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跪在地上的黑皮雌虫仿佛得到了圣旨,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明允谨见他并没有责骂的意思后立刻站起身去找新椅子。然而安塔兰的破诊所里头乱糟糟一片,根本就找不到所谓的干净新椅子,戈登刚刚搬来的已经是最干净的了。 一张椅子重新摆在明允谨的面前,安塔兰殷勤地朝自己的金主爸爸伸出了手:“请坐请坐。” 戈登拘谨地站在一侧,他本来是要跪下的,但是却被明允谨叫住了。 明允谨没有坐下,他瞥了眼不知粘了什么脏污的椅子腿上,视线落在安塔兰白大褂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陈年污渍,后者见状唇角的笑容微僵。 安塔兰读懂了明允谨眼中的意思,对方嫌脏。 一直被骂木讷的戈登此刻却好似福至心灵,他小心地从拿着明允谨之前给他的手帕纸一点点擦干净了椅子上的污渍。 明允谨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听话的乖狗狗总是会讨人喜欢,教一次就会了看来不算太呆。 安塔兰见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罕见地觉得不自在,他丢下一句他去准备手术的器材后扭头进了后面的阁间。 半弓着背的戈登明显紧张了,目光下意识地准寻着安塔兰,他看着他走进了阁间,帘幕落下隔绝了一切的视线。 明允谨见状大致猜到了帘幕后的场景,怕是狗狗一直求他救命的弟弟就在那里,瞧着戈登神思不属的模样,明允谨伸了伸手:“戈登……” 走神的雌虫明显紧张,他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抬起头,口中讷讷应道:“主人……” 话音刚落,一只素白的手出现在他眼前,那只手很白,瘦削修长,青筋微微鼓起,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唯一的瑕疵是他指尖的一抹殷红。戈登知道那是他的血,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明允倒是没注意到戈登的小动作,此刻安塔兰离开了,他勉强装出来的伪装溃散。这副身体其实很虚弱,虽然不至于濒死,但是一路步行还是太过勉强了。 “戈登……” 温润的嗓音再一次响起,素白的手指勾了勾,像是在唤一条听话的狗,戈登在明允谨的眉宇间看出了倦怠,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伸出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戈登伸出手臂,干净地没有碰过血。下一刻,素白的手指落在了他的小臂上,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轻轻落在花枝之上,戈登摒住了呼吸。 手下的小臂有力,仿佛忠实的拐杖稳稳支撑着身体,明允谨笑了笑,眉宇之间的疲惫掩饰不住,微微露着笑意的眼眸中亮着些许星光,像是碎了的琉璃,让人无比的在意:“我有些累了。” 雄虫的脸色很苍白,他身上的病服似乎更加宽大,被押送时那些左耳进右耳出的话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们说他害雄虫阁下生病,他把他吓得病了,很严重很痛苦的病。 明允谨超前迈出一步,见戈登走神他有些奇怪,喉咙有些痒他抵住唇轻轻咳了咳,眸间微微有水光浮现,他缓了一口气捏了捏手下的小臂:“怎么了,不是要去见弟弟吗?” 弟弟…… 自从弟弟受伤之后,戈登满脑子里都是病床上的弟弟,昂贵的手术费,不断流失的生命……在格斗场上打黑拳的时候他在想,被围困夺走奖金的时候他在想,被关进雄虫保护协会的时候他在想,逃跑路上他仍旧在想,他绞尽脑汁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弟弟的命,刚刚他跪在地上认明允谨为主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是就在刚刚,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别的东西。 他的轮椅被我弄丢了,戈登想,我应该把轮椅一起带上的。
第140章 大狗狗心动 很难想象在这种脏乱差的小诊所竟然还有这种无菌环境, 安塔兰诊所后的小隔间简直就是别有洞天,一改前方脏污的特点全方位消毒,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医院消毒水味道和惨白的灯光格外熟悉,明允谨无声皱了皱眉头。 那里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面朝下趴着,背后被折断的畸形翅膀软趴趴地垂落。 他就是戈登口中的弟弟吉兰,他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 因为心疼戈登打工辛苦所以每天都会去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来赚钱,他的手很巧会编各种东西,路边的草叶不用钱,运气好的话他编制的小蚂蚱和竹蜻蜓可以抵得上家里一顿的口粮。 但是三天前,照常在路边卖东西的吉兰遭了难, 毫无缘故地被冠上了得罪贵族的罪名, 他硬生生被折断了翅膀, 就连脖颈上尚未完全发育的腺体都被挖去了大半。这样严重的伤几乎就只有等死的命, 没有大笔的钱连治疗愈合伤口都难,更别提修复了。吉兰身上的伤是终生的, 就算救回来大概率也是个残废,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就算救活以后后半生也只能苟延残喘的低级雌虫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不值得,就是在拿钱打水漂。 因为戈登是个奴隶, 最下等的那种,他没有任何身份信息, 不知道从哪里被拐卖来的, 他是个法律之外的“透明虫”, 不仅仅他是如此,吉兰还有济贫院他的那些弟弟都是如此。他没有证件可以抵押, 任何一家正规医院都不会接受吉兰,他唯一能找到的就是安塔兰的诊所。 戈登是个死脑筋,安塔兰对他说的一通话中他只记住了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他下意识地忽略吉兰极有可能活不了的事实,他有忽略了吉兰极有可能落下残疾的后果,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赚钱。 短时间需要一大笔钱,零散工的钱根本不够,戈登去了撒哈拉格斗场打黑拳。 然后他遇见了赌输后气急攻心的原主,他被牵连送来平息雄虫的怒火,不仅没得到应得到的报酬甚至还被一顿痛打,最后甚至被逼着走上了挟持雄虫的犯罪道路。 还真是怪可怜的…… 明允谨看着面前衰败破烂的勉强能称作房屋的地方,黑皮雌虫朝他请示一声后推开了门,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刚刚还空荡安静的小破屋里头忽然响闹起来,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明允谨看见了五六道身影从里面跑出来。 “戈登哥哥!” “是戈登哥哥!!” “戈登哥哥回来了!” 六七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一拥而上围住了黑皮雌虫,他们七嘴八舌地高兴叫喊着,将毛糙的小脑袋和和灰扑扑的脸蛋往中心高大的雌虫身上蹭去,他们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鸟雀兴高采烈地抱着回家的鸟妈妈死活不松手。 高大的黑皮雌虫一个个摸过他们的小脑袋,木讷的脸庞上露出极其柔软的神情,如数家珍一般将抱着他的孩子一一点名——麻吉、马纳、夸拉、里多、布鲁、怀特,格林…… 明允谨轻轻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落在戈登唇角的笑容上。鲜明生动,很好看。 “戈登哥哥,吉兰好些了吗?” 冷不丁地听见吉兰的名字,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因为太瘦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黑皮雌虫,小心翼翼又担忧。 戈登唇边的笑容变得苦涩,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宽慰孩子们紧张不安的心情:“嗯,医生正在治疗他,等他醒来吃了药就好了。” “真的吗?!”雀跃的声音响起,刚刚安静的小鸟雀们如释重负再一次叽叽喳喳。 小孩子总是很好骗,他们尤其相信最重要的人对他们说的话。 在欢呼庆幸的孩子中,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心事重重,他抿着唇。他叫怀特,他比其他的孩子年纪大些自然也比其他孩子想的多一些,他知道吉兰身上的伤绝对不是简单的伤口,应该需要很多很多钱。 怀特注意到了戈登身上的伤口,他抿着唇开了口:“戈登哥哥,治病的钱够吗?” 戈登一愣,他低头就看见最大的弟弟朝自己伸出手,他粗糙干裂的手心里零星躺着几个星币,他一向如此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 一侧叽叽喳喳的小孩们见状也都安静下来,他们看着戈登眼中再次浮现担忧和害怕,黑乎乎的效手一个个在口袋里头摸着。 他们还太小都达不到童工的标准,从前吉兰编制东西卖钱的时候他们能帮忙,可吉兰生病后,他们只能饿着肚子干等着着急,他们是一张张吃饭的嘴。 愧疚、懊恼和不安在一张张瘦小的脸蛋上浮现,他们全都低下了头。 戈登见状,眼中闪过心疼,他握住怀特的手把星币退了回去,笑了笑:“没事,钱的事情哥哥来就好,你这几天在家里照顾弟弟辛苦了,这些钱拿去买点好吃的。” 闻言怀特脸上浮现疑惑和怀疑,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收回了星币,对于哥哥的信任胜过了其他,他乖乖收回星币应了一声好。 叽叽喳喳的小鸟雀在听见买好吃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怀特挨个站好。 见到弟弟们都平安无事,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戈登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独自回家,他僵硬的脖子猛地扭头,就见到门口被拉长的影子,雄虫不声不响地等了他很久了。 戈登脸上瞬间露出不安,他快步朝明允谨走去木讷地就要跪下,他身后见他不安离开的孩子慌张无措喊着哥哥。 “戈登哥哥!” 戈登弯曲的膝盖陡然僵硬,在孩子们的面前他是遮风挡雨的保护神,他这一跪会让多年建立的东西付之一炬。 面前忽然多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搭上了戈登的小臂,温润的声音在耳畔落下:“帮我推一推轮椅。” 明允谨身前有一道门槛,虽然不高,但是对于坐着轮椅的他来说确实很大的阻碍,他刚刚看着戈登兄弟团聚的温馨一幕没有打扰,现在戈登忙好了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堪堪要跪下的戈登被这一句话制止了所有动作,他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来到明允谨身侧,手臂扣住轮椅一抬,下一刻明允谨已经到了屋内。 明允谨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给对方解了围,他感慨戈登臂力惊人,笨重的轮椅加上他的体重着实不轻,他竟然气都不喘直接把他抬了起来。 明允谨没有错过戈登身上张弛有力的肌肉,他心中再次感慨对方的好身体。 怀特看见门口的明允谨,下意识露出防备的表情,他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弟弟们,勉强保持镇定开口道:“哥哥,他是谁?” 戈登:“……” 明允谨倒是觉得怀特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很好玩,他偏了偏头回了一句:“我是明允谨,你哥哥的……” 戈登垂在身侧的手指蓦然收紧。 “……雇主。” 清润的嗓音浸透了笑意,站在一侧低着头戈登蓦然一怔。 雇主?不是主人吗? 明允谨想了想,觉得自己和戈登现在的关系应该叫做雇主和他的得力员工。因为身体的原因,明允谨到哪里都需要他人的陪同,他现在的身体并不比以前那副好多少,自然需要找个护工。医院的护士和雄虫保护协会的员工虽然也会照顾人,但是明允谨打心底不喜欢。他对戈登很满意,力气大话少,干事麻利,最主要的是,他很疼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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