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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官不如食软饭

时间:2024-08-20 06:00:02  状态:完结  作者:十昼春

  他穿着一身素袍,大约若不是江寻鹤过来,便已经睡下了,他略歪了歪头看向江寻鹤,神色上好似运筹帷幄似的,但眉心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昭示着他心底那点颇不平稳的心境。

  江寻鹤的手指掩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一下,勉强按捺住想要将其抚平的心思。

  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道:“阿瑞。”

  后者却扬了扬下巴,矜贵又恶劣道:“这是你自愿的,我可半点逼迫的心思都不曾有。”

  江寻鹤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笑着应承道:“正是,全凭着我一人的想法,阿瑞最是无辜。”

  沈瑞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夜里已经凉了许多,寒气沿着敞开的门缝往里淌,在裹着他的脚踝慢慢向上攀扯。

  沈瑞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颇合理的借口,将身子稍稍让开了些,恩赐似的道:“那进来吧”


第072章

  从门扇处灌进去的冷气在侵入到更深的地方后, 便逐渐被侵蚀掉,最终化为虚无。

  倘若不是屋子中逐渐散开的那点清苦的草药味,只怕要叫人疑心方才所历经之事的虚实了。

  桌案上的蜡烛经了点风, 在绢罩子里摇摇晃晃地,衬出一点不太晃眼的人影。

  沈瑞已经躺在榻上,小腿垂在边缘轻轻晃动着, 面上好似半点都不在意地半搭着眼, 落在一折一折的纱幔上,实则目光早透着那丁点儿的缝隙蔓延了出去。

  将搁在外面的人影描出了个边际, 又细细地填补上实色,比着一旁的烛火更会勾勒些。

  方才的游记被他撇到一边去,书页横飞, 压出了不知多少褶皱, 江寻鹤目光落在上面, 略顿了顿, 还是将其捡了起来。

  “不是那本。”

  幔帐后的声音有些气恼,大约是怕被发觉出什么来, 语调要比着平时急促几分。

  但到底还是晚了,书页已经被压平,露出游记的名字来,江寻鹤微微一怔, 随即轻笑了一声,将游记上的褶皱抚平, 好好搁置回了桌案上。

  他抬手抽出了那本未读完的话本子, 坐到了沈瑞的床榻边, 翻到白日里未读完的那一处。

  二人谁也没没有提起,为何沈瑞放着未读完的话本子不看, 转而去翻了一本游记出来打发时间,好像这就是一种隐秘的默契般。

  夜色逐渐压深,寂静的屋子中只能听见江寻鹤轻声诵读的声音,语调似乎同他平日讲学时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却叫人安心许多。

  香炉还在向外散着安神香的味道,在层层床幔的阻隔下,倒是平添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但那点安神香的味道平日里不觉着呛人,现下却越发地浓烈,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弥漫开来,完全遮住了沈瑞想要闻到的那股子清苦味。

  他遮掩似的向上拉扯了下被子,但即便是从被子里透出来的,也是那股子不见安神,反倒一下催一下恼人的香料味。

  沈瑞下意识皱起了眉,他惯来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当即起身掀开了床幔,沉着一张脸看出去。

  “坐着那么远,半点听不清。”

  大约是方才被香料味呛到,沈瑞面颊上泛起一点薄红,在昏暗的烛光同金丝暗纹纱帐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艳丽起来。

  便是这会皱着眉刻薄人,也实在叫人难以生出什么芥蒂来。

  江寻鹤垂眼瞧了他一会儿,眼中兴起一点笑意,也不戳穿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捧着那话本子走近了床榻。

  沈瑞坐在床榻上,他一走近,两人之间的高低差距便更明显了些,对视的目光也硬生生被拉扯成了一条绷直的斜线。

  舌尖蹭了一下尖锐的齿尖,沈瑞抬高了手臂扯住了江寻鹤胸前的那一处布料,他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下滑,露出常年不见光的白嫩手臂 ,又晃眼又招人。

  江寻鹤几乎没有迟疑地,就着沈瑞手上的力道将身子俯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都然拉近到不过寸许。

  江寻鹤身上那股子不知源头的草药清苦味便陡然驱散了环绕在周遭的香料味,先前那些因着各色物件儿营造出的那点旖旎,也因着这股子味道重新归于清冷。

  山水仍是横亘在旷野,不近人间。

  沈瑞屋子里除了软榻便是做工精良的贵妃榻,他整日便好似没骨头似的流连于这些之上,生怕稍稍多坐一会儿,便能将他那玉琢的骨头磨损了般。

  因而现下床榻边也连个小凳子都不曾有,满屋子寻过去,两人之间大约也只有这方寸的地界是贴合的。

  江寻鹤胸口前的衣料不算细致,已经明显被他扯出许多细碎的褶皱,沈瑞略抿了抿唇,松开手指向床榻里挪让出一块地方来。

  他方从那一小块床榻上起来,还残存着一片温热窝在那里,好似同他那人一般无二,皆是裹着冰冷的金玉壳子,但内里不知是怎样的温暖。

  床榻上铺着的软垫随着江寻鹤倚在上面,微微产生了一点凹陷,很细微,但却透过那些横纵交织的丝线准确地传递到沈瑞的皮肉上,牵扯出丁点儿微妙的连接。

  沈瑞合着眼,听着耳畔轻声的诵读,其实那话本子前文讲了什么,他已经不太记得清,原也不过是借着使点把戏,何曾动用了半点真心。

  但现下江寻鹤细细地讲起来的时候,又觉得原本那些堆砌起来的无聊辞藻突然生动了不知多少分。

  沈瑞闻着从身侧传来的那点清苦味,漫不经心地想到,或许这漂亮鬼合该做这个的,同那些贵妇人养在深院的娇俏鹦鹉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无非都是逗闷的,只是要比那些个鸟兽漂亮些,也更聪明些。

  只要将那些个权柄利刃一概从他身上剥离开便好了,这样他便同那些剪了尾羽的鸟雀没有半点分别,留在院子中娇养着也最合适不过。

  沈瑞略侧了侧头,软枕微微下陷,将脸侧的那点皮肉裹在中间,鼻端那股子清苦味便更重些。

  他有些贪婪地吸了吸鼻子,有些无赖地想到,他是给过这漂亮鬼机会的啊,可是人不是仍然自己找过来了吗?

  大约是越想越觉着自己实在是再慈悲不过,便将自己先前那些半点不敢收拾到明面上来的做派忘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心安理得挑剔道:“你身上的草药味好淡。”

  实际上江寻鹤身上的这件衣袍已经是用安神的草药熏过了,只是因为草药原也不是那些个香料般呛人,才勉强停留在一个还算合理的限度内。

  大约只有沈瑞会嫌弃味道还不够深重,偏又不许旁人反驳,哪里像是个中都城内金娇玉养的纨绔公子,倒是活像个不讲清理的土匪山大王。

  江寻鹤的目光穿过床幔落到了外面的香炉上,即便隔着层层的轻纱仍然可见袅袅升起的白烟慢慢消散在周遭,将一切都染上香料味。

  就这般,沈瑞能够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已经是不知何般的难得,真是不知晓他哪里来的底气挑剔旁人。

  江寻鹤垂着眼看着沈瑞半鼓着脸好似要刺人般,忽而轻笑了一声,将手轻轻遮盖在他脸上,却又隔开了一点极其细微的距离。

  大约因着写了不知多少令人惊叹的文章,那手掌上已经生出了一点薄薄的茧子,带着些温热干燥的气息,将沈瑞最先能闻嗅到那一小块地方都完全覆盖住了。

  他好像难得地露出一点促狭,轻笑着问道:“现下好些了吗?”

  那只手将清苦的气息加深了些,却也将更多的空气隔绝在外,赋予沈瑞一种无声的压力。

  江寻鹤的目光停留在沈瑞露在外面的那双漂亮的眼睛,两人对视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对峙。

  沈瑞错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看了眼江寻鹤的那只手掌,随后眼皮上挑,带着点轻佻的笑意重新看过去。

  分明他才是居于下位被施压的那一个,可现下却好似他才是上位者的姿态,分明是被掩住了口鼻,但却好似一脚踩在了江寻鹤身上般,轻慢又矜贵。

  江寻鹤几乎半点不怀疑,倘若自己今日将其扼死,他也只会这般好似凌辱般看向自己,随后用着个什么匕首将自己一并裹入生死的绝境。

  他轻笑一声,将声音压低了些:“阿瑞屋中的熏香太盛了些,将那点草药味都遮掩下去了,只能这样凑合着。”

  他话是这般说着,可满眼都是一种好似要逗弄人般的笑意,擎等着沈瑞稍一妥协,他才肯将更有意趣的玩意儿翻腾出来。

  沈瑞看了他片刻,嗤笑了一声,语调好似在探讨明日早膳吃什么一般:“你说,若是我沿着你这手上的伤痕再咬一下,会不会看见骨头?”

  “说起来,我倒是还不曾看见美人的骨头是何般呢。”

  他说完话时,眼下的皮肉轻轻动了动,叫江寻鹤即便看不见,也能大概猜测出他在自己手掌的遮掩挑,如何唬人似的露了露齿尖。

  他侧过头遮掩住了唇角的笑意,随后轻声道:“总归我是要读话本子与阿瑞听的,不若阿瑞去我的屋子,大约草药味要更兴盛些。”

  他顿了顿,有些不太熟练地添补道:“新换上了软烟罗的床幔,看月色会更漂亮些。”

  沈瑞当然知晓他新换了床幔,甚至就连家具桌椅哪里添置了什么、拆除了什么,都是那些个匠人依着沈瑞平日里的喜好变换的。

  他目光在瞧着江寻鹤,却并没有落实,与其说是在看什么,倒不如说是在思虑。

  他在盘算如何将江寻鹤这点早早就包藏着的心思磨平了,又琢磨着此般行事的利弊几何,大约他比管湘君还像一个吝啬的商人。

  江寻鹤的手掌没有移开,他也没有说话,两人都在默契地等待着一个宣判似的定论。

  半晌,江寻鹤察觉到沈瑞微微抬起头吗,随后手掌上便传来一点温热的刺痛感,是原本的伤痕又被咬破了一点,渗透出丁点儿细小的血珠,不显眼但又鲜红无比。

  他对着这点恶劣的报复生出些无尽的纵容,他轻笑了一声,支起身子,将话本子放在一旁的小案桌上。

  沈瑞在他将手抽走后,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用来弥补自己方才亏缺的气息,但这般举动却只让他鼻腔中的清苦味被香料味冲淡,他下意识蹙了蹙眉,但随即动作便顿住了。

  他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对这种味道产生依赖,又或者……他已经在没个声响的时候对江寻鹤产生了一些绝不该有的依赖。

  他坐在床榻边,微微抬起头对上江寻鹤的目光,他歪了歪头轻声道:“不想走。”


第073章

  沈瑞说完后便又垂下头去, 指节下意识扣紧床榻边沿,好像如万尺之阔落的寒潭中紧握住一片浮萍般。

  深夜之中,院子里诸般事物都虽如出一辙的平静, 只有他心中拎不清的思绪吵嚷得比夏日里的蝉鸣还折腾些。

  他坐在床榻边,两边的盈着光泽的纱幔垂落在他身上,在烛火的映衬下透出一点金光, 显得额外得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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