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年闹了饥荒,久旱使得湖水干涸、土地干裂。 不知从哪起的传闻,说许渔户是从北方逃荒而来,是他将饥荒灾难带到了乔庄。于是村民拿家伙的拿家伙,扔鸡蛋菜叶的扔鸡蛋菜叶,日日堵在许渔户门口,誓要将他们赶出乔庄。 许渔户碍于夫人有孕在身,不能奔波流浪,只得下跪央求他们放过,村民们不为所动,变本加厉。 一日,许渔户拖着浑身被打的伤回到家中,只能带回少量野菜。他已经许久无法下水捕鱼了,一支小船被村民砸得稀巴烂,夫妻俩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野菜汤水过后,许渔户沉默备好妻子生产所需要的一切物品,许苗氏肚中胎儿已成型,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两个月娃儿就出生了。 两个月,在苦难中煎熬的他们看来,就似两百年那么漫长。 再多等一日,都怕迎来不可挽回的悲剧。 那日,许苗氏莫名白日犯困,许渔户哄她去睡,自己佝偻着背在灶台生火,苦难重压之下,他眼皮褶皱耷拉,双眼呆滞无神。想到自己无缘见即将出生的孩儿,他的泪水汨汨直流,咬着手指极力压制哭声,生怕吵醒熟睡的妻儿。 火苗噼里啪啦地响,许渔户从中抽出一跟烧焦的树枝,灭了灶台中的火苗火星子。他拖沓着步子来到八仙桌前,那里事先摊着一张破布,许渔户的手用焦黑的树枝颤颤微微在破布上划着。 他识字不多,只能歪歪扭扭写着最简单的遗言,写完后将破布折叠好,放在妻子的床头。妻子熟睡的面容无法安详,他俯身在她额头一碰,泪水滴入妻子的发间。 再不走就舍不得了。 许渔户走出家门时,手上拿着黑白纸花串,就这么挂在脖子上,这会儿他的步履坚定许多,也决不允许自己回头。他缄默敲开第一家的大门,那家人起初还有些怀疑,后来见他姿态虔诚,便赶紧烧香先拜自家祖宗,再拜天地。最后将香灰、符纸烧后的残渣放入一碗水中,将水浇灌到许渔户头上。 坊间传闻,戴上白事花圈,到人家里去叩拜东南天帝方向,接受那家人祈祷消灾的香灰符水浇灌,就能将灾难转移到叩拜之人身上。 这个法子不知从何传来,但民间人人深信不疑,许渔户靠挨家挨户央求,求来这替人承下灾难的机会。那日,许渔户就这么一家一户拜访,承下村中所有人的苦难,只求让他的妻儿往后平静度日。 许苗氏清醒后看到丈夫的留言,急忙出门找去,在村中听到各种闲言碎语,知晓丈夫此时正在做的事。急火攻心跌了一跤,身下立即漫出殷红鲜血。村民议论纷纷,竟无一人上前帮忙。 许苗氏用尽全力爬回自己屋子,在痛苦惨叫中,生下一个不足月的胎儿,胎儿早已没了呼吸。 等许渔户知晓此事时,疯狂喊叫着跑回家中,家门前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蜿蜒伸出,长度足足有半百米。 短短半日,一切希翼破灭,尝遍人间冷暖。 那晚,许渔户独自处理了死胎后,终于跌坐自己门槛,抱头哽咽。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难只寻苦命人! 从那以后,许渔户也不再对村民抱有任何希望,终日窝在屋内照顾重伤的许苗氏,仅靠周遭树皮野菜度日,日子过得异常煎熬。 而村民纷纷觉得许氏夫妇是天煞命格,生下死胎乃是天惩,也再没人敢靠近他们房屋。他们便和乔庄无形中划了一条三八线。 渐渐地,许渔户重操旧业,只在远离村民的湖边打渔,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算风平浪静。许苗氏当初伤了身子,养了多年后好不容易迎来第二胎。 谁料,几个月前湖中突然闹起邪祟,出去打渔的好多人当场命毙。据说围绕湖泊的好几个村都出现了邪祟杀人事件。 许渔户也做好了不出湖的准备,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妻儿。但是—— 总要活下去的。 其他村民个个家有余粮,遇到拮据的还会互帮互助将存粮共享一二。可他们,没了存粮就只剩等死。 这邪祟一来就是好几个月,而许苗氏恰巧又一次有身孕。 这次,许渔户宁信邪祟,也不会再信村民,不会再信世间人心了。 于是,万般无奈下,许渔户与邪祟达成交易。许渔户要出海捕鱼、找食物、照顾许苗氏,其余时间邪祟可占据他的身体,占据后邪祟做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几人沉默听完许苗氏泣血泣泪的阐述,面面相觑。 许苗氏扑通一声跪下,“求各位仙人,饶我夫君一命。那些害人害命的事,真不是他所为。” 叶九叹忙将人扶起,宽慰道:“我们此次前来只为除祟,您夫君不是我们不救。只是被邪祟上身有损阳体,时间久了七魄会被邪祟吸食,我们也无力回天。” 方禹这边正在探查一旁被仙索符咒定住的僵尸站的许渔户,须臾他冲叶九叹摇了摇头,“晚了。” 许苗氏听了脸色煞白。 凌月问:“你们刚刚在外面做什么?为何有哭泣声?” “我们......”许苗氏喃喃失神。 结界外的邪祟变本加厉冲击保护罩,凌月再问语气便带了些急切:“你们做了什么?” 许苗氏哭着说:“我也不知道......我夫君原本跟那邪祟商量好了,晚饭时做点手脚让你们暂时失去灵力,等你们除不了祟自行离去。可刚才屋内屋外黑影突然变多,不知我夫君跟邪祟说了什么,我就听到夫君他突然说了句‘不要’,然后他身上突然爆发很多黑烟,我要帮他赶走,他却将我推开!” 叶九叹了然点头:“应该是邪祟为了召集更多同伴,疯狂吸食许渔户的阳气,导致他短短一瞬魂飞魄散。” 叶庭元突然上前,说:“我能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但是见完之后,他的躯体我们得毁了,你答不答应?” 叶九叹蹙眉,“师弟!”随后他回过神来,叶庭元想用许渔户当容器吸纳所有邪祟,这是一具绝佳的躯体,因为刚刚死亡,且许渔户曾首肯邪祟的附身。 许苗氏呆呆看着叶庭元,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叶庭元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但是凌月和方禹不淡定了,结界裂痕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动手开始修补了,邪祟也源源不断从湖中赶来。再耗下去,结界迟早被破。 方禹忙中插嘴:“小师弟,他七魄已经不全了,你要如何让他们再见一面?” 叶庭元:“溯回阵,将时光倒流,但人的记忆不倒流,只作用于阵中之人。” 凌月惊讶:“这你也会?” 方禹结巴瞪眼:“这这这......不是传闻中已失传的阵法吗?你从哪学的?” 叶庭元淡淡道:“师尊教的。” 方禹:妈蛋——! 他本以为此次出门有小师弟“菜菜相惜”,结果小师弟带着各种开挂来的!!
第14章 叶庭元定定看着许苗氏,耐心等她的答案。 片刻后,许苗氏含泪点了点头,“我也正想问他一件事。” 叶庭元四指并拢,默念口诀,下一秒,以他为圆心炸开一个缥缈的空间,空间边界浮光游离,叶庭元交代她:“有什么话尽快说,我的修为支撑不了太久。” 空间内,许渔户恢复到邪祟失控前的人样,许苗氏也不再是泪流满面的模样,只是他俩面面相觑的瞬间,泪水又开始肆虐。 许渔户说:“夫人,对不起,我以后怕是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许苗氏上前给他擦擦眼泪,“没关系,我会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的。” “其实自愿被附身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本来还以为能见我们孩子一面......” 许渔户无限担忧:“临盆那几天,你千万别出门,灶台上还挂着许多腊鱼,到时候你用它们充饥;炕上还存了不少鸡蛋,你记得拿来吃,那是存给你月子补身体的;还有,孩子的衣服包被,都在衣柜里,你记得提前翻出来放在床边;柜子底下有本三字经,你拣些会的教教孩子,别让他长大了被人欺负去;后院的水缸还有些水,我前几天打井打到一半,这...这该怎么办?” 许渔户说着说着兀自着急起来。 一旁的叶庭元突然出声:“我们会帮忙把井打好。” 方禹瞥见叶庭元脸色苍白,凑前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这个阵法有点耗灵力。”叶庭元声音开始变得虚弱。 “我...我给你输...输点?”方禹着急起来,这可是师尊的宝贝小幺啊! 叶庭元礼貌且带着不自知的嘲讽说:“算了,大师兄也是筑基期,这点灵力简直杯水车薪。” 哼!!! 方禹扭头生闷气去了。 许渔户听到井水的事解决了,又开始喋喋不休交代其他琐碎事,许苗氏都只是流泪点头,并不打断。 凌月和叶九叹忙于补结界,这时候都忍不住出声:“你们有话快些交代,要撑不住了!” 叶庭元紧握的双手开始微颤,他双目紧闭,将体内最后一点灵力运转起来。突然,憋见手腕的黑环闪了一瞬,他疑惑盯住,然而黑环再无反应。 错觉了? 许苗氏听到催促,忙安抚丈夫一切都记着,说:“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拿主意。” “你说。”许渔户泪眼朦胧看着妻子。 “我们的孩子?取何名?” 许渔户垂眸思索,眼眶的泪水簌簌掉落,“若是女儿,叫幸儿,希望她有幸运平安的一生。若是儿子,叫智勇,希望他智勇双全能护住这个家。” 许苗氏点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们一定好好的。别担心。” 许渔户泪盈满眶,又扯起笑容安慰许苗氏:“你好好活下去,我们下辈子一定还能遇见。这辈子是我没能力护好你,下辈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闻言,他们几人沉默对视了一眼,其实,许渔户魂魄俱散,没有下辈子了。 但他们谁也没说。 叶庭元嘴角漫出一丝血腥,空间攸地紧缩关闭,光亮消失,场景又变回僵尸站的许渔户和哭倒在地的许苗氏。 方禹忙将许苗氏扶起安抚在一旁,叶庭元就地盘腿坐下调息,凌月和叶九叹同时施法将许渔户抛出结界,邪祟撕裂着钻入许渔户身体,他俩眼疾手快将除祟阵法布在许渔身体,一时间黑烟漫天,咆哮翻涌。 结界内稳如暴风中心,叶九叹的实力相当可观,他徒手劈剑斩断了邪祟的连接,成功阻止它们召来更多的邪祟。已被锁在阵中的邪祟在阵法的压制下,徒劳撕扯尖叫,叶九叹隔空施法,许渔户的身体带着数不清的邪祟一同烟消云散,阵法骤然紧缩消失。 看见丈夫身体爆炸的一瞬,许苗氏尖叫着晕了过去,叶九叹撤了结界后,方禹将她放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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