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书喂完了手里的玉米,站起来:“我走了。” “好自为之。” 芙夏说:“不需要我为你占卜一下?” 沈墨书脚步一停。 “不用了,”他说,“万一占卜出来什么长命百岁,我怕我受不了。”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芙夏等了会儿,才回过头,沈墨书的身影已然消失,如风一般,毫无痕迹。 而另一个人影,站到了她的身前。 “聊聊?”顾云疆温和地冲她笑。 几分钟前,食堂。 对于闻映潮与顾云疆的到来,宴馨乔毫无反应,她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炒饭,权当作坐在她两侧的人不存在。 闻映潮甚至碰了碰她,手指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不在同一个纬度线上。 “果然,”闻映潮转向顾云疆,“她处在游戏之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云疆双手抱臂:“你一大早拉我出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确认这个可以确认很多事情,”闻映潮说,“我先前以为二重世界是针对你我,才会安排芜司他们的衍生物在我面前晃悠。” “但昨晚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想法。” “目前残缺的四个人,已知有南晴一人,宴馨乔不在其列,还有三人未知。如果我没猜错,今晚你再验一下芙夏。” 闻映潮主动解释:“感觉,就是一种感觉,昨晚跟踪我们的守卫,意识与她很像。” “假设芙夏,宴馨乔都在,加上南晴,还缺少的那个人非常明显。” 两人边分析边走出食堂,异口同声:“徐殊。” 顾云疆说:“好。” 他又说:“你认得芙夏的意识,那你认得我的吗?” 表情期待,明知故问。 闻映潮:“废话,碎成渣渣我都认得,一眼给你找出来。” 顾云疆很满意,嘴上还在不依不饶:“真的假的?” 闻映潮抛例子:“天元广场。” 他瞬间找出了顾云疆的意识,与他共享了精神网千疮百孔的苦痛。 顾云疆说:“好嘛,你难得这么顺着我,那我也得认真起来了。” 闻映潮谴责他:“最后还不是我干活。” 顾云疆举手投降:“可是你认真的模样真的非常非常迷人。” 闻映潮还欲再说什么,被顾云疆临时打断。 顾云疆挽上他的胳膊,给他指:“你看,情报贩子和芙夏。” 闻映潮目光停在他们身上。 这两个家伙的相处非常和谐,正一起喂着鸭子。 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交流的话题。 不对。 他们喂的是学校养的天鹅。 学校禁止给天鹅投喂食物! 顾云疆悄声道:“之前谭溪文带人偷偷去喂天鹅,结果被抓了,被保安大哥追了好几圈,没追上。最后调监控,通报批评。” 闻映潮看他:“你怎么不说你也在其列?” 顾云疆假装听不见。沈墨书没喂多久,就拍拍衣服离开了,留芙夏一个人继续。 “计划暂停,晚上验徐殊,”顾云疆分工,“我去和芙夏交涉,你去找启明。” 闻映潮问:“那是占卜师,你行吗?” 顾云疆弹他脑门:“占卜师现在还记恨着我呢。” 闻映潮光速为自己的不当怀疑滑跪:“有道理,你比我厉害,那就这样定了。” 两人默契击掌,各走各的。 芙夏在扇形湖的对面,和顾云疆离了有一段距离,他步履悠闲,就像任何一个过路的学生那样,从芙夏的身后经过。 芙夏若有所觉,恰好在此时回头,顾云疆的镜子罩在他身上,对上了目光。 这是顾云疆第一次看到占卜师的真容。 不似长生殿那般神秘,也不如“心尼”精致,她瘦弱得有些不像话。 就像闻映潮在人偶游戏中看见的那样,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冥渊的痕迹。 现实中的占卜师和徐晓然下落不明,命运灾眼与冥渊合作,宴馨乔的复制体死亡,徐殊被扣押在天网中。这一连串事件谜团重重,皆指向那个熊熊燃烧的遗世之地。 他说:“我们聊聊?” 芙夏不喜欢他,她往后坐了坐,警惕道:“你毁了长生殿。” 顾云疆讶然:“你拥有平行世界的记忆。” 芙夏说:“与你无关。” 她起身要走,不想顾云疆反手捉住她的腕,芙夏骨骼瘦弱,一掐就紫,她吃痛,叫出声来。 “抱歉,”顾云疆松开她,“我是真心想和你聊聊。” 芙夏捂住自己的手腕,面容扭曲:“无用的道歉,我的拒绝有用吗。” 顾云疆说:“我同样可以毁了冥渊,我是日晷。” 芙夏一僵。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云疆重复了一遍:“我是日晷。” 芙夏摇头:“不可能,日晷早就被冥渊抹除了,况且,他不应该知道这些事。” 顾云疆看着她:“你猜为什么冥渊会找上闻映潮?他和冰海无关,从没有滥用过能力,原本也不是繁花之苑的人,是在晨曦之岛觉醒的。” 他垂下眼:“我回过冥渊一次,我见过冥渊的日晷,那一天,我打碎了琉璃火,自此冥渊永燃。” “我被闻映潮为何与冥渊扯上关联这个问题折磨了那么久,才发现,原来是我招惹来的。” 芙夏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顾云疆的模样,手指紧握,骨节泛着白。 “你要怎么证明?”芙夏的态度慢慢松下去。 顾云疆直截了当:“我是解决月蚀的人,你不是知道吗?对外而公布的是,我是消灭了月蚀力量的源头,其实并非如此,那是为了避免恐慌的说法。” 他反过手,把掌心张开,芙夏无需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被顾云疆放出少许的致命的力量。 顾云疆快速收回能力。 “因为我容纳了月蚀,这个证明够不够?” 芙夏静静地回视顾云疆,嘴唇微动:“那被冥渊解决的人……” 顾云疆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一个和我共生的朋友。” 他说:“我在冰海福利机构待过,我把日晷的故事告诉你。” “相应的,你既然有占卜师的记忆,也要把她知道的,关于冥渊、关于闻映潮、关于二重世界的事情,告诉我。” 顾云疆谈起曾经,那些不美好的记忆,恍若隔世。 他是冥渊的日晷,月蚀的容器。 而过去的顾云疆,在他还叫顾默晚的时候,并不明白这些。 2698年6月26日。 冰海福利机构的镜中密室,四周昏暗,只剩实验台上的光线明亮,刚满两周岁的幼儿被捆在上面,或许是怕他哭闹,实验人员给他打了一针,他安静地睡着,不省人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另一道刚刚诞生的意识,住在孩童的身体里,把他们的话尽收耳底。 尽管那时的他一无所知,并不能听懂实验员话语中的含义。 “检测结果怎么样?”边上的人问。 “确认为低能力级执灵者,”有人应声回答,“能力为‘思维房间’,但植入的部分月蚀因子并未起作用,我们没有检测到‘日晷’的存在痕迹。” 那人说:“继续注射,继续观察。” 另外一人犹豫道:“可是,过量的月蚀因子可能造成不良后果……” 新生的意识听见一声笑。 “一个低级能力者,有什么可惜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人说。 “这次实验失败,处理掉,再找个新的容器就是。” “福利机构,最不缺少的就是无背景的孩子。” “可他是这一批次里唯一一个在初期就活下来的月蚀载体,”旁边的人急切道,“如果不能适应月蚀,再多的实验体,也无法诞生‘日晷’。” 那人沉默了一瞬。 “加大剂量。”他坚定道。
第85章 锚点(20) 2700年6月26日。 孩童躺在实验台上,他挨过了连着三次的加大剂量,体内又一次被推进月蚀。 四周岁的孩子清醒着,不哭也不闹。 他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了初步的理解,从未接触过正常社会的孩子,无法反抗,在打针都会哭闹的年纪,他忍受着月蚀在体内翻涌,如匕首在五脏六腑里割开一刀又一刀。 习惯后,就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折磨。 这是实验员告诉他的。 放屁。 “我疼,我难受。”他体内有个小人,拽他,断断续续地表达着。 小孩在心里安慰道:“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再忍忍。” 他似乎过于早熟。 其他孩子仍在父母怀里打闹、调皮的时候,小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 小人懵懵懂懂地“哦”了一下,蜷成一团,尽量不添麻烦:“我会忍的。” “可是真的好痛,我要被撑开了。” 孩童的手抓紧自己的衣服,用力太大,几乎抠破。 “你哭了,”小人说,“为什么不出声呢?” “你以前都会哭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不哭了。” 孩童手脚都被捆住,无法动弹,他腾不出手去擦眼泪。 他很安静地在流泪。 “是灯光刺的,”他在心中道,“我没有难过。” “马上就可以了,等记录结束,我们就能回去了。” 小人只在不断地重复“我疼”。 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半夜。 小孩拖着被折腾到溃败的身躯,一瘸一拐,回到了宿舍中。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伤口缓慢愈合,长长的发丝凌乱,贴在脸上,满头是汗。 月蚀带来的折磨断断续续,并不是下了实验台就能完好如初。 他不敢发声,怕吵醒别人,一旦表现出异常,他就会被关到属于自己的小黑屋中,不见天日。 “你怎么样了?”孩童把头闷进膝盖里,在心中与小人对话,“你生气了吗?” “你都忍下来了,”小人提起力气,好好地回应了他,“我当然可以的。” “就是,还要经历多少次呀?这个月已经是第五回了。” 孩童静了静:“我习惯了。” 小人不同意:“很难受,别人都不会被带去做这些事,为什么独独我们要这样?” 孩童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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