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停下手头的事,一挥手,大门的隔温防风雪结界往前推了半丈,将两人包裹其中。 “今日上元,灯笼是用柜子里的海棠映雪袍扎的,没裁坏,解开还能穿。”大壮接过竹伞收起,靠在门边,递给夏南星擦脸的热布巾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 衣柜压箱底的衣服夏南星几乎没有动过,说是爹娘的遗物,大壮自然不会肆意损坏,扎灯笼的红袍上还设了保护的灵力层。 昨日夏南星看着白晃晃的日头,呢喃:“也不知年过了没。”大壮便记在了心上,天没亮就起来,捶了些年糕,扎灯笼砍竹子开炭炉。 摇曳的海棠红灯笼给寒冬添了几分暖意,夏南星捧着温暖的茶碗,一边抿一边看漫天飘下的雪,风雪被隔绝在外,并不冷。 橘子不知何时坐在两人中间,爪子挠挠夏南星小腿:“喵喵。”赏雪怎能少了小鱼干。 夏南星把小胖橘抱到大腿上,给他一根黄鱼干,手蜷成猫爪的模样,挠挠大壮手臂:“星星喵饿了喵。” 一个月来,夏南星一直病恹恹的,许久没像这样俏皮地逗人了,大壮心中绵软,耳根一热,本想隐藏,隔着衣料传来夏南星手的冰凉,他干脆放任身体的热度,朝身边的人靠近,递上一根煨在炉子上的年糕。 夏南星不想放下暖手的茶碗,便就着大壮的手啃又香又糯的年糕,满足地弯着唇角道:“正月十五吃年糕?” “过年不吃年糕吗?我不太记得这些,还是吃面?”大壮翻翻储物囊,一时竟有些茫然,他对年节的认知十分单薄,应当不是因为失忆,而是本身便不过年节。 “元宵节当然是吃元宵了。”夏南星头靠在大壮肩上,看他手里的储物囊,“元宵你知道吧?” 大壮颔首:“我似乎见过。” “没吃过?”夏南星放下茶碗,摸出储物囊里的面粉、猪油、黑芝麻和糖。 “没印象,你喜欢吗?”大壮接过沉甸甸的面粉袋。 “很甜,我喜欢,来做吧。”夏南星不会配材料比例只会搓,不过交给厨艺天赋满满的大壮,他很放心。 问清元宵的构造和味道后,大壮无师自通,很快就调配出油亮黑甜的芝麻馅和面粉团子。 夏南星揪了一小团,填入馅料,搓扁揉圆掐了两个小尖尖,放到橘子头顶:“橘子汤圆喵。” 橘子抬爪扒拉下来,戳戳面粉团,一爪拍扁,抱紧小鱼干:“喵。”生的。 “橘子!我刚搓好的!”夏南星把汤圆遗骸捡进簸箕,擦干净猫爪子,在大壮送来的温暖灵水中洗了把手,“不搓你了。” 大壮已经揉了十几个圆润的汤圆,看着他逗猫的模样,眉眼微弯。若岁月一直如此平静,他没有前尘过往,南星没有心疾病痛,他便无所求了。 “大壮,瞧,像不像你!”夏南星又完成了第二件杰作,一只带着两条蟑螂须和一根高马尾的汤圆球。 “像。”大壮失笑出声,小心地捏着汤圆壮,观赏片刻,放进排排坐的汤圆队列里,“那我来做南星。” “好,看看咱们谁搓得像。”夏南星放下搓了一半的汤圆雪人,面朝大壮,支着下颏,看起他搓面团。 起先那只是一团没有任何特色的圆团,被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这是什么?呆毛吗?我呆毛有那么粗吗?”夏南星按按头顶,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打理,一小撮头发微微翘着,并不明显。 大壮指尖不停移动:“呆毛是什么?” “就是从发旋里翘出来的头发,显得人有些呆萌,萌就是可爱的意思。”那凸起变成小巧精致的鼻子,夏南星看得越发专注。 大壮灵力轻轻一划,给捏出的唇瓣划出弧线优美的唇角:“你很可爱,但不呆。” “那是当然,本小可爱……不对,年都过了,我满十九了,怎么能说堂堂男子汉可爱呢!”夏南星身子弱,性格却不算内向,小时候常常指着自己鼻子叫小机灵小可爱,只是他都成年了,这称呼未免有些别扭。 男子为何不能可爱,大壮心道,嘴上却说:“夏宗主英俊潇洒、清雅绝尘。敢问夏宗主生辰在几时?” “大年三十。”夏南星生日向来和年一起过,不甚在意道,心思全被他指尖的面团子勾走:“你捏得也太像了吧,专业选手禁止参赛。” “已经过了半月……”大壮心中遗憾,相识的第一个生辰,竟没为他庆祝。 夏南星问:“你呢?什么时候生日?” 大壮对生辰一事没有任何印象:“不知。” 橘子:“喵喵。”他上次过生日在一百二十年前,三岁。 大壮从前过得那么凄惨,肯定没有机会好好过生辰,说不定在他生辰时还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有阴影。夏南星编织大壮的身世把自己虐得心疼,干脆道:“那就算我们生辰同一天,同月同日生,一起过大年三十。” 橘子猫爪踢踢夏南星鞋面:“喵?”喂喂,你是不是又在擅自加设定? “好。”大壮期待起明年的生日,指尖也变得轻快,捏出最后一捋头发。 那面团子眉眼如画、鼻梁秀挺、唇珠微翘、连嘴角边的浅色小痣和乌黑的瞳仁,都被精确地绘上,长发也是用面粉搓的,一绺一绺形态飘逸,是能拿到美术教室当教学石膏像的水准。 “怎么做到的?你都不用看我一眼吗?”写生还要不断观察描摹对象,更别提三维呈现的雕塑了,夏南星想戳戳“自己”,又怕一个不小心毁了杰作,双手缩进袖子里。 大壮把汤圆星星放到汤圆壮身边:“我都记得。”眉眼的弧度、小痣的位置、发丝的流转、逗弄人时的笑容、心疾发作时的蹙眉,都刻印在心上。 汤圆壮、星看似是两个世界的物种,却在下锅后融合成一团,什么鼻子眉眼蟑螂须都彻底交融在一起。 夏南星大感惋惜,然后听着迸发五色灵光的嘭啪爆竹声,津津有味地和大壮一人一半,把融合汤圆吃了。 仙盟的修士便没那么幸福了,城中灯火喧嚣,盟中人却一个比一个焦虑,以灵气护身阻挡风雪,或神情紧张御剑而来,或面带愁容步履迅疾,十几人在议事大厅后的小厅秘密集结。 因坚持自己的决断无误,得以进入秘会的郑丞烦躁又挫败地摇头:“我买通的凡人屡次上仁心山,却都无人接应。” 玄天宗长老道:“他们封了山,投放的侦查灵鸟灵兽都无法入内。” 仙盟开大会时,坚称韩凛已死,但人心惶惶者屡屡谏言,未免修真界风言风语,王迩便临时设立了这个秘会团,暗中查探仁心山。 眼下已是第六次秘会,仍旧毫无进展。 试探试探又试探,没有人敢提出强攻,生怕被怼一句你行你上,王盟主都对付不了,谁去不是送死。 可没有任何行动又不行,王迩身在其位,至少表面上必须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眼下大壮真实身份存疑,倘若其当真是魔头韩凛,如此蛰伏必有隐情。”王迩支着泛疼的侧额,“韩凛曾作恶多端,此次在屠魔大战中大败,非死即重伤,经此一役,他或许有所改变。” 从冰霜魔头变成绕着花瓶宗主转的护法,变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被夺舍换魂的程度。 “依盟主之高见,若魔头久不出山,我们该如何应对?”郑丞恭敬道。 “是疑似魔头。”王迩纠正,义正言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韩凛改过自新,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郑丞腹诽:你杀得过吗? 王迩:“本尊乃仁善之人,绝不能允许错杀之事发生,既无法入山求证,那便派人驻扎依仙城,待其下山再做确认。” 若韩凛真能从此隐姓埋名,不上修真界,不兴风作浪,不动天玉,确保仙盟屠魔事迹真实,活着亦或死亡,并不重要。 秘会最终定下结论,就此划下句点。 冬雪融尽,六合同春。 暖阳啁啾中,夏南星的身体状况也恢复至几个月前,这次他不敢再放肆,没让大壮往饭菜里放重辣重油。 心疾始终无法根治,症状不知何时卷土重来,趁着状态好,他又开始琢磨起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救命丸。 大壮为他顺灵流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之后他虽然修为有所提升,却没动用过灵力,一直致力研习寻常药方,谁让仁心山灵草少得可怜,炼废一株夏南星都得心疼上好半月。 搓救命丸是需要灵力控制的,他久不练习,早已生疏,抬起手竟忘了怎么走周天,回忆了好半晌,对着空气戳了几个脆弱的灵力小泡泡,依旧觉得感觉不对。 制药的事大壮虽帮不上忙,但灵力使用他可是大佬。 夏南星当即决定放弃事倍功半的尝试,叫来正在屋外清洗鲜嫩野菜的大壮:“周天怎么走我忘了,你再手把手……”形容得不够严谨,他改口道:“到我身体里灵流贴灵流,指导一下吧。” 大壮指尖一颤,野菜成了浓绿的菜汁。
第33章 夏南星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使用灵力于大壮而言早已是刻入骨血的习惯,两人面对而坐,手掌交叠,指尖相扣,大壮稳定了一下心神,将灵流送入夏南星体内。 温热灵力如一股暖流,托着夏南星的,在四肢百骸缓缓游走,舒适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很快回忆起了周天游走的诀窍,但自己运行,和大壮引领着运行,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运行周天需保持专注,独自修行时,有时连外界的声音光影几乎都会忽略,仿佛天地间只留下自己一人,而两人的灵流一同游走时,却让夏南星觉得无比安心,仿佛无论发生什么,身边总会有人陪伴,不像上辈子,拖着病体,躺在病床上冷冷清清。 周天游走完一遍,大壮正要抽离灵力,却发现浅青色的灵流蓦地顿住,拦在堪堪剥离出来的他的灵流前方,伸展出细细一截灵藤,像一根俏皮的小指勾上来,仿佛在说:“别走。” 如此露骨炙热的邀请。 大壮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灵流跟着升温,平息了好半晌,才压制在不至于灼伤人的温度,接受灵藤的邀请,继续游入夏南星的周天中。 这场共修持续了半天之久,夏南星尚未辟谷,除非入定,否则必须补充食物。在又结束一个周天后,大壮准备停下灵流,提醒该是用正餐的时辰了,却没想到他的动势停下,夏南星柔软如丝的灵流却裹挟着他的,自然而然继续运行着。 夏南星入定了,缠着他的灵流一起。 确实会有修士在双修时冲破瓶颈入定,但这种行为十分凶险,若体内另一股灵流的主人不怀好意,或者不够悉心,稍一扰乱周天,就会导致走火入魔,重者爆体而亡。入定需要全身心的放松和投入,能在此种状态下入定,对对方的信任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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