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神明的爱人刚过世, 而那位爱人的仇人就是前任柏林圣子殿下。 阿迩亚说不上来高兴还是悲哀。 高兴自己成为天底下最高贵最无法企及存在之人的妻子, 还是该悲哀, 他以戴罪之身嫁给那位神明。 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被族人压上了神坛。 在族人将他送上神坛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件全天下没人敢做的事, 他为那位神明跳了一曲亡别舞, 甚至挑明,不会嫁给他。 他丢了神牌,毁了魂珠,他亲眼看到了那位神明眼底散发的一丝怒意。 他很高兴, 但也很伤心。 高兴则是他彻底摆脱了神明的新娘的身份。 至于伤心, 则是,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位小时候陪着他的唯一玩伴儿小哥哥,竟然就是他…… 那时候的阿迩亚没有将这份伤心放在心里, 直到后来很久, 他才知道,这份喜欢非同寻常。 阿迩亚被遣送回柏林一族, 柏林一族的罪恶没能得到释放,千年的惩罚依旧在持续。 柏林一族只能忍气吞声地活下去, 而这份屈辱被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 阿迩亚明面上是人人敬仰的大祭司, 私底下却被所有人唾骂千古罪人。 乃至死后,也无人祭拜, 阿迩亚死了。 他是在祭祀台之上自杀的,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局。 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具躯体穿着一身红色嫁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柏林一族为了隐瞒死因,向外谎称,大祭司为柏林一族奉献一生,最终遭遇诅咒而亡。 这个消息被封锁,但仍然引起了北斯大帝的注意,整个柏林一族陷入惶恐之中。 好在北斯大帝似乎根本就没有将阿迩亚的死放在心上,他忙碌于国事与战争之中,并没有关注到一个早已死去的小人物。 时间渐渐流逝,阿迩亚死亡的真相,在柏林一族中越埋越深,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阿迩亚这个人,包括他的家人。 …… 奈维迩看完了阿迩亚短短的一生,忽然就明白了阿迩亚的执念是什么。 他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他喜欢那位儿时陪伴着他的小哥哥,但又在成年之后知道那位小哥就是陛下时,感到了背叛。 他气他骗他,也恨他为什么要认他为他的新娘。 从怨到恨,最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感到一阵后悔。 他是不是不该任性丢了神牌,毁了魂珠的,万一他真的是那位爱人的转世呢…… 他内心既期盼自己就是那位爱人的转世,但又因为性格寡淡,阴沉,这导致他不懂得怎样去赎罪,傻傻地以自身血肉去偿还这份债。 在轮回池边缘没有小鱼儿记忆的他,更是头也不回地进入了转身。 他希望自己来世不要再遇到那位陛下,却又无端生出一抹执念徘徊在轮回池之中,千年未散。 奈维迩轻笑一声。 如果那时候阿迩亚能够勇敢一点,那该有多好啊。 那么他们一家三口便能团聚了。 阿迩亚是小鱼儿,但也不完全是小鱼儿,他更像是本体分裂出来的灵魂,一个单独的灵魂。 一个全身心都与小鱼儿背驰的相反面。 …… 奈维迩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床旁背对他而坐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头金丝披散在身后,五官精致而立体,此刻正垂眸盯着窗外,灯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温和的光辉。 奈维迩起身,走过去,他的脚步缓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还是惊动了背对着他的人。 “小鱼儿?” 北肆转过身,瞬间就与其四目相对。 奈维迩站在他跟前,静默许久。 “久等了。” 奈维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我睡太久了。” 这句久等了,让北肆怔了一秒,随即他摇摇头,“无碍。” 他拉住奈维迩的手,让他坐下。 奈维迩垂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良久,他轻启唇:“阿揶……” 北肆侧头看向他。 奈维迩的表情透出一抹开心的笑意,“那时候我就想这么喊你了……” 他凑近了一些,贴在北肆耳畔轻声唤着:“阿揶。” 还是第一次听见奈维迩用这般低柔缱绻的语调唤他的名字。 他愣住了。 奈维迩见状勾唇笑着,伸出双臂搂住他,将脑袋埋在北肆怀里蹭了蹭。 “阿揶……我可以这么喊你吗?”奈维迩问。 “……”北肆低低应了一声,“嗯。” “阿揶,我感觉我们好像分开了好久好久……”奈维迩语气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泛红,眼角湿润,“但我又能感觉到……每一世的我都好像离你很近,很近很近……” 北肆抿紧了唇瓣,没有言语。 “阿揶。”奈维迩抬起头来,他眨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找一个没有纷扰的地方隐居好不好?” 北肆的瞳孔缩了一下,他低哑道:“好。” “就我们一家四口,其他谁也不要……” 北肆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你父母呢?” 奈维迩的眼里闪过悲伤之色,他轻声道:“阿揶从来没有怪罪过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吗?” 说到这里,奈维迩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其实我也曾经试图原谅他们,但是,我做不到。” “阿揶。”他握住北肆的手,“我不是圣人,我会怨恨会愤怒,甚至……会想要报复他们……” 北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 北肆当然知道奈维迩心里是有芥蒂的,毕竟被自己亲生父母丢失,怎么会没有一点点介怀。 只是估计将他丢失事小,阴差阳错伤害了他,才让他们分离这么久,哪怕是过去一世又一世,奈维迩也无法释怀。 “小鱼儿。”他吻吻他的额头,“若非他们,你已经没有这一世了。” 奈维迩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听他继续道:“他们是你的父母,只有他们能够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你出来,连吾也没有办法。” 当初翼后在海妖族找到了小鱼儿的魂珠,她用尽了自身血液以及能量,用来孕育魂珠。 她将魂珠放在那巨大的蚌壳里。 那时候的翼后自身能量全无,在海妖族更是受尽欺负,若非她机智,得到海王的庇佑,恐怕都要丧命海妖族。 后来海妖族那位格里因特殿下屡次对她图谋不轨,翼后险些失身于他,在泽安的多次劝解下,才下定决心回到翼族休养恢复。 只是谁也没想到,不过几年,那蚌壳真的孕育出了奈维迩…… 翼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泽安回来告诉她的,只是那时候,奈维迩已经被北肆带走,并失去了踪迹,无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 北肆叹息一声,“小鱼儿,你的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的话,令奈维迩再度沉默。 奈维迩闭了闭眼,终于松口道:“他们给了我一条命,我会尽力去补偿,只是其他,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们的。” 北肆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永远支持你。” 奈维迩弯了弯眉眼:“谢谢你,阿揶。” 北肆捏了捏他的手心。 两个人靠得极近,彼此呼吸交缠,他们相视一笑,似乎连空气都变甜蜜了几分。 奈维迩蹲下身,脑袋靠近北肆的腹部,静静聆听了一会儿,“阿揶,魔域的气息会对胎儿造成影响吗?” “不会。”北肆摸摸他的脑袋,“他可是你的血脉。” “嗯?” 奈维迩抬头看着北肆。 北肆见他半晌没动静,忍不住问:“怎么了?” 奈维迩眨眨眼睛,“我的血脉?” 他还记得上一次怀阿也的时候,主人可是说了,阿也拥有主人的血脉,如今这个随他…… 难不成是条小鱼儿? 北肆失笑:“怎么?你不喜欢?” “不是!”奈维迩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随阿揶更漂亮些。” 北肆没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 这一胎比起怀阿也那一胎,可以说根本没有让他感到任何不适的感觉,安安静静的,不闹腾,不嗜睡,也不嗜酸,若不是他体内真的多了一股能量,他自己都要怀疑有没有怀上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伴随着一阵啊哟的声音传入屋内。 奥里布兰摔入门内,看着北肆二人抱在一起,他顿时愣住。 奈维迩回过神,见愣神的翼后和奥里布兰,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什么。 奥里布兰:……卧槽!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陛……陛下…… 又怀了?! 相比奥里布兰,翼后则是淡定许多。 她走进去,目光落在奈维迩身上,“小奈,如今你也恢复了记忆,可想清楚了?” 奈维迩视线落在北肆身上,他的目光坚定且认真:“翼后,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他,这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我晓得了。” 翼后深吸一口气,“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你不会原谅我们,是吗?” “作为母亲,将你弄丢,是我的失职,我不求能够得到你的原谅,也不会打扰你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我唯一希望的是,今后,你能够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将来就是谁欺负你,我和你的父亲也都会站在你身后,帮助你。” “翼后放心。”北肆握住奈维迩的手,十指相扣,语气很温柔,“我们会好好的。” “陛下,我将小奈交给你,这一次,希望不要再发生与千年前同样的事了。”翼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和奥里布兰会遵守承诺,也请陛下善待小奈。” 翼后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 “翼后——”奈维迩突然叫住她,“我送你一段。” 翼后脚步停下,她回头,看向奈维迩。 “阿揶,你等我一会儿,我送送他们。” 奈维迩交代了一下,走到了翼后的身旁。 “翼后是要回翼族了吗?”他问。 “嗯。”翼后点点头,“如今翼族有泽安代理,我倒是省心很多,但他毕竟上位不久,还有许多人不服他,我需要回去镇压一番。” 奈维迩皱了皱眉,“泽安他真的是我的小舅舅吗?” “当年……海妖族又是怎么回事?” “泽安是我的亲弟弟。”翼后叹了口气,看向整个魔域,“我与他是双生子,只不过,我破壳而出时,他却迟迟未醒,留在了母巢之中,当年魔域三王夺权,其中一人便以泽安性命威胁让我不得已赶回翼族。” 翼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孩子,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不要恨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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