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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几个人闷头呜呜哭了几声，有的后悔，有的哭自己不孝连累爹娘一把年纪，要跟自己去苦寒之地受罪。不过哭罢了倒也渐渐接受现实，和赵有当嘱托起来，只有沈志高犹自哀求要见沈青，赵有当只当这人不存在。 赵有为看着像一滩烂泥一样委顿在地上的沈志高冷笑道：“你求他？他一个被婆娘和小哥儿骑在脖子上的废物，他不过是沈青的狗腿子，他敢给你传这个话得罪沈青？” 赵有当一顿。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弟弟，眼神沉沉，半晌才笑了一声。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到了这种地步，赵有当还愿意帮助赵有为的媳妇，却还被这样羞辱，也激起了他心里的不平。 他的语气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很平静的看了赵有为和他婆娘一眼，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比我有本事，是断了腿爹才让我做村长的，又觉得你断了腿是我媳妇娘家兄弟害的，才这么恨我。” 赵有为咬紧了牙：“难道不是？我比你强百套，要不是断了腿，爹能让你这个废物当村长？” 赵有当笑了：“你说我被婆娘骑在脖子上，你倒是永远不会，你看看你的婆娘，一点主意都没有，连卖不卖地都要问问你。” “村里的大事儿村长管，女人和哥儿之间的矛盾，历来是村长媳妇管。所以你嫂子，包括咱娘，都是雷厉风行的脾气。我是压不住你嫂子，她确实厉害。但爹给你选的媳妇，从来就不是照着村长媳妇的标准找的。” 赵有为几天没吃饱饭了，像是支撑不住一样身形晃了晃。赵有当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一声：“爹知道你脾气急，给你找的就是顺着你、没脾气没主意的媳妇。爹从来就没想过让你当村长。” 说完这话，赵有当不再理会摇摇欲坠的赵有为，也不再看委顿在地上哀求的沈志高，转身出了大牢。 赵有为媳妇还是把地给卖了，这次没再找赵有当，托了两个姑爷出面，最后卖了地在村长那儿过手续，也是姑爷出的面，可见赵有为两口子被赵有当那番话说得狠狠破防了。 王六子家也终究没有把女儿卖给宋开霁，而是许给了小鸡村一户人家，高高的要了些聘礼钱。除了这个匆忙出嫁的女儿，其他人都卷着铺盖跟着流放的队伍一块启程去了苦寒之地。村里一下子走了六七户人家，沈志高拄着一根木棍在流放的队伍左看右看，没看见一个自己家的人。 “我家人呢？我娘不可能不管我啊，是不是我爹不好挪动在后头，你们没有等他们？”沈志高焦急地拉着每一个兰塘村人询问，时不时被不耐烦的官兵教训驱赶：“别乱跑，是不是想逃啊！” 短鞭子抽在背上，就算力道不很大也挺疼的，沈志高佝偻着身子嘶嘶抽气。这次来的大部分兰塘村人都怨恨他、怨恨赵有为，不愿意搭理他。最终还是有个心软的老人道：“你爹娘都没了，你娘先没的，你娘没了没人伺候你爹，你爹也没了。” 沈志高愣住了，许久才问：“那、那娇凤呢？” 那人摇了摇头：“就没听说李娇凤打算卖房卖地。倒是和沈壮分了家，把沈壮赶出去了。她现在自己带着你们那个小子沈强过活呢。” 那老人看了沈志高一眼，也不知道是劝慰还是扎他的心：“不管咋说你也是有小子的人了。就算在路上熬不下去，也没绝后，你这辈子不就是图这个吗？知足吧。” 许久，流放的队伍里传出一声恸哭。但是队伍没有停下，除了一些人略略侧目，再无其他。
第189章 大婚（正文完） 正月二十八，宜搬新房，宜合婚订婚，宜嫁娶。 卯时初，吴桂香就登了门。她在连藕成亲的时候做了一回全福太太可上了瘾，早说好了沈青补办婚事的时候也要她来。不过说起来，吴桂香如今也确实是兰塘村最有福气的婶子了。 沈青本就睡得不安稳。宋开霁为了整这个仪式感，最近都在作妖，好好的夫夫两个昨晚分了房睡，泉姐儿也被抱走和张素娟、苗春蕾她们住在了一起。忽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沈青睡得还挺不安稳的，一晚上醒了好几回，起来时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 吴桂香看见了，便调笑道：“饶是青哥儿，到了这日也紧张啊？” 说得沈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确实有点，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夫的了，可乍一这么正式，让人怪别扭的。 跟着吴桂香一起来的还有连藕。此时连藕已经是过来人了，还换做了夫郎的打扮，此刻容色比成亲之前更带几分娇艳，显然是婚后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此刻笑着安慰沈青道：“我那时候也紧张，上轿头一回的事儿，谁能不紧张？不过一会儿就累得顾不得紧张了，青哥儿比我体格好，大概能好些。” 不过连藕的紧张，大约还带着对未来生活和晚上房事的未知，沈青自然比他好上许多。说着话，苗春蕾也起来了，吩咐着小丫鬟去做些早饭来。厨房里有昨晚就醒上的面和盘好的馅儿，小丫鬟手脚利落的烙起了肉饼。 吴桂香解开沈青的头发。如今沈青好吃好喝，兼之被曲薇薇、虞乐等人教导着洗发护发，内服外补之下新长出来的头发乌黑油亮，只有发梢处从前的头发还带着点干枯焦黄。不过已经比下去这时代的大多数人了，吴桂香赞了一声好头发，连藕也羡慕的上手摸了摸，新长出来头顶的那块像缎子一样。 再拿起梳子，吴桂香又是一阵咂舌。这一摸就是好木头，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青哥儿家真是什么都精致！ 一梳梳到尾，“一梳夫夫恩爱，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富贵常在……①”随着吴桂香唱着的梳头歌，想着夫夫恩爱白发齐眉，沈青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上挂上了真心实意的幸福笑容。 吴桂香没有给沈青梳特别复杂的发型——沈青的模样，梳个夸张的发式也不搭，就挽了个利利索索的髻儿，用满绣百合花的发带束好，再插上了一枚镶嵌了多宝的沉甸甸的祥云金簪。 即便如此，沈青也觉得这簪子太过花哨了，不过成亲嘛一辈子就一回，花哨点就花哨点吧。 头发挽得了，还没有绞面上妆，苗春蕾先端了一大盘子肉饼，后头的丫鬟端着一小锅粥进来：“都先吃了早饭再说，一会儿化上妆了再吃，沾得满脸是油。” 都是熟人，吴桂香和连藕也不推辞，就一起坐下吃。沈青捻了一块肉饼，这肉饼做得和韭菜盒子差不多，不过内馅不是韭菜鸡蛋，是猪肉大葱。大葱切得细碎，拌馅儿之前在油里微微炸过再沥干了油，配上瘦多肥少的五花肉，外皮又薄又酥，一口咬下去香得不得了。 他吃了两口，便问丫鬟：“这饼厨房里还有么？” 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沈青想什么苗春蕾不用猜都知道：“你就吃吧，做了许多呢。小宋也已经醒了，给他还有你婆母那边都送过去了。”她揶揄的看了沈青一眼：“我的哥儿起的这么早，他还想睡懒觉？揪也要给他揪起来。” 吴桂香和连藕都笑了起来。吃到一半，连家人并苗禾香娘家兄弟，还有苗兴、苗旺、苗老太太、刘月娥、李艳子等人都来了。苗春蕾赶忙出去招待，只留了连蓉和雪娘和巧娘两个表妹陪着沈青，其他人有的被安排去坐席，有的帮着苗春蕾张罗。 小姑娘们兴奋得很，瞧什么都新鲜。她们虽然见过村里别人成亲，可哪里能和沈青这里比呢？就沈青头上那根金簪，就把眼睛晃花了。再看了放在床边衣服架子上的喜服，更是头也昏了，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了。 宋开霁在县城找了秀坊，雇了十几个绣娘赶工出来的一件喜服，大红的缎子上金银线绣的龙凤呈祥，精美异常。偏又做得并不女气，沈青穿在身上，跟电视剧里的小王爷似的，非常贵气。 连蓉羞羞涩涩的递了个荷包给沈青，大红缎子绣金线的，竟和她送连藕那只差不多。这么些日子，虽说有些高攀，连蓉心里早把沈青当自家哥哥了。这会儿连藕也拿出一对同心结来，精美繁复，沈青可以自己配了玉石系在上面。连藕这样的熟手编这个，都花了四五天时间。 这些是他们作为朋友，给沈青的添妆。 换上了嫁衣，那边吴桂香早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打发连蓉跑腿去厨房拿一个煮鸡蛋，自己认认真真净了手，生怕有一点油星沾在沈青的嫁衣上。连蓉叼着半块肉饼快去快回，还带了句话：“遇见青哥家哥夫了，说不绞面也行，他觉得青哥现在就特别好看。” 吴桂香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还没动手，就心疼上了。哪里疼了？谁家姑娘和哥儿不是这样过来的。”不过心里也羡慕，这过日子，不就是你惦记我，我惦记你吗？ 依然是热热的煮鸡蛋先在脸上滚一滚，两根线绞着脸上的汗毛。偏生青哥儿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他汉子的话，越发娇了起来。被野猪创没见喊疼的主儿，绞个面嘶嘶的抽气，还一个劲儿的歪着身子躲，像是真多疼一样。刚嘶了两声，窗户外头就响起宋开霁紧张担忧的声音：“轻点，轻点儿！” 吴桂香觉得有点噎得慌，更受不了了，“蓉姐儿，去把他给我赶走！” 屋子里的姑娘和小哥儿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连蓉真的掀帘子出去，窗子下面窸窸窣窣一阵，宋开霁早不知道跑哪儿了。 沈青也忍不住笑了。只有他知道宋开霁为什么特意关照这一句，因为沈青确实毛发方面不吃痛。有一次他俩温存，压住了沈青的头发，就扯了一下痛得沈青眼泪都出来了。 大约人总有弱点吧。沈青皮肉不怕痛，毛发就格外不吃痛。宋开霁是记住了的。 大家嘻嘻哈哈了一阵儿，还是很快把沈青给拾掇好了。吴桂香没给沈青上什么香粉，沈青家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擦脸的脂膏，单涂上就脸上又白又亮，只给他略略描了眉毛，在唇上点了一点点胭脂提气色，就很好看很精致了。 上完妆，林宁也带着林枣儿、解家兄妹来了。见到沈青打扮得这副模样，林宁在心里偷偷舔颜，蹲在旁边小声念叨：“青哥儿要是个汉子，一定是安平县范围内最俊的汉子，嘶哈嘶哈……” “是吧，我小时候就说过，青哥是长得很好看的，青哥要是个汉子我长大就嫁给青哥，满村的小子没一个比青哥好看的。” 林宁诧异的回头，看见旁边是蹲着托着腮的连蓉，有些无语：“你现在也是小时候。”但二人对视一眼，互相深引为知己。 天光大亮，外头的客人陆陆续续过来，牌坊下面的流水席也开席了。宋开霁特意在村里找了七八个手艺不错的婶子夫郎，几口大锅不停歇的翻搅着。不说多金贵的饭菜，至少样样沾着荤腥，味道也不错。 八个大碗摆在桌上，酸菜炖大骨头血肠、皮渣冻豆腐五花肉扣碗、炸萝卜丝丸子、土豆栗子炖鸡块……都是大盘子大碗实实在在的。主食是三合面的馒头、大张的葱花饼管够。十里八乡认识不认识的人只要来，坐下随便吃。院子里的护院和小哥儿穿梭着上菜，大冬天的忙出一头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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