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情瞄了眼花园里活蹦乱跳的明芳:“你现在就能骗过明芳?” “跟他说义父义母在京城有事,隔那么远,他能去哪里追究?” “城里其他人不提?” “义父身为大王子,秘密回宫也是有的。”茶水入杯,明梣把茶杯退给卿良和尚情,“卿道长还未告诉我,为何不能连接无恙河源头。” 卿良喝了一口:“我想先问姑娘一个问题。” “卿道长且讲。” “你兄妹二人屡次前往无恙河源头,屡次连接失败,应是碰到强敌。” “正是。” 卿良问:“不向魔尊求助吗?” “魔尊大人日理万机,一点小事,不敢麻烦。” 尚情接话:“这是小事的话,那师兄和我闯入临溪城算不算大事?” 明梣不答,给卿良续上半杯茶。 “你宁可投降,也不告诉魔尊?”尚情往前捋,“晁家那个阳灵也是,你都察觉到了,自己去也不告诉魔尊?” 明梣道:“你想说我不相信魔尊大人?” “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我与哥哥一身力量都是魔尊大人所赐,我同样想不出我不相信他的理由。” 两相对峙,卿良仿佛被抛在局外,他又喝茶,然后被明梣关注到,继续添茶。 明梣倒完茶水:“但我的确没那么相信他。” 尚情快速眨了两下眼,见师兄一杯接一杯喝,自己也喝下一杯。 明梣问:“你们很渴?” 尚情:“没有,请继续说你的事。” 明梣便继续道:“阴傀儡是魔尊大人留下的,我与哥哥的力量是魔尊大人给的。我很感激他。但所有的好意无缘无故,我也想过,我与哥哥是不是魔尊大人设计好的棋子。” 卿良放下茶杯:“你们还是听他的话,去了无恙河源头的底下。” “我所行一切,只为明芳与临溪城。” 尚情跟着放下茶杯:“你哥哥也是?” 明梣看向游戏的明氏兄弟俩:“他不想那么多,他听我的。” 尚情没忍住,笑了出声。 卿良瞥向他,尚情停止笑声,道:“既如此,我们把事情说与你听,你听完后,大概会有别的想法。” 从魔域领主夺舍闻孽一事,到冥棺印一事。尚情道:“冥棺印成,这世间飘荡的绝不可能只是阴气,强大的怨气会摧毁阴傀儡的神智,到时候临溪城毁在阴傀儡手上也说不定。” “又或者,临溪城的阴傀儡本就是冥棺印的一环。”卿良突然道。 尚情正色:“一定是这样。” 一口气听到的事太多,明梣神色勉强绷住,眼珠却在震颤:“何以见得?” 卿良摸着茶杯:“这里基本可以认定是冥棺印西方节点。但这里不像其他三个地方堆满了死人,这里的死人都还在生活。但冥棺印需要逝者的阴气和惨死的怨气,这两样,临溪城的百姓都有。明姑娘,你说得对,临溪城、大王子府、你们三兄妹,也许都是设计好的。” 话音刚落,没有征兆的,阴风呼号。 断屏虚假的太阳被乌云遮住。 “哥哥,你怎么了?”明芳喊道。 明苑忽地跪倒,抱着头,面目狰狞。 明芳围着明苑喊“哥哥”,他的哥哥给不了任何回应,呼吸急促到随时能断掉。 “姐姐!”明芳又跑过来找明梣。 茶壶扫落在地,七八片碎片间,热烫的茶水浸湿明梣的裙摆,明梣仿若未觉。 她半趴在石桌上,喉中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她双手握紧成拳,手背上与额边的青筋凸出得骇人。 “道长……”她很吃力地开口,“带……明芳……走!” 明芳不懂,转眼间哥哥姐姐为何都这般痛苦,他不想离开这样痛苦的哥哥姐姐,小小年纪急得满眼是泪:“姐姐,我不走!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姐姐!” 卿良亦知有坏事要发生,不顾明芳拉扯住明梣的衣袖,道一声得罪,挥剑劈开布料,抄起哭闹的明芳要往城外去。 “我不走!”明芳哭得撕心裂肺,“卿哥哥放我下来!我不走!姐姐!哥哥!” 卿良只能当听不见。 肩膀上突兀地传来细小的痛感。 卿良一瞥眼,明芳抽噎着松口:“放我下来……”他打了个哭嗝。 而此时,要走也走不掉了。 熟悉的威压如大山压下,石桌上的茶杯顷刻碎为齑粉。 比在柳阳城时略好一些,卿良运转的灵力虽然滞涩,但还算能用。他把明芳安置在一旁,围上一圈剑气:“别怕。” 小孩子天生的警觉提起,明芳上下牙齿打架。他死死盯紧哥哥姐姐,连眨眼都做不到。 他的哥哥和姐姐不知是平静下来,还是昏了过去,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有黑色的薄雾从他们背后缥缈而出,汇拢在一处。 卿良趁自己没有被完全压制,向门主宋衍传讯。 “没用的,传不出去。”黑雾一点点勾勒出人的轮廓,“我来了这里,你的消息传不出断屏。” 魔域领主! 人形轮廓道:“就算你传出去又如何?他们一定能赶过来吗?” 卿良尽可能维持冷静:“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轮廓里,魔域领主的脸已然清晰,他眼神掠过昏迷到底的明梣和明苑,又扫过卿良,落在尚情身上。 他有半分微不可查的忌惮,转眼又消去:“那位不在?” 尚情清楚魔域领主在说谁。 “只有你的话,不足为惧。”魔域领主道 尚情放开对自身的束缚,掠夺空气里残留的灵气。他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剧痛里慢慢习惯,这会儿经脉里的灵力量已超金丹期能容纳的数量,但那点痛感让他皱一下眉毛都难。 他甚至有精力戏谑:“你怕他?” 魔域领主面色阴沉:“我用得着惧怕一个残魂?”说完,他又笑了起来,“反倒是他,一介残魂也敢这般乱用力量,怕是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卿良下意识冲破传音石,想问尚情两句,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不应该希望魔尊尚情魂飞魄散吗?他甚至为了消灭魔尊尚情,愿意搭上自己的转世轮回。眼下魔尊尚情残魂将灭,他又想问什么呢? 他悻悻然放弃传音。 尚情对另一个自己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听到这样的话,明显的愣神。 他也许在神识内呼唤另一个自己,也许没有,过了一息,他打起精神:“你若是不怕他,又何必问他?” 魔域领主眯起眼:“找死。” 黑风如刃,尚情调动灵力抵御,卿良从旁助阵。 灵晔剑浮空,金芒一闪,黑风势弱。 魔域领主冷道:“比上回精进了一些。” 尚情哼道:“过奖。” 魔域领主嘲弄:“但我还是不能在你们身上使出全力。” 卿良雷灵化出长剑,把灵晔留给齐世渊。他一边提防魔域领主接下来的进攻,一边问:“何意?” 黑雾弥散开来,向整个城池四面缓缓铺开。 “我以为可以再给仙门一点时间,阁下拆穿得太早。”魔域领主立于黑雾中央,“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快,毕竟东西两境我还没那么满意。可你们自讨苦吃,我总得回应一下不是?” 大王子府外,恶鬼般的嚎叫此起彼伏。 明芳缩在角落里:“这是什么?街上的叔叔姨姨还好吗?” 青雷穿过剑气屏障,在明芳后颈处轻轻电了一下。卿良道:“先睡一会儿。”明芳昏睡过去。 “真可怜。”魔域领主故作慈悲,“在明梣和明苑身上附身久了,我对这小家伙也有些感情,你们仙门子弟也忒粗暴。” “附身?”卿良反复一遍,“你看得到明梣和明苑的所作所为。” “当然,包括他们不信任我、背叛我,尤其是明梣那小丫头。” “但你没有阻止。” 魔域领主居高临下:“因为,够用了。” 52 ☪ 临溪城惨案 人够用了,抑或是阴气与怨气够用了。 “你应该也懂,谎言可以堆砌安乐的假象,这样的假象维持得越久,戳穿之后,怨气越庞大。” 地底渗出黑色的光,如线条一般汇聚、交叉,延伸向大王子府外。 繁复的花纹断断续续,隐约勾勒出古老文字的模样;府外哀嚎连成一片,如同远古兽鸣。 “大王子被斩首的记忆是我封印的,现在由我亲手撕开。”魔域领主闭上眼,在暗芒中张开手臂,“听,他们都在骂世道不公。昉地国主有眼无珠、听信奸佞,大王子何辜?” 阴傀儡的哀鸣愈发凄厉,怨气纠缠,黑风席卷过整个城池,古老花纹的暗色变得浓稠,乍眼看去,竟如淤泥黑水,缓慢填满纹路的空隙。 卿良不假思索,剑引天雷,青雷从天而降,穿透断屏,打在尚有半寸未合拢的纹路上。 地面裂出龟甲痕迹,黑泥一般的纹路有了一刹那的停滞,而后似嘲讽卿良的无力一般,以更慢、但更无法阻止的姿态作了最后的汇合。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魔域领主微微睁眼,往下瞥出的眼神里满是嘲弄:“阁下何不上来看看呢?看这临溪城,看这怨气大成,看这祸水东引阵——” 卿良再引天雷,试图破阵。 如果真是祸水东引阵…… 不,这一定是祸水东引阵。 自己怎么会不记得?盛南枝亲自演示给他看的阵法,只不过是大王子府里只有阵法的一角,他为何没看出来? 可……看出来又如何? 竹笛发出的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传音,打不破断屏的阻隔。 还有,魔域领主那句话意下为何?他们赶不过来,他们是谁?他们现在在哪?他们…… 又是临溪城,又是一个人…… 就像那个时候,踏入临溪城的那一刻,注定他心智的破损。 乌泱泱的“人”,朝他伸来的手,贪婪嗜血的脸上,獠牙毕露。 “仙师,他们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魔尊尚情的气息浮现在他身后,他没有转头,魔尊尚情又出现在他身侧。 魔尊尚情神出鬼没,诡秘莫测,卿良偶然追查到的魔尊尚情痕迹,大概只是魔尊尚情想留给他而已。 雪山脚下分别四十年,这片人间炼狱是魔尊尚情送给卿良的“礼物”。 “想就这么死掉吗?”魔尊尚情攀附在卿良的肩膀上,“和你的师弟一样,尸骨不全。” “人群”向卿良围拢,卿良进退两难。 “或者,杀了他们。”魔尊尚情诱惑道,“杀了他们,你与我一起活下去。” 卿良定下心神,挥出的灵晔剑触及不到魔尊尚情的衣角,却足以斩断离他最近之“人”的手臂。
67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