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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瞬间，陈应想针对这件事说些什么。只是话游走到舌尖，又莫名其妙咽了下去。 时昊非常平静，他又开始在操作台上敲敲打打，本是充电款的仿生人脚底连着能源线，一时不停供应能源。他的皮肤摸着微微发烫，是过度运转的表现。 那根粗长能源线从他的脚底延伸到暗处，如同伸长的锁链，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那里。 明明作为仿生人，时昊拥有至少百年寿命。即使躯壳老化，记忆视频一流转又是一条好汉。 他本可以永生。 但一个想法从陈应脑中跃出。 这人活不长了。 “你和原来的时砚清是什么关系？”陈应问。 时昊好大一会儿没说话，“室友，”他斟酌了很久措辞，也只是无奈摆了摆手，“不值一提。” “那你还想活着吗？”陈应歪头。 又是很久的沉默，在陈应以为他这问题太过直言不讳，时昊选择性忽略时，他终于开口，语调平静到仿佛在自言自语。 “人生真是痛苦，没一点可留恋的东西，算了。”他说。 好的，好的。 . 下了这个决定后，时昊看起来也轻松了些。他的话一下子变多，像是在交代后事。 “我会尽快培养几位接我班的人，也很容易，相关机器仿造着可以大批量生产，记忆视频的组合排序人工智能能承揽大部分，我其实专业水平就那样，没什么特别高深的东西。” “等我离开就替我和他俩告个别，毕竟是共事这么久的同事。我就不自己去了，太矫情。” “段宁那边，陈哥你看着办吧。我这辈子对不住的人多了，他都排不上号。” 他突然停住了，喉间滚动了下，像是说不下去了。 “陈哥……你说，我也算为这个世界做出重大贡献了吧，我能去天堂吗？” “会。”陈应说。 时昊笑了，笑得很开心，“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你那么厉害。” 其实未说出口的话还有很多。 比如，我是不是亲手把自己的幻想打破了？人类如果能永生，哪还有什么天堂什么轮回转世，都是哄自己的鬼话。 “就这样吧，陈哥，你走吧。”时昊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开始下逐客令，推陈应离开。 “对了，如果还需要我，不用更新记忆芯片，就把刚从蛊城出来的我弄出来就好，来主城后的一切不用再告诉我。” “如果你们成功了，那……不用救我了。” . 很久违的，陈应打算出来走走。 直耸入云的黑色高楼，颜色变幻鲜艳到有些扎眼的电子屏幕，纵横交错的空中电轨和指示灯闪烁着呼啸而过的飞艇，人类在黑夜中麻木行走，被不时倒映出的紫色橙色光照亮又迅速黯淡。 路过行人手腕上的光脑被强制绑定了许愿池软件，各色阴暗难堪的愿望从此处输入，又化为无形的电波汇集到一处，乌托之境的信息处理系统因庞杂的数据终日发烫。几公里外，克隆人杀手一刀抹向某个大腹便便男子的脖颈，喷涌出腥臭的深红液体。 时昊依旧没有休息，身体已经发烫到难以忍受的程度，被赶来的赵鹏死命摁住按下后脖颈的按钮。再次醒来的他盯着一旁打游戏的赵鹏的后脑勺。马上了，这批成功了就走，时昊说。 赵鹏啊了一句，他没听懂，但游戏实在在紧要关头，也没有过多追问。他一直负责陈家的各类琐碎事务，以保镖的智商操着秘书的心，幸好有个叫罗伊的仿生人总助，不然累死他算了。 傅欣来找许泰禾掰扯反制乌托之境计划。第一批中心地区五十平方公里的监控摄像已经安装完毕，只是强制性软件的绑定太复杂，许泰禾说没事，用乌托之境许愿池的那个流氓套路来，你等等，我抓他们几个克隆人工程师来。傅欣：啊？ 傅听寒时不时去巡视仿生人基地的产量，仓库里已经堆放起来几十万具仿生人存货，传送带还在源源不断运送着半成品，傅听寒满意离开，晚上还有傅家的会议，会议主题是有探子发现格瑞斯与傅俞臣有秘密接触，不知在密谋什么。 隐在暗处的蛊城克隆人群聊一会儿不看消息就刷屏了999+，针对他们的抓捕行动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只能一边抵挡，一边等待商贸巨擘公会会长傅俞臣的通知。 傅俞臣和时砚清一边安抚他们，一边与格瑞斯商讨可隔绝辐射的新兴矿产开发问题。秦野已经早早离开回到家园随时接应。江长星白沐安忙着统计克隆人信息，丁守决和段宁在门口侯着，等待下一步安排。。 段宁的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上面写着，“时昊死了。” . 仿生人怎么死，没电？死机？病毒？进水？ 段宁快步走开颤抖着手回拨过去，接起来的是一个男声，“段宁。”那边准确无误叫出他的名字。 段宁认得这个声音。 上一次见面是在一月前，时昊的医疗室，时砚清被绑架后救出，他在救人队伍里，对面是许川和陈应。 这是陈应的声音。 心跳如擂鼓，段宁感觉自己额角有汗滴落，无意识摩挲着汗津津的手心，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我没有大的仇怨，我也不想为难你。时昊死了，段泽复活的希望没了。我也不需要一个你们那边的卧底，你愿意的话可以当没发生过。”陈应说。 “……怎么死的？”段宁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可以称之为自杀。” “……自杀啊，”段宁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直到那头传来的声音只剩电子声，陈应已经挂断。留他一人站在远处，铺天盖地的荒芜将他淹没。 段宁一步一步回到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丁守决见他出去一趟，脸色竟几分钟内难看到极致，“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 这句话没说完，这句话也没法说完。胃里涌上来的恶心反胃顶到喉间，他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除了随之而出落在地上的两滴眼泪。 他觉得自己极其恶心。 “你到底怎么了？”见他已经完全站不稳了，丁守决扶了他一把。 只是他是用支撑重心的力气去扶，而段宁却实实实在在以晕死过去的重量倒下，没扶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原来自己的人生里，没一件事真正做得好，自己一直在每条分岔路上走向错误的选择。 段泽为他而死，他为段泽背叛时砚清。这两件事重叠在一起的愧疚感和绝望感一瞬间压垮了他，失去了段泽复活的念想，绷紧的弦一瞬间断了，他完全倒下。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段宁只觉得，不要醒来就好了。 . 时昊死去的消息并没有在陈应团队内部引起太大的波澜，原因是他们都认为，那只是时昊高强度工作后的身体机能受损。有了记忆视频，他随时可以活过来。 只有陈应知道，大约是不可能了。 现在又多了个许川。 “他是这么说的啊？”听完完整事情经过的许川有些错愕，随之而来的也只剩唏嘘，“所以我们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促使他走上这一条路。” “是的，知道的人都不在了。” 或许是时昊的永远离开，段宁出乎意料的背叛，还是第四卷即将结束，第五卷风雨欲来。这段时间的陈应越发沉默寡言，气质也越发沉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昊的尸体呢？”许川问。 “没有。”陈应摇头。 时候最后的视讯是给他打的，说是自己已经安顿好了记忆提取的所有事务。现在要出发去蛊城，那里有他必须要得到的一本日记。能源只够支撑三天，他在三天内取得，然后抱着日记找个地方安静死去。 “找个洞穴，不要太大，”时昊笑得很舒展，“我其实有一个外号，不怎么好听就一直没提过。我叫老鼠。”
第88章 永生 傅家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其实本该在傅俞臣控制蛊城后就采取对应措施，但权力制衡下竟无一人想当出头鸟。直到局势越发难控制，已隐隐出现无法对抗的态势。 家中长辈大怒，一方面痛心疾首小辈不够团结，一个个自私到了极点。一方面怒斥傅俞臣狼心狗肺，傅向东将他一个私生子送进蛊城养大已是破例，而他却彻底背叛了家族，白眼狼一个，我呸！ “他是不是又和兰开斯特家搭上关系了？！你就是个废物，联姻联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格瑞斯迟早是我们家的人，你也不管着她点，让她干出这许多有伤风化的事儿来？！” 傅听寒被指着鼻子大骂。 他将心中的不忿竭力压下去，抬头，他的叔伯舅爷们在高位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他一事无成，仿佛他才是那个什么活都不干干坐着吃空饷的人。 低头，下位上不少看不惯他的人已经压不住嘴角若有若无的嘲讽，于是傅听寒脸色愈发难看。 不仅如此，台下的位置已经比两年前少了三分之一，都是之前衷心于傅向东，现在明里暗里投靠了傅俞臣的人。那些人在暗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仿佛随时一爪子将他从家主的位置上拍下来。 自从他父亲死亡，他成为家主，成为年轻的家主，几乎每天都活在这样窒息的氛围里，让人无法忍受。 但什么都不能反驳，只能低着头坐在这里熬，将时间熬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次，傅老爷子的话说得这样重。 “也是我考虑不周，若当时将位置名正言顺地传给向东的孩子，或许就不会走向这两难境地了。” 这句一出，满座哗然。 傅听寒几乎已经能想到这几句话落地的后果了。明天或会议一结束，傅老爷子不满意家主、改换家主，傅听寒的位置坐不稳了的小道消息便会在私下流传，如同白蚁啃食堤坝，直到完全决堤。 但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就不满意到这个程度？傅听寒甚至有些错愕，仅仅是因为傅俞臣和格瑞斯有了没有调查出缘由的私下接触吗？ 傅听寒阴鸷的眼神环顾一圈，莫名停留在傅老爷子身后，用淡漠眼神与他对视的傅欣。那个因为默认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表面纵容实则漠视的妹妹。 是……你吗？ . 会议结束后，傅听寒跟着傅欣一直到走廊拐角，两人非常默契地前后脚进入一间无人房间。 “爷爷怎么突然有那样的感叹？”不屑于与她虚与委蛇，傅听寒索性开门见山。 傅欣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也没有露出她惯常的娇蛮任性的表情来，一反常态的，她很冷静。 “哥，你运气好差，明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就是凭空出现一个更强势的，可以随时替代你的人。”她的声音又尖又细，给撒娇和胡闹提供了良好的硬件条件。从小被娇宠着的小姑娘嘛，任性些，不讲理些，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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