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爷子没有抬头,只问,“雅南睡了吗?” 雅南是商老夫人的名,夫妻两人是同家姓。 两人年轻时,商老夫人家境殷实,反倒是商老爷子一贫如洗,不到二十岁就下海经商,虽然前者是有钱小姐出身,但那时跟着走南闯北一句怨言都没有。 两人一块打拼,从只有几人的小公司,到几百号人的大公司,最后再到现如今的商氏集团,六十多年的风雨岁月,让商氏在帝京豪门彻底扎了根、甚至有了无法撼动的地位。 外人都传商老爷子性子古怪、阴晴不定,但他唯有对商老夫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宠着、捧着、护着、也敬着。 总管家低声回答,“起了药效、头疼已经止住了,佣人说已经伺候着睡下了。” “嗯。” 商老爷子眉心微舒,余光瞥见报表又说,“老三夫妇没了后,她心里就一直难受着,偏偏剩下的这些又没一个省心的。” 他摘下眼镜,将财务报表合拢,“老二那父子都是不争气的!手底下分公司的数据增幅也太难看了!” “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从三房那边争肉吃,怎么不看看他们到底咬不咬得下!” 总管家惯会察言观色,他瞧见商老爷子又有了动怒的迹象,“老爷子,喝点水润润喉,但我听说,大房那边的海外项目进展得不错?” “……” 商老爷子接过养生茶,垂眸喝了两口,“那项目原本就延枭负责的,祈顺他们能做得好,是因为项目的基础已经打好了。” 总管家笑了笑,“是,三少做事,向来很优秀。” 商老爷子想起还在昏迷的商延枭,手里的养生茶顿时没了滋味,“确言那小子还躲着不出门?他今晚是不是没去孙妙春的宴会?” “是。” “没出息。” 商老爷子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怒其不争,“这都过去多久了?自暴自弃总得有个时限,如今这社会,只要是人活着一口气,什么不能行?” 现在无论是假肢还是电子助行器都那么发达,商家更是不缺这点钱,只要商确言想得通,还怕以后的路不好走? “那孙妙春来帝京的排场铺得那么大,还特意将邀请函给了三房,不就是想要趁机看看三房如今的情况?” 商老爷子顿时起了气性,“这小子为了自尊心不受伤害躲得起劲,早些年惯得他无法无天,眼下出了事,简直连他哥一半都比不上!” 他不可能护着这些孩子一辈子,三房未来的路,还是要靠他们两兄弟自己挣! 总管家眼见着商老爷子脾气发作,连忙劝道,“老爷子,你先别急着恼,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今晚孙家的宴会三房还是去了人的。” 商老爷子疑问,“谁?” 总管家跟着商老爷子做事有些年头,别看平日里只管着庄园,实际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什么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柏续先生去的。” “……延枭那联姻对象?” 商老爷子想起对柏续初见时的那点印象,追问,“他去做什么?” “是啊,柏先生不仅去了,还惹出了不少动静呢。” 总管家见商老爷子来了兴趣,连忙将才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从柏续被人在酒水里下了药,到他敏锐发现找到罪魁祸首,又从他当面对峙打脸宋家父子,再到连孙妙春都要出面说和。 当然,还有最后那番石破天惊替三房震场的话。 商老爷子听完总管家绘声绘色的全程,紧拧的眉头不知不觉松开,“真是这样?” 总管家点头,“千真万确。” 商老爷子一改之前的怒意,鲜少笑了两声,“这孩子有点意思。” 总管家惊讶于他的情绪反应,但还是迅速接话了,“我刚打听到的时候差点不信,毕竟柏续先生前段时间在家宴上,看上去还有些……” 他试图寻找准确的说辞,“唯唯诺诺的?” 商老爷子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一语戳破,“他那是装的,扮兔子讨乖罢了。” 这下子,轮到总管家弄不明白了。 商老爷子没回答,但瞳孔深处早就回过味来—— 上回家宴,柏续看着任由二房搬弄是非而无从辩解,实际上是一早就定好了应对的计划。 明明柏续和金百间的私人矛盾,他非得将自己的个人行为巧妙上升到三房整体、从而牵动商确言出面帮腔。 明面上的争执方是二房和三房,但真正控场的人是柏续!哪怕最后出面解决矛头的人是商老爷子,同样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料准了—— 商老夫人心疼三房两孙子的遭遇,更是拿捏住了商老爷子“自家人大于外人”的掌权者心理。 “……” 小小年纪,心思倒巧。 这年头只要不是恶意伤害他人,为达目的有点手段不一定。 是坏事。 商老爷子没有被算计的怒意,反倒晃出一丝不轻易的赞赏,“听说柏家把这孩子当成废物?就这眼光?活该这些年他们一直走下坡路。” 总管家顺着说起讨巧话,“老夫人眼光好,一直就说柏先生看着不像是有坏心的。” 商老爷子气性已经完全退了,“雅南的眼光一向好,延枭要是能醒来,不见得会讨厌柏续这孩子,他们应该能处得来。” 总管家跟着笑,“老爷子,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你之前不是还说过,三少这人要求高,这辈子都不见得要结婚。” “欸,结不结婚的由着他自己考虑,我只说他们能处得来,朋友层面也行。” 商老爷子缓慢起身,“这几十年,我看人什么时候看差过?” 商延枭是他最看重、最得意的亲孙子,他深知对方的能力、脾性、和藏在优秀外表下的野心。 柏续既然能在众人的逼问下游刃有余地说出那番话,想来内在定不是个空无一物的草包,只是习惯藏拙罢了。 商老爷子往外走,“不早了,睡了,今晚我就住三楼客卧,别吵了雅南。” 总管家忙不迭跟上,“好,我去给您备点安神香。” … 一夜混沌。 柏续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像是被重物捣碎了碾压,他抱着被子、皱眉缓了好久,才艰难地踏进了浴室。 热水淋下,勉强唤回了几分清明。 柏续努力回想着昨晚醉酒后发生的一切,可惜断片得厉害,脑海里只残存了几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冲进商延枭的房间,对着他放肆“揩油”?以及……商延枭的那双眼?! 柏续脑海里涌出了这些似梦非梦的画面,顷刻惊得又清醒了几分,他停下淋浴,迅速换好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 空气中,浮动着饭菜浓郁的香味。 小邓正巧要换班,看见他开门后就问,“小柏先生,你醒了?谢助说你昨晚喝醉了,一早就让林伯给你备了解酒药,一起下去?” 柏续往紧闭的主卧门看了一眼,狐疑,“商延枭没醒?” 小邓反应很懵,“啊?没啊?” “……” 是吗? 真是他醉酒做梦了? 柏续蹙眉,但醉酒后的头疼实在来得太剧烈,他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小邓一块下了楼。 一楼餐厅内,商确言和谢奇正斜对坐着用餐。 两人听见楼梯上响起的动静,纷纷挪去视线,谢奇追问,“小柏先生,你好点了吗?” 柏续摆了摆手,难受得不想说话。 商确言看了两秒,主动喊道,“林伯,弄完醒酒汤来,顺便再给我盛一碗饭!” 柏续找了他对面的空位坐下,眼神带着一丝洞悉,“小叔子,你今天心情很好?平时看你都没心思吃饭。” “……” 商确言听见这声称呼,不服气地皱了皱眉,“别瞎喊。” 早有准备的林伯从厨房走了出来,将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递给柏续,“小柏先生,你先喝点缓缓?醉酒伤身,厨房里煮了养生粥,我待会儿再给你盛一碗?” “谢谢林伯。” 柏续接受了这份好意,慢悠悠地喝了两口,等到暖意下肚,他才觉得翻腾的胃里舒服了些。 难受劲缓了过来,思绪就又开始活络。 柏续看向边上的谢奇,问,“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谢奇神色一如往常,还反过来问他,“小柏先生,你不记得了?章医生送你回来的,说你醉得厉害,还让我到门口接了你。” “但你一下车都不要我搀扶,就自个儿回房间去了。” 柏续隐约是有点印象,但又觉得不对劲,“是吗?” 谢奇点头,“嗯,怎么了?” 柏续又舀了两口醒酒汤,将试探的目光对准谢奇,开门见山,“商延枭没醒?” “……” 谢奇对上他的眼神,心尖溢上一丝紧张。 没等接话,斜对面的商确言就猛地放下碗筷,追问,“我哥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四少,三少要是醒了,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谢奇一脸无奈,看向柏续追问,“小柏先生,你是不是醉糊涂了?” 柏续瞧见商确言的震惊反应,心底的疑虑消了些。 也是。 商延枭要是醒了,作为兄控的商确言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反应,何况眼下和原书中商延枭的苏醒剧情还有些时间。 思绪游离间,别墅门口想起了动静。 三名帮工合力抬着一堆还未拆卸的床用具以及床垫,为首的人喊,“林管家在吗?签个单子好报销。” “在。” 林伯迅速走近,“抬到二楼最右侧房间。” “……” 突然给他的房间换床? 柏续意外之余,脑海中有了一闪而过的画面,心里才压下去的疑惑又冒了头,“谁交代的要给我换床?” “还不是你昨晚发酒疯,吵着闹着说自己房间的床睡着不舒服,非要让谢奇给你换掉。”商确言接话得很快,还不忘加上一句吐槽,“你以后少喝酒吧,昨晚闹得把我都吵醒了。” 柏续不认,“……我这人从不撒酒疯。” 他向来戒备心强,喝醉酒的次数少之又少,哪怕现在暂时不胜酒力,也绝不可能在醉酒后对着不亲近的人肆意妄为。 谢奇轻笑,“小柏先生昨晚到也不算撒酒疯,不过你说房间床太硬、想换是真的,说完就睡过去了。” 柏续想了想,觉得谢奇这话确实才符合他的做法。 谢奇见他思绪凝滞,抓住时机用正事挪了话题,“对了,小柏先生,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律师团队。” 柏续问,“都准备好了?” 谢奇点头,“嗯,这周内就能根据你的意思,向陶境工作室进行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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