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夷下意识看了江言一眼,江言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但态度已经明显了。 他将手上的扳指转了一圈又一圈,低声道:“那便如爱卿所言吧……” 他的脑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才想到殿下现在心中该是如何的恼怒。 先是自己毫无责任感的想要了却生命,忘了殿下这么多年的不厌其烦的教导,然后又暴露了他隐藏多年的秘密。 殿下必然觉得不可置信,甚至于恶心吧? 两个男人,还是亲叔侄,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李承夷意识到现在的境地,脸色一霎间变得苍白,几乎要站立不住。他不敢强行留住江言,只能看着江映谢恩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怎么办? 殿下知道了。 他该怎么办? ———— 江映两人上了他来时的那辆马车。 一路上,江映不停地偷偷打量江言的脸,却见他只是神色恍惚地思量着什么,心中气愤更甚。 陛下也实在欺人太甚,看把小言都吓到了。 江映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戳到了小言的伤心处,只是小心翼翼自以为隐蔽地盯着江言的动作。 马车上一时静默。 马蹄声忽地停下,将江映惊了一下。 “怎么了?”江映掀开帘子问外面的马夫。 “是沈大人的车架,小人怕有所冲撞,不敢上前。” 沈大人啊…… 沈临微在京城中的地位几乎于帝王一致,他手中的权力足以覆灭整个紫禁城。若是沈临微愿意,他甚至可以让这个王朝改名换姓。 江映探头望去。 两匹马一看便是上等的宝马,高大威猛。后面的马车繁贵富丽,车表上装饰着金制的镂空纹饰,整个马车都显现出高人一等的意味,一看便知里面坐的不是常人。 江映皱起了眉头立刻松开了,“沈大人啊,那边在边上等等好了。” 他又转身对江言道:“小言,没什么大事。等等就好。” 马蹄声不断地靠近了,江映静静地等着沈临微的车架过去。然而马蹄声在离他们最近的时刻却停下了。 江映心中一突,掀开车帘往外面望去。 沈临微的马车果然停在旁边,没再往前。 这是怎么了? “下官见过沈大人。”他有些紧张地向着车架中的人问好。 这辈子所有紧张都在今天一天体验完了。 沈临微并没有掀开帘子,有着金丝雕琢的昂贵车帘挡住了江映观察他神色的途径,江映只能慢慢地等待里面的动静。 “江大人,”江映听见沈临微有些阴沉的声音,与往日在朝堂中一派温和的模样完全不同。 “请你转告令公子,就凭着一张相似的脸,不要妄想做那个人的影子。” 李承夷将江言留在宫中留了几日,想必是将此人当作殿下的替身了。 真是恶心。 殿下是谁人能比的吗? 沈临微冷笑一声,声音中的警告意味叫人不寒而栗。 “他不配。” 江映茫然地听着,刚想要再问一句,马蹄声又响起来,只留给他一个绝尘而去的背影。 什么影子,什么相似的脸? 先不管这些,他凭什么这样辱骂小言?以为自己不知道那些年的秘事吗,不过是个没了根的阉人,趾高气昂成那样。 呸! 江映对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淬了一口,这才叫马夫起轿。 他看向小言,却看见小言眼中泪光闪闪,竟是委屈极了的模样。 小言在县城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来了京城就算缩了尾巴也大小是个纨绔,何时有如此委屈的模样? 江映心都要碎了,他赶忙关上了车帘,对着江言柔声道:“小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该死的皇帝,该死的沈临微,怎么都逮着他家小言欺负。小言才来了京城几日啊,那些在县城里闹得个鸡飞狗跳的手段都还没使出来呢。 江言抿了抿唇,只是摇着头不说话,避开了江映的眼神。 “方才沈临微说的什么影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江映的声音更是放缓,生怕江言觉得自己在质问。 “哥哥,”江言终于抬眼对上江映的眼睛,眸中隐约有水光闪烁,“你能别问了吗?我……” “好好好,哥不问了。小言不愿意说,哥不问就是了。”江映看着小言的模样,心都要碎了,哪还有追问的念头。 “哥哥,我们回府吧。”江言叹口气,掀开帘子望向车外。 好好好,回府。回府后他就要看看这京城中贵女们的身世画像,必得给小言张罗个亲事才是。小言前些天也及了冠,是该婚配的年纪了。
第48章 古代世界7 京城中那个五品官侍郎的江大人,近来忙着替他那小弟说媒。 这位江大人本就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又连中三元风光无限,前途是一片大好;更何况小江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能结上亲家自然再好不过。 以至于江家的门槛近来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江映却并不如众人想象中的那般春风得意。 每日例行的朝会几乎成了江映的噩梦。一面是陛下面无表情状似无意的凝视,一面是沈大人冷到掉冰渣子的偶尔一瞥。 前几日江映每次朝会结束后,还会与众位大臣们一起慢慢走回去,现在只要是一下朝,就马不停蹄地立刻走。 江映最近忙的是脚不沾地。小言这几日看着似乎心情难受,他便也没让小言知道自己在张罗婚事的事,全是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活。 好不容易挑出了几个年龄家世才貌都合适的女子,江映取了媒婆送来的画像,准备跟小言好好聊聊这终身大事。 人还没走到宅院,先看见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一幅魂都没了的模样。 江映皱眉:“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下人半天喘匀了气,道:“大人,是陛下。陛下来了!” 陛下? 江映手中拿着画像的手莫名一抖。 陛下来做什么。 帝王向来不随意来臣子的府邸,亲自前往必然是无上的恩宠。江府能得帝王青睐,本是明耀门楣的好事,江映却心中慌张。 “陛下驾到——” 不等江映有所反应,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直接负手走了进来。 平日高高坐在金銮殿上看不清面容的帝王,此刻就活生生站在眼前。薄唇,凤目,是极薄情的面相,浑身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压叫人膝盖不自觉就弯曲,不敢有丝毫造次。 庭院中一时间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江映忙不迭跪下行礼。 等江映起身,帝王才慢条斯理道:“江爱卿,朕突临贵府,不会唐突吧?” “自然不会,”江映干笑了两声,“陛下能来鄙府,微臣心中实在是欢喜。” 帝王但笑不语。 两人一前一后说着话来到了正厅,只是话语间没一句话扯到了正事上,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江映心中焦急:陛下果然不是为正事而来,想必是为了小言? 皇宫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小言若是陷进去,怕是骨头都剩不下一点。亏他以前还觉得陛下虽说性情残暴了些,但在用人治国上还算贤明,现在看来竟是大谬。 “江卿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帝王突然发问。 江映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中,是媒婆和他精心挑选出的画像。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陛下有所不知,”江映躬了躬身,“微臣家中小弟已是到了婚配的年纪,家中老母亦是日日盼着抱上孙子。这些是京中贵女的画像,正要拿去给小弟瞧上一瞧的。” 帝王的眸色沉了沉,看不出喜怒。 “哦,是吗?”他似笑非笑,“江卿这个做兄长的不也未曾婚配?” “臣此生既已许国,便不再耽于男女之情。”江映正色道。 帝王只是轻笑一声,江映却莫名觉得全身发冷。 “不如朕与江卿一同前去吧,朕也可以为江公子瞧瞧。” 江映咬咬牙,“陛下能去,是小言的福分。” 两人转了个向,就往江言的院子里去了。 只是还没到半路,忽见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看见帝王也在此处,犹犹豫豫地站在外围不敢靠近。 李承夷仿佛是早有预料,唇角微勾,反倒招了招手,唤江家那小厮过来。 小厮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先行了礼,才急忙对江映道:“大人!您在尚书院的书房走水了,那些卷宗烧的不成样子,您快去看看吧!” 江映心中一惊,怎会如此凑巧? 帝王眉头一挑,很自然地接下话:“哦?竟有此事?江卿,那些卷宗可不是小事,江卿还是去看一眼的好。” “至于江小公子的事,朕倒是可以代劳。” 江映心中再是狐疑,也无法继续待下去了,只好顺了李承夷的话,将手中抱着的画像递给帝王身边跟着的侍卫。 “那便劳烦陛下了,臣且告退。” 李承夷轻轻鄂首,江映的身影便火急火燎地消失了。等江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帝王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来,很快变得极度的冷漠。 那双叫人看不透的瞳孔里,隐藏着深深的暴虐。 他似乎是随手接过侍卫手中的一沓画像,草草翻了几张。全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女儿,才华样貌俱是上乘。 帝王冷笑一声,握住画像的指尖渐渐收紧。 “烧了吧。”他将画像丢回给侍卫。 帝王继续往江言的院子走,只是脚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越来越快。 他忍不住了,忍不住想要见到那个人。 到了院子门口,李承夷的脚步才猛地停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整理的一下因为走的急有些乱的衣摆,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江言以为是哪个小厮。 李承夷推门进去。江言正伏在小案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话本,格状木帘透下的光打在他侧脸上,叫李承夷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江言半天没听到动静,抬眸才发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是你啊……”他叹了一声。 李承夷是被这一声叹息唤醒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江言似乎隔了许久的岁月,已然太久不曾相见乃至于有些陌生了。 “殿下,”帝王总是深沉的眸子,此刻也依旧叫人看不清情绪。“我不多问,殿下也不多问,我们就为彼此的重逢,大醉一场可好?” 殿下是如何起死回生,甚至年轻了许多,掌控欲极强的帝王却不想知道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人,似乎是怕下一刻人就会消失。 江言愣了愣,没有理由拒绝。 毕竟印象中的小夷向来很乖,从不叫他有半分为难。却不知为何成了个暴戾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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