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在商队里拉车,做些杂活。我娘早逝之后,他便一直把我带在身边,跟着商队天南海北地讨生活,只是后来去北方运货的时候商队被劫,所有人都被抢了银钱扔到了荒山里。” “我爹在山里找到我之后便想着带着我回家,再不出来了。” “不过路太远了,我又是个小娃娃。他身无分文,也没有傍身的手艺,便计划带着我一路逃荒一路赶回家去。” “只是我们经常被欺负。”孟冬忽然停了声,而后继续道:“一直走走停停,直到我十岁也没走回家去。” “逃荒的日子很苦,我爹本就性子软弱,他只想早些凑够钱回家,于是便把我送给了清平村的一户人家。我不知道他收了多少钱,不过应该足够他赶回家了。” 说到此孟冬睁开了眼睛,他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裴应川,虽然现在很昏暗他却想把裴应川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裴大哥,你好好地听我说。” 裴应川与他对视,轻轻点头。 “那户人家对我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等我长大后才发现,他们收养我是想让我和家里的大哥成亲。不过后来大哥入赘了城里的商户家,他们便想着把我嫁出去收礼钱。” “我不愿意,他们以为打骂我就会让我同意。再后来他们选好了人,把我关了起来,大哥知道后赶回来要把我放走,他们不愿意。” “大哥只能把我的户籍偷出来还给我。他走后我咬了舌头,咬了两次才出了那么多血。” 孟冬眨眨眼睛,“我把血糊在了墙上,他们以为我疯了,要把我拖出去卖了。” “所以我就把血吐到了水里,泼了他们一身。再后来我晕过去了,他们就把我扔了,我醒了之后走了很远的路,才走到了茅草屋。” “裴大哥,你能告诉我户籍文书上有我娘的名字吗,那上面的字我认不全。”孟冬神色轻松,声音平淡,说完这些后他的心事全都一扫而空,再没有那种酸涩之感。 裴应川没有开口,他翻身下床将油灯点燃,而后开始看起纸上的内容。可惜的是,上面只有孟冬的信息,连他父亲的姓名都没有。纸张背面有一处地址,应当就是孟冬的家乡。 他摇摇头,将文书收好。 孟冬舒了一口气,有些遗憾,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那日去办户籍的时候,我看见了清平村的人,如果他们知道我没死的话可能会来找我,可是我不想回去。” “放心。”裴应川注视着他,“一切都有我在。” 他并不在意孟冬身世如何,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孟冬曾经受过的伤痛。身体上的伤固然已经愈合,但是心中的伤恐怕会遗留一辈子。 “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些害怕。”孟冬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和那个家的大哥定过亲,不过我并不愿意的……” “大哥也只把我当弟弟,他跟我一样,过的都是苦日子……” 裴应川拂去他的刘海,寻找着孟冬身上的疤痕,“我并不在意那些。” 额前的疤痕早些时候就消失了,舌尖伤得最重,应当还未消失,至于其他的,他一时半会儿不得而知。 他停了手,与孟冬额头相触,“你是小溪村的孟冬,和那些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若来便来,我、婶子、裴容和小双,还有二郎,定不会再让他们欺辱你。” “若是牵挂你娘的话……日后我们成了亲,我同你一起回去看望她好不好。” 裴应川不想让孟冬再回想那些不好的过去。至于清平村里发生的事,他自会打听清楚。 “好……只是成亲还有好远呢。”孟冬嘀咕道,两人离得太近,他只能盯着裴应川的鼻尖说话。 “而且,我只模糊地记得我娘住在哪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都找不到了。” “没关系,只要记得便好。” 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后,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不过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开始打些别的主意来。 “裴大哥,草屋都塌了,这几天你要和我一起住在窑洞里吗?”孟冬往他那边挪了挪,头顶着裴应川的下巴,把自己送进他怀里。 他觉得自己比在清平村的时候大胆了许多。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人的气息很熟悉,让他很有安全感。也许是因为他太喜欢裴大哥了,不自觉地便想靠近他。 裴应川被他这番动作弄得低不了头,孟冬话音从他的怀中传来,闷闷的,听不太清明。 他只好起身将烛台吹灭,换了下位置,给自己和孟冬之间留出一些空隙。 没了孟冬的话音,周围又变得安静起来。 孟冬久久未得到答复,抬起脸去看他,却猝不及防收获了一个轻吻,和雪花一样柔软又清凉,很轻,像是安慰,也像是回答。 先是落在他的发顶,而后是光洁的额头,最后是鼻尖…… 孟冬不敢抬眼去看,心口剧烈起伏,直到那轻柔的触感将要离去,他才扬起脸去追寻。 下一瞬,这个吻便落在了他受伤的下唇,幸好下唇处的伤口已经结疤愈合,不再疼痛。 新长出的皮肤比别处要细嫩一些,孟冬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很快又被迫松开,他觉得裴大哥好似偏爱这一处,像存着坏心思一般特意捉弄他。 “有些……”他想说这样有些奇怪,奈何说出的字全都断断续续的,谁也听不明白。 唇上的伤口不会留疤,舌尖上的伤口却是有着两道丑陋的暗色疤痕,即使平日里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但是孟冬还是会偷偷地想它们会不会消失。 不过他觉得留了疤也是一件好事,那说明他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哥儿,他能自己一个人想办法逃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疤他才能遇见裴大哥,才能够留在小溪村。 说着孟冬默默地想了想自己的脚伤,好在这会儿一点也不疼了,就是脑袋晕晕的,好像有些困。 也不知是火炕太热了,还是他发了热,总之身子热乎乎的,也算不上难受。 看着孟冬昏暗中睁着的明亮双眼,裴应川索性用手覆了上去,这下才让他停了那些胡思乱想,变得专注起来。 感觉到手心被孟冬的睫毛扫过,裴应川收回了动作。 除了唇上这一处,孟冬还有别的伤口,裴应川也很在意。 他曾看过孟冬舌头上的伤,是凸起来的暗色瘢痕。当初伤势未愈时,他说话或者是吃东西时都有些不适。不过现在他能感受到,这两道疤现在已经变得平坦光滑,也许再过些日子便会愈合如初。 也许是因为刚刚喝了药的缘故,孟冬靠在他的怀中,呼吸渐渐平息。裴应川给他换了个姿势,好让孟冬睡得舒服些。 今日孟冬受了惊,又匆匆坦白了心声,劳累是必然的。 裴应川尚无困意,只是他知晓自己一动孟冬定会醒来,于是索性在脑海中盘算着日后的计划。 只等明年开春,他便请些人盖起房子,到时也算是与孟冬真正地安定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外天色渐亮,草屋塌陷处已经聚集了一批雪后来觅食的鸟儿。 被木梁砸破的小米和豆子散落在一片废墟之中,很快便被这群鸟儿啄食了个干净。
第78章 休整 不过很快,这群鸟儿便呼呼啦啦成群地飞远了,一个个排着队停留在光秃秃的树干上,等待树下那人离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收拾残局的裴应川。 如今天光大亮,趁着孟冬正熟睡着,裴应川先起了床,去往草屋那边查看房子的受损状况。昨夜夜间有雪,并不能看清楚塌陷的范围有多大。 围着草屋探查一圈后,裴应川猜测昨夜他与孟冬离去之后这里应当又塌了一处。 现下整个草屋只有一面墙仍立着,其余三个方向差不多都已倒塌殆尽,屋顶上的茅草更是飘得哪里都是,土块和石块掩埋了大部分的东西。 幸好这些东西都不算太重,而且大部分吃用的东西都留在了窑洞里,草屋里只有竹椅和他的床褥,一袋杂粮,以及那个用作火炉的铁皮水壶。 他拍散衣襟上沾染的积雪,一件件地将东西搬到了窑洞洞口,只等孟冬醒后再搬进去。 晨间气温低,昨日下的雪堆积在地上,最外层已经冻成了一个冰壳,一踩便是一声脆响,偶尔踩到了坑洼处,那声响便变了个调。 裴应川一路走下山坡,去往村里,他身后则留下了一个接一个的脚印。 殊不知过后醒来的孟冬正是凭这脚印找到了正在村里帮忙的裴应川。 “裴大哥,你怎么来得这样早,难不成是有人给你传了消息。” 此刻裴容正在饶碧玉家的灶房里给两个孩子准备早饭,村里好几户人家的屋子都塌了,村长和饶婶子昨日半夜就得了消息,不过今早天亮了才敢带人去帮忙。 而裴容正是被饶婶子请来带两个孩子的。他只是刚好从灶房的木窗看到了裴应川走来的身影。 “冬哥儿呢,还有你们住的草屋还好吗?”裴容给两个孩子一人准备了一碗稀粥,连忙追出门去问。 裴应川抱起向他跑来的叶进,看向裴容道:“冬哥儿还睡着,至于草屋,也是昨夜积了雪倒塌了。” “人没事就好,昨夜下雪我就担心。”裴容听此才放了心,“好在你们还有窑洞能住人,村里倒塌的那几户,夜里都没了去处,只能就近借住了一晚。” “裴容,村里有哪几户的屋子塌了,我去帮忙。” “有好几户,今早饶婶子说最严重的是齐家,说是四间土屋全都塌了,人也都受了伤,现下没水没粮的。村长已经去了。” 得知了情况之后,裴应川便与裴容道别,去往他所说的齐家。 齐家离村长家比较近,裴应川赶到时这一户人家门口已经聚集好些年轻人,搬东西的搬东西,清点的清点,已经清理了两间屋子大小的空地出来。 “快来,那边的裴小子,还有看热闹的那几个后生,都来帮忙搬这根木梁。”叶正荣好不容易得空歇一歇,正巧看到刚刚赶来的裴应川,还有树上那几个看热闹的年轻孩子。 现在裴应川已经算是大半个小溪村的人,叶正荣倒也敢使唤他来帮忙了。 裴应川高声呼应之后便加入了清理废墟的队伍之中。 另一边,不小心睡过头的孟冬也起床吃完了早饭。 他看着窑洞门口堆着的一大把竹椅犯了难。他不知道裴应川为何将东西都放在这里,索性将椅子都摞了起来,又将剩下的细碎东西收回了窑洞里。 和裴应川一样,他一出窑洞便赶往了草屋那边。 孟冬看着已经看不出原先样子的草屋有些伤感,不过很快他就走了出来,也就是在这时他发现了雪地里裴应川的脚印。 脚印在草屋转了一圈,而后一路往下。 孟冬戴好帽子,又用草屋里没有打碎的陶盘给雪天无处觅食的鸟儿准备了一个盘子底的杂米,做好这些后他便追寻着裴应川的脚步下了小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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