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几近熄灭,没有时间了。 韩凛松开双手,夏南星看着他如一阵风般,卷到了客栈大门外,一头威武的穷奇兽不知从何处来,忽然出现在他身侧。 “南星,等我回来。”韩凛再次道。 “我不等!你立刻把所有事全部解释清楚,否则我……”夏南星捂着心口,朝前奔了两步,心一横道,“否则我绝不会再理你。仁心山有了新弟子,今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弟子,本宗主不缺你一个,至少他们都不会骗我!” 他咬着嘴唇,压抑住不争气涌上来的泪意,从储物囊里取出手机,用尽全力,朝韩凛砸了过去:“你给的东西,本宗主不稀罕!” 灵板坚硬无比,哐一声砸在冷硬的地上,完整无缺,却仿佛砸碎了两个人的心。 韩凛眼眸霎时闪过浓重的血意,不等夏南星看清,穷奇翅膀一颤,一人一兽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第79章 秋末冷雨骤然落下,将空间旋涡激起的尘灰冲刷得一干二净,寒风带着水意迎面而来。 夏南星浑身彻骨般冷,打了个哆嗦,神思恍惚走上台阶,脑海中嗡嗡作响,身旁几人一连喊了好几声“宗主、夏宗主”,他都恍若未闻。 直至回到房里,坐到案前,茫茫然抬头,才从强烈的耳鸣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韩凛。 那两个字仿佛有灵力般,穿透耳膜,瞬间让耳鸣褪去。 “宗主,先把药吃了。”晓清霜拿着保心丸,端着温水,递到他手边。 夏南星囫囵吞了药,连水是什么温度都没感觉出来:“你们刚刚说什么?” “让你别气韩凛,他有苦衷。”梅磨被禁制挡在门口,朝屋面道。 “他有苦衷,就能一次次戏弄我吗?”夏南星眼圈泛红,盯着案上几颗微不可察的粉末,那是不久前,韩凛炼制药罐子时落下的。 晓清霜接回瓷杯,广袖扬起微风,瞬间将粉末吹得消散无踪。 桌面霎时干干净净,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像个谎言般虚无。 夏南星双眼焦距渐失:“他摆出一副从不对我说假话的模样,却故意隐藏身份,从头到尾失忆都是装的。他说永远在一起,却走得无影无踪,连去哪都不让我知道。他有苦衷,就能骗我欺我瞒我……” “宗主,我们先别下定论,等韩凛回来,再听听他的解释好吗?”晓清霜语重心长道。 “师兄,我等他了,我今日等到他了。”夏南星呆愣愣的,也不看人,“我以为他回来了,可他又走了。我不要等他,再也不要听他解释了。” “他为何骗你欺你瞒你,你难道当真一点都不懂其中缘由吗?”梅磨说话不似晓清霜,根本毫不顾及夏南星心情,看不下去了,便一股脑全说了,“你生气,究竟是气他骗了你,还是气他默认你只接受夏壮,不信任你会接受真实的他,因此拒绝与你交心?” 大壮是仁心山最好的副宗主,是夏南星身边最可靠,令他最安心的人。而韩凛呢?在他口中,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 从一开始,夏南星就给他真正的身份,挂上了十恶不赦的罪名。 如果一开始,知道奄奄一息的人是书中的魔头韩凛,他还会救吗? 夏南星扪心自问,他没法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会救,但只要人一醒,他就会赶人离开,绝不留余地。韩凛不敢说出真实身份,是怕被他厌恶,被他驱逐。 可那是刚开始的时候,萍水相逢之下,谁会在乎真相,接受和传闻中背着人命的魔头同住。但朝夕相处了一年多,两人的关系密切至此,他有眼睛有感觉,知道大壮绝对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难道还会不相信韩凛的解释吗? 夏南星不得不承认,梅磨说得的,他最气的,不是欺骗,而是韩凛欺骗的原因是不信任自己。 “你明明很清楚,韩凛撒的谎,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梅磨还在滔滔不绝,夏南星只听到最后一句,仿佛一枚锐利的针,刺进心里。 韩凛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唯独骗了他身份,只为能留在他身边。 而所有的无微不至、关怀体贴、热情示爱,都是真的。 “你既然喜欢他,何必口是心非。” “我不……”夏南星下意识反驳,却说不出口。 他当真不喜欢韩凛吗?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任由他亲自己,还装睡不生气。 回想起来,那欢情散当真如此强悍?明明那日他只是浑身发烫,有些难以启齿的欲望,并没有失去神志。不过热一点而已,上辈子那么痛的先心病都熬过来了,这么点体热和冲动,为什么会没忍住? 还是他其实……其实早就期待和大壮发生些什么? “我喜欢他……”夏南星喃喃。 不管他道不道歉,解不解释,我都喜欢他。 韩酣忙偷偷按下通讯家牌,然而那头,韩凛已进入移动秘境的空间旋涡中,再无法与外界联络,也听不到夏南星的表白。 夏南星终于抬起眼,环视房里门外面露焦急的几人,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宗主,你还病着,静心凝视。”晓清霜替他抚背顺气。 “夏宗主,您快别哭了,太爷爷要知道你哭成这样,会打死我的。”韩酣倒了杯温水,让他捧着。 梁翌和夏南星认识不久,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让他换房的原因,看美人落泪,心跟着疼,也劝道:“宗主,您别哭了,韩大能对您感情如此之深,定很快就会归来解释。” 这些日子执着的解释、道歉,已被夏南星完全抛诸脑后。 韩凛不该不信任他,可他又怎么能气头上那么说韩凛。 韩凛上一世家破人亡,这一世四岁离家,直到上仁心山前都孑然一身,却还要被他威胁“本宗主不缺你一个” “说这么多干什么,不理他就好了。”夏南星生生把自己气哭了,细声责备着,眼泪啪嗒啪嗒掉进杯里,溅起涟漪,“我刚刚说那么多话干什么……” 多伤人啊…… “行了,夏宗主,别哭了,你哭成这样,本尊都心疼。”梅磨紫绸幻椅,靠在门前一坐,干脆把实话说了,“他去的是移动秘境,很危险,大概是怕你阻拦他,怕你太激动,才没告诉你。也是个傻子,你都快哭厥过去了,激动至此,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区别。” “有多危险?”夏南星流着泪看向他。 苍白的脸,淡色的唇,看着人都快不行了,一个韩郎已经生死未卜,梅磨不想看到天菜小郎君出事,只能轻描淡写:“对别人危险,韩凛没问题,最多耽误点时间。” 夏南星稍微放了心,抹了把眼泪,整个人蔫蔫的,随着一颗颗泪珠子,这段日子的不满全倒了出来:“我其实都知道,他东奔西走,入秘境受伤,在丹医大会上出风头,都是为了我。可我就是不想看他和狐狸梅走那么近,不想看到狐狸梅能帮他,我却只能拖累他。” 梅磨本人对于这个新称谓还挺满意,至少比茄子精好听多了:“夏宗主,人心甘情愿为你付出,那不叫拖累,叫关心,叫怜惜,叫喜欢,叫爱。要是韩郎肯让本尊拖累,本尊做梦都能笑醒,当然,你愿意拖累本尊,本尊同样甘之如饴。可可爱爱漂漂亮亮一张脸,怎么那么不开窍呢。” 叫喜欢,叫爱…… 短短几个字,砸入心海,夏南星终于觉得狐狸梅稍顺眼了些:“不准叫他韩郎。” 我还没叫过呢…… “行,要不本尊对你也立个契约,违者爆体而亡?”梅磨翩翩然起身,“想明白就好,本尊成天看得着睡不到,快憋死了,走了。” “狐狸梅。”夏南星情绪稍稳定了些,想说声谢谢,又觉得还是有些吃味,和站在门前的人尴尬地对视半晌,挤出一句,“别再找病秧子。” “不然本尊先把人带来,让你从头到脚诊断一番,下个适宜上亦或下,能享用几个时辰,用哪些物件的诊断……” 梅磨还要说什么,被韩酣嘭一声关在了门外:“晓道友,你放心,我没有乱七八糟的癖好。” 晓清霜脸一红:“别说了。” 梁翌不明所以:“用什么物件要诊断?” 夏南星双眼又酸又涩,疲乏地垂了垂眼皮:“师兄,韩酣,小师弟,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三人各自回房,屋里只剩下夏南星一人。 他不想动,在案上趴了会儿,全身累得提不起劲,脑子却清醒得很,一遍遍不受控制地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韩凛明明那么温柔,一早就守在窗外,拥抱他,为他炼制药罐子,护在他身侧,而他呢?不止说扎人心窝子的话,还把对方精心炼制相赠的“手机”扔了。 “手机……”夏南星倏地坐起来,“我的手机!” 猛然起身,一阵晕眩,他扶案站了两息,才稳住身形,刚要出门,脚面一沉。 桑葚可怜巴巴抱着他小腿,坐在鞋面上:“喵呜~”大王又不见了~ 夏南星把小猫咪抱到怀里,直到这时才发现,猫少了一只:“橘子呢?” 桑葚眼里蓄着泡泪,蹭蹭他胸口:“喵……”和宗主夫人跑了…… 夏南星心急慌忙下楼,交代后厨按先前的配方做一份猫饭,又奔到大门前,对着空空如也的地面,顿时傻了眼。 我的手机呢?明明丢在这里的,地面上砸出的凹坑还在呢! 夏南星拉住路过的小二:“有没有见到一块灵板,手掌大小,背后有颗星纹和心纹。” 方才夏南星一行刚下楼,掌柜怕事情闹大招架不了,就把几个小二都支到后厨去了,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也没见到实物:“夏宗主您别急,我去问问掌柜。” 夜深了,掌柜正在柜台核对今日账册,夏南星比小二走得更急,冲到柜台前:“掌柜,有没有看到一块灵板。” “落在几楼?一楼刚打扫过,未捡到任何失物。”掌柜朝小二招手,“快叫人来,帮夏宗主找东西。” 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可能,一定还在,说不定有人没注意,行走间不小心踢到哪个角落了。 夏南星魂不守舍,蹲桌底扫地缝找起来,可和一帮小二把大厅楼道翻了个底朝天,连后厨灶膛都有人去扒了,却连灵板的影子都没发现。 夏南星捧着碗猫饭,摇摇晃晃往回走,要不是桑葚猫爪爪帮他托着,猫饭都快洒了。 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只有怀里的小猫是唯一的温度,却也在提醒他,猫饭纹丝未动,手机找不到了,橘子也丢了。 到房门前,夏南星终于忍不住,背靠着门板滑下,捧碗抱猫蹲在地上,又哭起来。 身后房门忽然打开,一双手扶住他倒下来的后背。 夏南星愣住,霎时收声,回头看去,只见晓清霜一张写满担忧的清秀面庞,眼神又暗了下去:“我走错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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