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说完,抬手按住江献后颈,眉心与眉心相贴。 他闭上眼,引导江献的神魂进入灵台。 江献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那些年不论他教什么,都能一次就会。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的神魂虚弱,无法主宰,主动权很快被对方夺了去。 男人冰冷的神魂在他的灵台放松警惕的瞬间,猛然撞了进去。 谢盈搭在江献肩头的手下意识想要推开,又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按住。 过分强大的神魂在他的灵台里横冲直撞,如风雪过境,霸道地将所过之处都染上霜雪的气息。 谢盈已没了力气,手腕被男人圈着,全靠江献扶在他腰后的手撑着,否则便要倒下去。 灵台第一次被陌生神魂闯入,除却神魂奇异的酥麻,还微微有些酸胀。 可等灵台适应后,这种酸胀便消失了,两股神魂彼此纠缠,飘在云间,难舍难分。 甚至谢盈能够清晰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在被不断滋养。 这个过程耗费了两个时辰。 结束时,谢盈阖着眼眸,被江献抱在怀里,提不起半分力气。 但神魂深处,却尤为神清气爽。因为他的神魂和他一样贪心,偷偷吸取了许多紫微真气。 “我抱师兄去榻上。”江献低声道。 谢盈没说话便是默认。 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虽面容冷峻,动作却又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好似怀里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珍贵的瓷器。 “师兄……可有哪里不适?”江献在榻边沉默伫立片刻,出声问道。 无人回答。 榻上的人方才经历过灵台的洗礼,许是太过疲惫,气息平稳绵长,应是沉睡了。 江献替他放下帘幔,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投射在谢盈身侧的空处,如同抵足而眠。 因被那人无情切割的魂体小狗在他掌心再次凝聚成实体。 “好好陪着他。”江献沉声道,“去吧。” 小狗叫了一声,一跳到榻上,便摇晃着尾巴钻进帘幔里,在谢盈怀里寻了个好地方,窝着不动了。 江献转身,灭了烛火,转身离开。 此后两天,江献都会在深夜回到紫微峰,替谢盈滋养神魂。 只是第三天,江献刚从空间裂隙里出来,便听竹屋里低声细语,却不是那人的声音。 竹屋内。 “如何,这具傀儡便是灵越谷资历最深的长老都未必能瞧出来。”柳听奉侧身,让出身后静默伫立的傀儡。 谢盈凝眸打量。 这具傀儡面容俊秀,身形与白允相差无几,最重要的是,的确与他有三四分相似。 既不多,也不少,拿捏得恰到好处。 谢盈很满意,就连面上笑意都真切许多。 “你做的傀儡,自然是最好的。” 柳听奉好笑道:“能得你一句夸赞,可真不容易。” “我难道平日里很刻薄么?”谢盈挑眉,“以前,谁不说我好说话?” 正说着话,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谢盈转头,熟悉的银发率先入了眼帘。 柳听奉支着下巴,慢悠悠道:“江剑尊不是去边境坐镇了么?怎么深夜还回来?” “深夜到此的,并非我一人。”江献淡淡道。 “啧。”柳听奉起身,散漫道,“谢盈,我走了啊,免得有人因为师兄被抢走,又不高兴了。” 说完,他斜睨了江献一眼,又俯身凑近谢盈耳边,压低声音,原本就轻佻的腔调更加暧昧不清。 “有事直接对傀儡说,我能听见,也能看见。” “走了。” 柳听奉笑了笑,从江献身侧擦肩而过,径直离开。 谢盈看了江献一眼,起身却并未理会他,而是走到傀儡面前,慢条斯理地替傀儡整理衣襟。 “公子。”傀儡忽而开口。 声音清澈,却不够像。 谢盈温声道:“不够温柔,重新说一遍。” 傀儡放柔了声音,学着他的神情,微笑道:“公子。” “嗯。”谢盈勾唇,“日后就这样说话。” “如果忘了,就来问我。” 傀儡点头。 “师兄……” 像是现在才看到屋里还有个人,谢盈转头,轻笑道:“过来。” 江献毫不迟疑,抬步走过来。 昨天,前天,都是这样,师兄唤他过来,然后让他修复神魂。 但今夜,师兄却没有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任由他抱在怀里,向他敞开灵台。 因为在紫微真气下,谢盈的神魂已然稳固。 谢盈捏起傀儡的下巴,看向江献。 “像不像?” 他笑吟吟道:“听奉,让他和江剑尊打个招呼。” 傀儡勾起唇,模仿着谢盈的语气神态,“师弟。” 江献绷直唇角,面色淡漠,毫无波澜。 “不像么?”谢盈又问了一遍。 “云泥之别。”江献淡声道。 谢盈侧目扫了他一眼,“目不能视,也能分得清何为云,何为泥?” “师兄第一次教我剑法时,曾夸我,眼虽盲,心却明。”江献低声道,“既然心明,又如何会弄混云与泥。” “罢了。”谢盈轻叹,触及他苍白的唇色,顿了顿,说,“今夜我要离开,日后你不必再负伤还强行打开空间裂隙。” 江献:“去哪?” “新养了一只猫。”谢盈含笑道,“自然要牵去逗逗我的旧猫。” “师弟,你会乖乖在边境替我拖住那只朱雀的,对么?”
第61章 要和我走么? “……” 果然还是留不住。 从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 江献沉默片刻。 “我会。”他哑声道,“师兄……放心。” 除却明月夜,紫微峰上并无什么要带走的东西,谢盈戴上帷帽,明月夜悬于腰间,转身便要走,又被一只冰凉的手蓦然抓住手腕。 他转头,透过淡绿色的纱帘望向江献,等男人开口。 “洛长宁的尸体,我葬在了后山。”江献从袖中摸出两枚戒指。 一枚是赤红色的通灵戒,一枚是储物戒。 “通灵戒,是从洛长宁身上得来,想必是师兄的东西。”江献将两枚戒指都放入他掌心,“另一枚储物戒里,丹药,法器,符箓都有,希望师兄永远不会用到。” 谢盈的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发觉不止丹药法器符箓堆积成山,还有用于交易的灵石与银钱。 这个数目,江献是把沧澜剑宗搬空了不成? “师弟有心了。”他笑了笑,知道江献态度坚决又偏执,若他不收,未必肯放心让他走。 但他还想起一件事。 “过来,低头。”他抬手。 江献朝他走近几步,低下头。 谢盈指尖挑开他身后的银发,顺着他后颈的骨头,一截一截往下摸,直到摸到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停下。 这里空了一块,曾是生长情骨的地方。 他勾起唇角,满意地收回手,缠绕在他指尖的银发也随之落下。 “师兄的神魂,并未完全恢复。”江献低声道。 “我知道,不过是去趟妖界,不妨事。”谢盈转身,推开竹门,帷帽垂落的纱帘随风荡起。 江献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昨夜神魂交融十指相扣犹在眼前。 …… 谢盈脚踩明月夜,不过一日时间,便抵达妖界入口。 妖界入口处,那块沧澜山与狗不得入的石碑和五百年前一样新,可见是日日有人擦拭。 傀儡跟在他身后,一手抱着鸭,一手抱着狗。 只是那只小狗似乎格外排斥傀儡身上的气味,不停挣扎叫唤,非要谢盈亲手抱在怀里,才肯乖乖安静下来。 这狗虽是江献切割下来的魂体,却因无自主意识,也不受无情道束缚,与其主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格外粘他。 但谢盈喜欢狗,所以愿意抱着它,而不是抱那只鸭。 自寂月秘境关闭以来,三界可谓是流言纷纷。 谢盈随意走在街上,都能听见从酒肆茶坊里传来的高谈阔论。 先是寂月秘境里月神泪仍旧不曾现世,后又是沧澜山那位谢道长死而复生的疑团。 对此有两种说法,一是谢盈的确活过来了,却被神秘人金屋藏娇,二是谢盈不曾活过来,有人操控他的尸体来引起三界动乱。 不论是哪种,只要是与谢盈有关,总能让人喋喋不休,恨不得将五百年前与他有关的旧事都统统拿出来说一遍。 “公子,我们要去哪?”傀儡拽住他的袖角,小声问道。 不像是模仿他,倒像是在模仿白允。 柳听奉一向如此恶趣味。 “去王宫。” …… 王宫地牢,一片寂静。 因与修仙界开战的缘故,就连地牢里的守卫都比平日少了一半。 地牢最深处关押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大妖。 白允低垂着头坐在墙边,额发遮住双眼,让人瞧不出神情。 牢门处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少年依旧无动于衷。 这妖族地牢看似与凡间的地牢一样,实则每一间牢房都设有禁制,只有朱雀真火可以解除。 在今日之前,已经有几波神秘人来此,却都无功而返。 他不明白为何还有人要来带走他。 白允嘲讽地扯了扯唇角,谢盈都活了,他还有什么用呢? 下一瞬,锁链断裂,摔落在地。 白允猛然抬头。 有人头戴帷帽,单手执剑,一剑劈开了禁制。 那人在周围大妖蠢蠢欲动的目光下,如闲庭信步般推开牢门走了进来,柳色衣角在昏暗的光线里浮动,如有春色流转,勾人窥探。 白允死死盯着那把通体青色的剑。 “和我走。”帷帽下的声音温柔轻缓,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谢盈。”白允仍旧坐在原地,眸光带着怨恨,“你是谢盈。” 谢盈安抚住怀里龇牙咧嘴的小狗,朝他伸出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走,我送你离开妖界,要么继续履行先前的约定,我会继续暗中保护你。” 白允怔了一瞬,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会甘愿受你摆布,当一个备受屈辱的替身?” 顿了顿,他脸上笑意褪去,只余一片狰狞,“谢盈,你做梦!你让我像一个笑话一样,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所以,要走么?”谢盈耐心道,“出了妖界,你便自由了。” 沉默许久,久到连谢盈都开始盘算另外的法子,白允终于站起身。 “你骗了我,今日你来救我,本就是你欠我的。”白允倔强地咬住唇瓣,“别想我感激你。” 谢盈不置可否,带着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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