魄地拉扯、厮杀、导致他手腕愈发疼痛,此刻握着的缰绳险些脱手。 一次两次内力消耗严重本就会损伤大部分身体的元气,时间长了,更是心力交瘁,两眼空洞,硬撑着也会不禁从马背上摔倒。 “师尊。” 穆云之起初还能支撑,渐渐地,忽然感觉胸口有东西在动,及时抓住他即将倾倒的身子。 低头一看,少年的两只手好像揽住了他的腰。 岁谂安如此行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居然不觉得抵触,反倒感觉有些安心。 他已经完全把岁谂安当成他的亲人了。 想到这,穆云之心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如此强撑下去,不然定会途中晕厥,给谂安添麻烦,只能加快马的速度,甩掉身后的追兵,再躲进一片阴凉的树荫下稍作歇息。 身后红莲教的追兵分成两拨,一波照顾不知从高处坠下的楚天河,另一方骑着马前来追赶,但由于今日一早有些雾霾,追兵辨别不清方向,他们才有机会在此得以喘息,缓过一点精神。 穆云之喘过一口气,偏头看着发丝凌乱,面色红润的岁谂安,也不知哪来的好心情,捂着胸口笑道:“待会你替为师驾马吧,我的确没力气了。” 岁谂安立刻答应。 歇息片刻,他们交换了骑马的位置,又选择另外的道路接着赶路,穆云之的头枕靠在岁谂安的肩头,似乎真的将他当做最亲近的人,进入梦乡。 二人逃命直到深夜,才见到前方有灯火。 岁谂安感觉背后停靠的重量减轻,知道是人醒了,才出声问:“师尊?我们要不要找一户人家借宿休息?” 穆云之望着对方肩膀上深色的污渍,连忙点头。 这一路,岁谂安为了让他睡得安稳,几乎没怎么动弹,虽说做徒弟的对师尊应当敬重有加,但一路被人靠着肩膀还心甘情愿挺住几个时辰的,他身边怕是只有一个岁谂安能做到了。 “师尊,该下马了。” 穆云之的思绪被少年拉扯而归,匆匆下马,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敢多看对方,只自顾自朝前走去。 只见面前有几座并排而立的房屋,有两座点着灯火。 “你好,有人吗?” 穆云之试着敲一敲门,里面没有响起任何动静,又见门框虚掩,不免心中奇怪,便直接推门而入。 这一踏步,脚底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岁谂安进屋后,顿时瞳孔紧缩:“师尊,这是……” 穆云之低头一看,方才绊到自己的东西是死去一只右脚,再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躺在地上,睁着双目,唇角流血,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屋子里冷嗖嗖的,周围杂物掉落一地,烛火倒是没烧融多少,看样子,是刚点燃烛火就发生了剧烈的争斗,命送当场,而除了烛火之外,隔壁还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风声。 再细细一辨,原来这不是外面在刮风,而是真的妇人的哭声。 “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果断循着声音寻找,原是在另一个空屋,他们开门进去,就看见两个人影倒在地上。 一穿着素衣的美貌妇人紧握着身边男子的手,眼神空洞:“救命!来人啊!有,有杀人鬼……杀了我的夫君!” 穆云之连忙凑近,没想到随随便便进一户人家就遇到了凶案,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两户人家恰巧死的都是家里的男人。 那妇人见了他,下意识护住了丈夫的尸身,满眼警惕:“你们是谁,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 穆云之见是岁谂安身后背着的长剑吓坏了她,忙牵着少年的手随着蹲下,和颜悦色道:“你别担心,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他如沐春风的声音一出,那妇人早就哭肿成核桃的双眼再次泛红,两眼的泪水啪嗒啪嗒掉落下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君这几日忙着进京赶考,我正帮他点燃烛火,忽然从窗外冒出一个红色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根刺,他用那根刺,穿过了我丈夫的喉咙……” “刺?”穆云之微怔,低头仔细看看地上男子的身上,确实是有几个“孔”。 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他见得多,但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血孔,竟然是从后颈穿过,从喉咙而出,若真是被一根“刺”穿过,那只能是一根用金刚石制成的“刺”。 “你可看清那人相貌?”穆云之怀疑对方遇到了红莲教信徒,接着问,“是男是女?” 妇人双目惊恐,频频点头:“那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红衣男子,不仅杀了我的夫君,还……还侮辱了我!” 那妇人哭着说着,穆云之没想到这妇人竟有如此遭遇,面露凝重。 原来是位会用“刺”的红衣男子…… 如此作风,看来是红莲教信徒没跑了。 妇人看向穆云之,忽然瞳孔震颤,顿时大喊一声:“是他!就是他!” 这一声大喊以后,妇人连忙捡起身边的器物,不由分说地朝岁谂安身上一并砸去。 穆云之一愣神,忙挥起袖子挡下那胡乱的攻击,又点住妇人的穴道,忙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妇人双目怒不可遏,啜泣道:“我本以为公子是来救我的善人,不曾想你与杀我夫君的恶人是一伙的,敢问我与夫君哪里得罪了你们,竟然要被你们灭口!” 穆云之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身后是我的弟子,不是杀你夫君的红衣男子。” “那个人长得也是像他这般妖艳,身上还挂着一枚玉佩,玉佩上面清清楚楚刻着一个‘刘’字!我看见了!” “刘”? 穆云之见妇人说话开始疯疯癫癫,心道一个长得妖艳,挂着姓刘的玉佩,眼下他还真没遇到过完全符合这个特征的人物。 看来是那妇人把人认错了。 “您误会了,我们都不姓刘,你遇到的,应当是位与他相貌相像之人。”穆云之轻拍对方的手,尽力去安抚。 “什么……不是你们么?”妇人抱着头,两眼惊恐道。 他见妇人神志不清,叹了口气:“不是,我们只是过路的。” 安抚完妇人,他起身说道:“此地谜团重重,我们就在这附近待上一晚,看看情况,明早再走罢。” 岁谂安望着对方身后的农妇,不快地扭过了头。 他心中对这妇人说出的特征有些头绪…… …… 入夜,子时一刻。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百万里路程,四周没有掌灯,夜路不好行走,连月亮都被乌云遮得隐隐浮现出一个轮廓,若这里是城内,有夜行的机会,可眼下房屋的四周只有黑漆漆的山脉和树林,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看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穆云之住的是那妇人隔壁的屋子,虽然门口躺过死去的男人,但好过他二人留在刚刚的房子打扰妇人的清净,他安静坐在窗边,朝那黑漆漆的山脉凝望着,仿佛看的不是风景,而是同样的方向,规模宏大,群龙汇萃的北.京城。 还记得小时候,他时常与仆从走丢,观察着路上行人,有赶着回家吃饭的米面工,也有佩戴金石银饰,手指戴着扳指的官宦子弟,正在看热闹时,就被一群绑匪绑了去。 与他同样被绑的还有一个唯唯诺诺,穿着锦衣玉袍,头戴玉簪的小童。 “哥哥,我好怕啊。”小童时常红着眼眶,“他们会不会杀了我啊,我爹很有钱,但他不太喜欢我……” 儿时的他答道:“你家是哪个府上的?怎么把女孩子打扮的这么奇怪,穿的像男孩似的。” 对方耳垂泛红,揪起衣襟,露出上面的玉佩:“我是刘府的小公子刘基,不是女孩……” 那名小公子的名字他还记得,但记得更清楚的是那一双清澈有神,像小鹿一般的瞳仁,每每他主动搭话之时,对方都会像个含羞草一样低下头,用袖子遮住自己白玉兰般的面庞,方能回话。 “师尊,在想什么?”岁谂安突然在睡榻上发了话。 穆云之回了神智,并不想提起自己那些儿时的回忆,只摇摇头道:“没什么,你睡不着么?” “师尊,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岁谂安似乎还在耿耿于怀方才妇人陷害他的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给他,“你别信那妇人的话。” 穆云之轻笑,走近轻拍他的被子:“我怎么会相信她呢,你一直都与我待在一起,想也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城杀戮。” 此时,他与岁谂安正住在死人屋的另一个居室,虽然布局很窄,但里面竟然能摆下一张床来。 他见岁谂安一直眼巴巴躺在床上等他,就躬起身子,爬上去陪他,二人中间隔着两指的距离,仰望着天花板平躺,谁都没有合眼。 “师尊,我睡不着。”岁谂安回头,低低地开口。 “巧了,为师也是。”穆云之淡淡回应。 岁谂安玛瑙般的双眸目光如炬,凑近了些:“师尊,我是真的难以入睡,这几日我频频做梦,总梦见你受伤……” 他何尝不是频频做梦,觉得岁谂安要离他而去呢?穆云之苦笑着伸手拍拍对方的被子:“别说那些傻话,快睡吧,不然明早醒不过来了。” 穆云之想要安抚一二,却突然察觉,自己的心头竟涌出一股子酸涩。 思量起来,终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这可爱又可怜的徒弟,只睡一觉的功夫,就让对方遇到禽兽,遭到毒手。 经历过种种磨难,穆云之才算是真正想把自己从压抑理智的情绪里抽离而出,彻底把对方当成自己的至亲,随即转头抱住那羸弱的身躯,让对方白皙的面庞埋在自己的肩头。 岂料穆云之猛地被对方的眼泪烫了下。 穆云之微怔,分开身子,见岁谂安两眼泛光,低下了头,强忍着不让眼泪凝结成珠落下。 于是穆云之心头一软,伸指弹了下对方的额头,叹道:“你啊,怎么比我先哭了。" 过了许久,岁谂安才松开咬紧的唇,用蚊子大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实在庆幸,能遇见师尊,又能与你走到今日。” 穆云之眨眼瞅瞅眼前的小脸,到底是认了命,摇摇头:“我也庆幸,只有你一个徒弟,不然一个都要千般万般哄着,再来十个百个,我岂不是要早早白了头。” “所以师尊只能宠我一人。” 岁谂安伸手钻进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口蹭着,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香气。 穆云之只知他的可爱,却不知他的贪心。 岁谂安可以无时无刻都装成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也可以随时随地化作一个有城府,有头脑,会筹谋的成熟男人。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穆云之需要,他就可以把它当做是自己的主人格,去讨对方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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