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哥,好像有雨落在了我脸上。”孟冬忽然停下脚步,伸出手去接冰凉的雨滴。 裴应川退至他身边,学着孟冬的样子伸出双手,最后一丝的天光快要消失不见,夜空阴沉沉的,没有月光。 很快,裴应川便感受到手心一凉,他合上掌心,确认这就是雨滴。“是,下雨了。” “那这应该算是今年第一场冬雨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孟冬擦去额上的雨珠。 孟冬只是随便一说,并未想到他一说就成了真。 一刻钟后,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一片片的雪花,雪花很小,大部分一落地便化成了水滴,有一些则坠在了草屋的屋顶上,沾湿了用以避寒的茅草。 此时孟冬已经回了窑洞里休息,裴应川正在草屋里生火,两个人都没有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雪。 等到第二天清晨,昨夜下的雪早都化成了雪水,看起来只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裴应川和孟冬两人都有心事,因此天还未亮时就起了床。 裴应川在火坑上煮了稀粥炒了小菜,孟冬则在窑洞里蒸好了窝头煮了鸡蛋,两个人都做了早餐。 现在的情形便是两人对着两份早餐发呆。 “不如我们今早就喝粥吧,窝头不吃也没事,要是粥凉了就结成块了,裴大哥,这样好不好。”孟冬同他商量道。 裴应川拿来碗筷,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而后给孟冬盛了一小碗清粥,“今日要不要同我一起进城,坐牛车去。”他猜孟冬一定会去。 “好呀。裴大哥你之前做的竹椅要带上吗?” “先不带了,牛车上人多,我们今日只去采买。” “好。” 离过年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想必城里定会比之前要热闹许多,也许到时会有庙会之类的庆祝活动。 他与孟冬忙碌了这么些时日,也是时候歇一歇,准备过冬的事情了。 …… 时间一到,两人便坐上裴车夫的牛车晃晃悠悠往城里去。 到了城门口时,裴车夫依旧把牛车寄存了起来,裴应川和孟冬便一路步行。 因着今日只有裴应川办理户籍一事,两人便先往府衙走去。不确定办理户籍需要多久,裴应川便与孟冬约定好最晚一个时辰后在府衙门口见面,当中的时间孟冬可以去周边逛一逛,买些东西。 府衙就在周围,孟冬只要不走远的话便不会出什么事,裴应川便也放下了心,带着那封信去找守门的衙役们说明了情况。 孟冬一直站在门口注视着他,直到见他顺利地进了府衙之后他才放心离去,沿着道路周围摆的小摊子一路看去。 之前他和裴容卖糕点攒了一些银钱,好不容易来一次城里,他便想着给裴容带些东西。 裴容不喜欢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一路走去都没看到什么合心意的,只得先随意进了一家杂货铺,想要先买些灯油之类的东西。 杂货店的人很多,孟冬选了灯油,糖,还有一些豆子。他将这些全都塞进了之前准备的布口袋里。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在门口的小摊子上看到了一个比家里的小竹篓小一些的手炉。 手炉外面包着一层软布,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他便去了摊位,让摊主把东西拿与他看一看。 他记得裴容房内只有一个小火炉,并没有暖手的炉子。 府衙中,那守门的衙役得知了裴应川是得了引信要来办理户籍的时候十分惊讶,据他所说,城中这么多流民,得了引信来办理户籍的不过寥寥无几。 而且许多流民并不愿意抛弃原籍留在异乡,他们只是暂留在城中讨生活,还等待着战火平息后再次返回家乡。 那守卫说着还劝诫裴应川要三思,不过一想到能得到引信想必已经有了能安家的地方,便也没再多言把他带到了管理此事的地方。 裴应川便留在了府衙中,被迫回答了许多问题。不过因他已经得了引信,又在小溪村待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办事的衙役并未为难他,只说他要上报,让裴应川过几日再来问消息。 待他处理好一切,走出府衙大门时,却并未见到孟冬的身影, 怕孟冬回来时找不到他,裴应川没有离开,而是在大门口寻了个地方等待人回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第73章 身世 “大娘,我能看一看这个手炉吗?”孟冬开口问道。 “当然能看,这摊子上的所有东西都能看。”摊主大娘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她却没把手炉递给孟冬,只把它放在了离孟冬身边稍近一些的地方。 她这样摆放孟冬仍是看不清,只向前曲着身子摸了摸外面的绒面,觉得不太厚实,于是收回了手没有再看了。 手炉暂时是买不成了,他便计划着再往前走一走看看别的物件。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寒气却并未因人多而消散半分,孟冬戴上了帽子,将快被冻僵的指尖捂在耳朵上取暖。 他虽然想去稍远的地方看一看,却又惧怕自己走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路两旁支着各色各样的摊子,孟冬左看看右看看新鲜得不得了,他还看见了之前裴大哥买的茶叶糕点。 他一路走一路看,时不时驻足停留,买些中午赶路回去时的吃食。 等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他那个小布包已经装得满满的了。 不过准备返程时,孟冬发现了一处卖布鞋的摊子,那摊主只在地上铺了一些稻草,上面胡乱放着许多双布鞋,布鞋有大有小,既有给幼童的也有给成年汉子穿的。 他与裴大哥的布鞋还是同裴容买的,他自己只会编最简单的草鞋。想到此孟冬在那摊位上蹲下了身,找出一双合适大小的同摊主问了价格。 “小哥儿要这种的话,算三十文一双。鞋底不厚,切忌沾水……” 孟冬身后不远处,一位挎着篮子买鸡蛋的大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打量不停,表情很是纠结。 这……这人好像是他们村里的那个赵家的小哥儿。 石大娘揉揉眼睛,只等孟冬转过身来再仔细地看上一眼。 很快,选好布鞋的孟冬付了银钱,和摊主一起试着把布鞋塞进他的小布包里,装好之后他便起身离开。 他离开的方向正好是石大娘这边。 见此石大娘连忙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大声地吆喝着揽起了客,“自家的鸡蛋,一文一个……” 眼见人离她越来越近,石大娘索性挎着篮子往路边挪了挪,瞅准时机把篮子送到了来人面前。 “小哥儿,看一看,这都是自家攒的鸡蛋,一文钱一个……”她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可是一双眼睛却全放在了对方脸上,借着推搡的时候仔细地瞅了瞅帽子下的面容。 “我这鸡蛋新鲜……” 石大娘越看越确定,错不了,就是他! 孟冬疑惑地把挡在身前的那位大娘推开了些,连声解释道自己并不需要鸡蛋,奈何那位大娘如同听不懂一般,一直将篮子挡在他面前。他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强买强卖的小摊贩。 “不用了……”孟冬将帽子向上推了推,想看一看是谁拦着他。 然而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刹,他整个人好似被寒风给吹冻住了一般,未说出口的话语与推拒的动作在一瞬间定格住。他看着那女子,慌张地一路后退。 即使如此,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脱身,“太贵了,我不买……” 这句话说罢,孟冬便低着头用帽子遮挡着视线,快步地转入了一个小街角。 周遭的喧嚣他再听不见,就连手中的布包也被他遗忘在地,现今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大娘的面容。 孟冬知道这人是谁。他原以为自己都忘了的,他原以为跑了这么远,应当是再也见不到他们的。 石大娘回去后会不会告诉村里的人来抓他?孟冬死死地抓住衣袖,不敢继续深想下去。他闭上眼睛,胡乱地想着任何可能。 不会的,应当不会有人信她的话,毕竟当初他是晕死了被扔出来的,那家人一定都以为他死了才对。 他们要找的是清平村一个死了的冬哥儿,不是他,他是小溪村的孟冬,是裴大哥的孟冬。 他的户籍文书也在他身上,没有人能把他抓走。孟冬用手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回想下去,可是他心中仍然隐隐作怕,身上的伤疤好似再次疼痛起来,密密麻麻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他。 “你这小哥儿,来这里躲风怎么连东西都不要了。” 不知是从何处走来的一个婆婆看见了坐在这里捂着手脸的孟冬,还有地上散落着的布包。 她把布包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递到了孟冬面前。 “你的东西,快收着吧。” 孟冬松开捂住脸的手,起身想要道谢时才发现这位婆婆就是糕点铺子的摊主。 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位婆婆便把布包放在了他的怀中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孟冬抱着布包倚靠在墙上发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从刚才的事中回了神儿。 他想离开,只是因为站了太长时间,小腿早已麻木,就连之前受了伤的脚踝也有了胀痛的迹象。 孟冬忍着痛,一步一步寻找着来时的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来休息,随意抬头一看,便看见了沿着街边走来的裴应川。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 “裴大哥,我在这里。”他高声喊着,想要把他唤过来。 听见孟冬声音的裴应川立刻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而后毫不犹豫地大步往前。 “冷不冷。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出了什么事?” 孟冬的眼睛有哭过之后才会有的红肿,裴应川看得一清二楚。他将小布包接过来,等待孟冬开口。 只是却未听到想要的回答。 “没有,没有出事,只是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摊主。”孟冬默默地走近他身旁,牵住了裴应川的右手,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多一点的安全感。 “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裴应川并不相信。 “……不是。”孟冬故作轻松地继续说道,“是我的脚,受了风吹之后又开始疼了。裴大哥,我们快些回去好不好,我想让溪哥儿再给我开些药。” “好。”裴应川低头看着不敢眨眼的孟冬,没有再问下去。 能让孟冬情绪变化如此之大的,除了与他有关的事,其余的也就只有孟冬的身世了。 两人慢慢走到人少的地方,而后裴应川便背起了孟冬,不等孟冬拒绝便把人带到了一家医馆内。 花了两刻钟诊治之后,那坐馆的大夫说了一长串的病症,还给孟冬开了一副光听药名都觉得苦涩的中药,说是让他最好现在就抓了服用。 得知自己又要喝苦药时,孟冬倒也不关心刚才发生的事了,只顾着同那大夫解释说他今日先不拿药,只来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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