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本该是一个人品尝的苦果,却有人陪着他,担心地问他苦不苦。 于是便也不苦了。 夕岁流并没有把想法告诉星楼,这一份小小的惊喜,被他温柔妥帖地独自收藏。 寒冷的风呼啸而过,雪下得那么大,更显得此方天地的空旷寂寥。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苍茫雪夜里,总会忍不住生出孤独无依的感觉。 但他们是两个人,他们可以互相依靠。 星楼转过身,要求道:“你闭上眼睛。” 怪物虽然疑惑,但仍旧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哪怕此时的他,其实根本没有可以称得上是“眼睛”的器官。 星楼弯眉,也跟着闭上眼睛,小声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不是星楼了,我只是一颗路过的小星星。” “小星星虽然现在很笨、还不是很可靠,但他的肩膀还是可以依靠的。” 他张开怀抱,在冰冷的寒风里,他的脊背单薄但又笔直,已经能够让人依靠。 “你可以在小星星的怀里歇一歇,好好休息一会儿。这件事情,只有小星星知道。” 于是怪物也不由在星星那里停留。 星星轻声哼着歌,笨拙而又温柔地轻轻拍着怪物的“脊背”,让那些沉重的情绪从他身上远离。 星星已经,是一个足够让人依靠的大人了。 夕岁流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既失落又庆幸。 未来的路,星楼一定能够走得很好。 这一晚,夕岁流并没有睡,星楼也没有。 他们并不困倦,只是互相依靠着,看着这场大雪。 夜晚不再黑暗,大雪也带不了寒冷。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再一起启程。 一路上,星楼的话都没有停下,他认真给夕岁流介绍着地下城。 “地下城很大,但都是在地下,一直待在下面恐怕不太好。” “等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建造地面部分,建造一个‘地上城’。我还要建一个花园,种好多好多花。” 说到这里,星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他挥着手,尽力向夕岁流描绘那美好的一切。 “只有我们两个人,做这些可能会很忙,但我们有很多时间嘛,我们可以慢慢来。” 星楼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扭头,看向身后含笑看着他的夕岁流。 原本触手构成的怪物,在这几日里像是渐渐恢复了过来,已经能够继续维持人类的样貌。 但星楼知道,并没有那么好。 他轻轻抱着夕岁流,把头靠在他怀里,“今天感觉怎么样?” 夕岁流摸摸他的头,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松,“还可以。” 一路上,星楼一直都有好好照顾他的身体,只要周围有异种,少年都会想办法给他准备食物。倒是星楼自己,一路下来几乎都没有休息,也什么都没有吃过。 所以在接下来路过一个安全区的时候,夕岁流要求停下来。 “你累了吗?”星楼蹙眉,安抚道,“我们在更前面一点再停下好不好?” 这里太靠近安全区,星楼不由得担心,夕岁流会受到伤害。 “是你累了。”夕岁流叹息,“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我不累,这才几天?”星楼认真道,“我可以半年不吃东西都不会有事。” “那星楼要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吗?”夕岁流故作严厉地看着他。 星楼看着他,半晌低头,看着地上的积雪。这场雪下得太久了,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因此,地上仍然有着厚厚一层积雪。 他背着手,踢了踢地上的积雪,小声嘀咕道:“我听话了也不会有什么奖励。” 夕岁流无奈,想了想,“如果你去的话,我送一个礼物给你好不好?” 星楼蓦然抬头,双眼亮晶晶的,“什么礼物?” “提前告诉你,那就不是礼物了。”夕岁流莞尔,敲了下他的脑门,“你乖乖地去,我在前面等你。” 虽然不知道阆州城的消息有没有传到这个小安全区,但安全起见,他还是不出现的好。 至于并没有见过多少人的星楼,仍然是安全的。而金阳或许会通缉他,但已经被唤醒基因的他,本能就会让他无法做一切对星楼不利的事情。 星楼并不是很想去,比起进城休息,他更想陪着岁流。 这几天,他总是忍不住害怕。有时候短暂的休息里,他总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确定夕岁流还活着,才能够安心闭上眼睛。 星楼能够感觉到身旁人正在变得虚弱,但他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唯一的渴望就是,尽早赶回地下城。他能够有足够的资料和仪器,来解决岁流身上的问题。 他一定可以的。 看着礼物都没办法打动、还是有些犹豫的少年,夕岁流没办法,只好板起脸:“听话。” “那,那我把你送到前面。”磨蹭了半天,看到夕岁流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星楼只好同意。 “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 夕岁流点点头,并没有拒绝。他其实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但在星楼担忧地目光下,又把那些话吞回去。 或许这样,更能够让他接受自己快要离开的事实。 在一个被雪覆盖的山丘下把夕岁流安置好,星楼才不放心地离开。 一路上,他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像是生怕自己一眨眼,夕岁流就消失了。 好在那个人一直都在背后温柔地注视着他,星楼每一次回头,都可以看到他无奈的笑容。 星楼暂且安下了心,在看不到夕岁流的身影时,快步向安全区的方向跑去。 这一场补给并没有很久,虽然按照夕岁流的说法,是想让他挑一个好地方,认真吃完一顿饭再回来。 但星楼并没有那个心思,再好吃的东西于他而言,都没有怪物给他做的任何一顿饭好吃。 所以星楼只是快速地购买了一些干粮,就迫不及待地返回了。 幸亏当时置换的信用点足够多,他出来后也没有怎么用过,所以现在还有足够的信用点购买食物。 星楼并没有怎么逗留,离夕岁流越远,他就越担心。 担心他会不会被人类发现,会不会遇到厉害的异种,他把夕岁流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出事了自己都没办法知道。 星楼开始后悔起来,他刚才就不应该离开。明明只要他坚持,和岁流比起来,赢得一定是他。 星楼的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直接在安全区里跑了起来,丝毫不顾忌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在这个冬天太冷,连执勤的守卫都躲在亭子里,所以星楼得以畅通无阻的回去。 他在雪地里奔跑,哪怕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直到接近那个山丘时才停下。 星楼欣喜地绕过山丘,脚步却突然僵住了。 穿着单薄白袍的男人背对着,低垂着头,白雪在他身上积了厚厚一层,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力,与这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 好像是—— “星楼?”夕岁流扭头,身上的雪花因为他的动作簌簌落下,他重又从一个僵硬的雪人回归人间。 星楼突然眼睛一热,委屈地扑倒在他怀里。 “怎么了?”夕岁流有些惊讶,温柔地接住他,“是在安全区遇到什么事了吗?” 星楼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出声,紧紧抱着怪物的腰。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因为恐惧而颤抖个不停。 夕岁流皱紧眉,不知道家里的孩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正当他担忧的时候,少年闷闷的嗓音在他怀里响起。 “你能不能再说说话?” 怪物没有体温,也不会有心跳,唯一能够确定这个人还活着的方法,好像只有他说话活动的时候。 星楼甚至想要夕岁流变回怪物的样子,那样蠕动的触手天生就会告诉他,这个人是活着的。 而不是像个雪人一样,死寂地僵立在那里。 星楼的话没头没尾,但这一刻,夕岁流却奇异地懂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于是只好拿起了刚才自己准备的东西,“我刚才在做一个东西,来准备要送给星楼的礼物。” 他拿起那个东西,轻轻晃了晃,一道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要看看吗?”夕岁流诱惑地问道,引诱躲在夜幕里的星星出来,“你不想看看这是什么吗?” 躲在他怀里的星星并没有动作,夕岁流耐心地等待着,轻轻摇晃着那个东西,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不断回荡。 过了好久,星星终于探出头来。 星楼悄悄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灯笼?灯笼主体是有很多块碎玻璃拼接而成,把手是一截被打磨得很光滑的木头,上面用六角花纹形状的铁片固定着。而在其中的一个角上,用异藤揉搓而成的细绳穿过,上面缀着被打磨成各种形状的彩色小玻璃,有小星星、小月亮……还有一朵被雕刻得很精心的鲜红色玻璃,绽放了一半的玫瑰花。 每当有风吹过,或者持灯笼的人轻轻摇晃,那些装饰就会互相撞击、又或者敲击在灯笼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星楼不由自主地坐起来,接过这个只有巴掌大,可以说得上袖珍的漂亮灯笼。 他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久,才故作生气,板着脸问道:“你是在模仿我的创意吗?” 夕岁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星星、月亮、红玫瑰还有彩色玻璃……虽然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但他仍然为这场巧合感到耳朵发热,忍不住轻咳一声。 星楼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啦,我很喜欢。” 他珍惜地看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生怕把它打碎了,自言自语道:“你一定找了很久的材料。” 荒野之上虽然有很多废品,但想要找到合适的并不容易。更何况这场雪下得那么大,把一切都掩埋在苍茫白色里。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这些材料,说明岁流一路上都在注意着。 比起他只是在书房里,随便用彩纸花费不到一天时间准备的礼物,岁流给他的这一份,要珍贵多了。 不过那个装满了折纸的玻璃罐子,已经被留在了阆州城。但也没关系,星楼想,他以后要送给岁流一份更好的礼物。 夕岁流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星楼没有提及更多关于那件礼物的事情,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复杂。 但他摇摇头,把这些情绪放下,转而含笑道:“这个礼物还少了一部分。” 星楼茫然地抬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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