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庙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穆云之发觉,昨夜最热闹的灯会所处的街道,都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大部分商户更是直接关门,为有几家零零散散的铺子还在开。 穆云之本是出门找吃的,可每家都这样关门,别说酒楼,就算是果蔬铺子都不曾开业。 多走了几条街,突然听见有人声。 “赖大,你命还真是好啊,同行的都被砍死了,只有你这家肉铺还在开业。” 走近一看,是个手中握着菜刀正在切砧板上的牛肉的光头大汉。 “要不怎么说我命好呢,上天都不舍得让我这个卖肉郎去见阎王,来来,我这里的肉无毒,现杀的猪牛羊,都来买肉啊。” 他吆喝几句,还真的有几户人家敞开了门。 “赖大,我的老母亲病了,危在旦夕,我想给她熬掉肉汤补补,给我切半块牛肉吧。” 一位面庞瘦削的文人拿着钱袋,满眼憔悴道。 赖大应了一声,手起刀落剁下一小块肥瘦相间的牛肉,然后摊开手:“一两银子。” 那文人耸拉着的眼皮顿时抬了起来。 “你这切这么点肉,就要我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啊!” 赖大听闻也不发怒,只耸耸肩膀,小拇指掏掏耳朵:“这附近只有我一个卖肉的,有本事,你去别的巷子买啊,好多肉铺的在昨夜都死了!” 文人脸都青了:“若不是家中老母需要肉汤,我也不会此时来你这,可是赖大,你这买卖也忒贵了,如今洛阳人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不能这么做人啊。” 赖大哼了一声:“你少在这跟我废话,平日要什么不都得给钱?告诉你,昨夜卖米卖面的老王也死了,你今日是没有肉吃,等来日没了粮食,你可就要饿肚子了!想活命,就赶紧拿钱来!” 文人咬牙切齿:“可是……像你这样坐地起价,我也拿不出来啊,你难道让我去抢吗!” 赖大:“哟,我看,你也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孝顺,若是真心疼你的老母,不如就割下你的肉,给你心爱的老母亲炖汤喝吧,说不定还能落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名声呢。” 他说完,仰天大笑起来。 “你……你这人!真是!” 文人连句赌咒骂人的话都不会讲,只能脸颊憋的通红,指着对方你你你半天。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指责赖大不通情理,毕竟身为共同受苦的人,对方竟然与红莲教的那些人一样,利用自己的优势欺负弱小,与那些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可赖大被口水淹没之后,居然被惹急了,当场大叫一声。 “谁再敢多嘴,我就剁了他的手!” 他话音方落,握着刀柄的手指就要抬起,突然被人紧紧一攥。 赖大感觉腕骨传来剧烈的刺痛,手中握着的刀啪嗒一声掉在砧板上。 “百姓有难,你作为他们同乡,更应当相互扶持,坐地起价发难财,总有一日你自己也会遭到反噬。” 穆云之抓着他腕骨,面无表情说道。 周围百姓瞧见凭空出现的仙风道骨的身影,都不由得震惊,那样的细胳膊细腿,怎么可能抓住赖大如此粗壮的手呢! 可穆云之偏偏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赖大的手牢牢禁锢,又哐当一声,强摁在砧板旁边。 赖大咬牙:“你,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直到他看清穆云之惊鸿般的正脸,才惊呼而出。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京城穆家的穆公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人就是那个红莲教圣女的姘头?” “听闻他早上刚杀了红莲教在城门口发粥的张铁牛,好像跟红莲教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所以,他这是来替我们评理的,不是来害我们的?” 赖大听了周围人的言语,死死瞪着眼前文质彬彬的青年,冷笑了声:“哎哟,我明白了,你是想在这充当英雄,好让我们敬仰你是吗,来啊,既然你把我当成恶人,那你来杀了我啊!” 穆云之:“杀你作甚,你涨价我可以不管,但要将肉价恢复百姓能承受得起的价格。” 赖大面无所谓:“我偏不这么做,你能把我怎么样!要么让他那些钱来,要么就眼睁睁看着老母亲饿死……啊!” 穆云之虽手指纤细,背后背着一把琵琶,一副让人看轻的卑贱乐师模样,可他每加一层力,赖大就痛苦加倍。 赖大口出狂言换不来好处,又不想让自己的手腕断裂,只得服软:“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的手快要没办法切肉了。” 穆云之:“以正常价卖给这位男子半块。” “痛痛痛!好,原价卖!你正常按照平时差不多的价给我钱就行了!” 赖大额头上的冷汗都快冒出来,哪里还顾得上逞威风,生怕自己的骨头活生生被穆云之捏碎,该装孙子时绝没有半点傲骨在身上。 待穆云之松开手,赖大才拿着油纸包好切成块的牛肉,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文人。 穆云之见赖大还有逆反之意,担心自己走后对方蓄意报复,就故意点了对方肩膀一处穴位,警告道:“今日我姑且饶了你,日后你若是敢找这位客人或是我的麻烦,就不止会出现手断了的后果了。” 赖大身体不能动,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明白!明白!我保证好好做人,再也不坐地起价了!” 穆云之见对方眼中充满恐惧,也就没有再继续威胁,只转身离去。 周围响起了群众的一片喝彩声,对穆云之的表现是赞不绝口。 忽然之间,有人在身后大喊:“公子!公子!留步!” 穆云之回头,见是方才的文人气喘吁吁追上台,朝他毕恭毕敬地拱手行了个礼。 “方才多谢公子帮忙,我想把这块牛肉分你一半,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穆云之微笑:“不必,你快拿回去做给你的母亲吃吧,别耽误她老人家的病情,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不必放在心上。” 文人:“等等……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咱们寒舍吃顿便饭,家中老母若是看见您这样神仙一般的客人,心里定会很高兴的。” 穆云之望见日头正烈,摇摇头道:“并非是我与你客气,只是我的徒弟还在家中等我回去,我不方便离开过久,告辞。” 说罢,穆云之纵身一跃,不再给对方追逐的机会。 文人杵在原地,心道对方衣袂随风飘扬,步履轻盈,宛如仙人降世,实乃世道罕见,而自己穷困潦倒,十年不中举,有什么本事邀请如此人物去往自己家中呢。 这世道,人与人之间的天赋,背景,本就是不公平的。 在他叹息离开之后,穆云之来到另外一条街巷。 此处与方才他路过的那条不同,看上去一片荒芜,不像是有人住在两侧屋内的样子。 再往前走,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气味并非花草雅香,而是食物的焦香。 像是有人在烤鸡。 循着香味再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前方支楞起一个小烤架,上面捆着一只肥硕的公鸡,表皮的那一层已经呈金黄色,似乎刚刚被人烤好。 穆云之左右见不到人,再看一眼那只烤鸡,心中暗暗有了答案。 “墨昭,是你在跟着我么?” 他冷冷质问,半空中果然传出稚嫩的少女音。 “是我啊,穆云之,你从何时开始发现我的?”
第26章 穆云之回头,身后出现的正是身披红纱,女扮男装的墨昭。 “你的脚步声太过沉重,功夫还不到家,我不过无意间留神,就注意到是你在跟踪。” 一听此言,墨昭顿时哼了一声。 “人家可是一个女子,你竟说我脚步沉重,就不怕我杀了你!” 被她凶巴巴地怒吼,可穆云之面色仍如坚冰,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墨昭方才不过也是佯装发怒,若真让她杀了穆云之,她才舍不得,于是语气放软:“我特地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想必你还没吃午饭罢,这只鸡可是本小姐特地烤的,你去好好尝尝。” 穆云之杵在原地,一动未动。 “你不用怕我在这鸡里下毒。”墨昭唇角微微勾起,“我派人杀的可都是些对洛阳城无用的百姓,他们少一口人就能多一口粮食,这只鸡也是我从死去的农户家偷来给你的,你都不想尝一口吗?” 她望着穆云之隆起的胸肌,恨不得两手探入衣襟,在上面流连忘返,仔细把玩一番。 穆云之讲身后琵琶解下,语气漠然:“如此,那我不能要了。” “你……” 墨昭合上折扇,这次可是真生气了! 穆云之右指摸着琵琶弦,声音不高不低:“当下你来此处,也正好省得我去找你,此番你身边又带来了多少人?” 墨昭一愣,随即答道:“带了两个,不过人家一个美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却只惦记着打打杀杀,我现在都有点好奇,你究竟是不是男人了,该不会与我一样,是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小姐吧?” 最后一个字方落,她身形一动,伸手想捏上穆云之的面容,看看对方脸上的究竟是不是真皮。 可是穆云之仅仅微一扭头,就躲过了她的手指。 “穆云之,我听说你的左脚有旧疾,行动不便,还以为你真是个瘸子,不曾想,你的轻功居然还不赖嘛!” 墨昭说罢,再次出手,仅在吐纳之间,手掌中间便冒出如星尘般夺目的真气,将周遭的空气都吸收而入,落叶枯枝在掌心凝结成巨大的圆球,再由从聚拢而散,以不同方向同时攻向穆云之! 此漫天花雨的攻势却被琵琶弹出的“忆江南”形成的无形屏障尽数挡下,对方似乎对他的攻击颇为吃惊,脱口而出:“你竟然能挡下我的独门绝技!” 穆云之:“独门绝技?不过雕虫小技。” 只听琵琶发出沉闷的一声“当”,似有真气形成的气波突袭过去。墨昭避闪不及,竟被震退四五步。 她捂住胸口,唇角溢出殷红:“罢了罢了,单打独斗我不是对手,今日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几件事,不知你可曾听过一样武功,叫做偷天换日。” 穆云之顿足:“有所耳闻,‘偷天换日’是由已经故去的三位武林前辈联合所著的绝世武功,分为“阳卷”和“阴卷”,一同被佛门留存保管,密不外传,可十年前,阴卷突然被歹人盗走,至今下落不明。” 墨昭勾唇:“想不到你见识甚广,竟然听过此功!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世上只留存秘籍的前半部分“阳卷”,后半部分“阴卷”早已失传,可比起阳卷,我更想要阴卷!前日我听闻阴卷藏在郡守家,就马不停蹄赶来洛阳,本想杀了郡守那个老贼,拿到这本阴卷,殊不知那个老东西早就趁昨晚混乱之际连夜逃了,是我杀了他上上下下几十名家眷,都没问出他的下落,就正好来找你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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