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续不咸不淡地回,“是啊,来日方长。” … 比起屋外的冷意,主屋内还是温暖如春。 壁炉内的柴火烧得吭哧作响,火光透过炉壁映照着深红色的地毯,给偌大的主屋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行动不便的商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而商老夫人陪在他的身侧,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籍,正在缓慢地读给他。 商可意一进小客厅就瞧见了这副岁月静好的画面,不知怎么,她忽地眼眶一酸。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极力争取得到了和父母一般的美好爱情,也盼望着自己能和身边爱人携手到老,但眼下一切都成了泡影。 因为她数十年的识人不清,甚至还连累到如今的商老爷子。 她悔她恨,心头万般思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 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声,取代了进门该有的招呼。 “啊……” 商老爷子率先注意到了商可意,张口只能发出含糊的一声。 商老夫人抬了眼,对上泪眼婆娑的大女儿,心头也有些复杂,“可意,回来啦?” 商可意三步做两步地跑了过去,直接跪到在了商老爷子的轮椅前,“爸,对、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声道歉迟到了将近三十四年,悔恨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我、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劝,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才害得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爸,妈,对不起。” “……”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三弟他们全家的性命,我、我真的没有……” 商老夫人瞧见商可意这痛心疾首的懊悔模样,忍不住跟着流泪。 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商可意的真实性格呢? 商可意从小就是被他们视为掌上明珠长大的,加上去年轻时的容貌尚可,有能力也够优秀,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念。 傲气太足是容易得罪人,可她再坏也不会坏到要取自己亲手足的性命。 “好了,不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至少没为了那种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 “可意,妈知道你也长了教训,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肯定也少不了委屈和害怕……” 大概是听到了母亲的宽宥,商可意越发哭得悲恸。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商老夫妇面前哭得如此失态、彻底。 “爸,对不起,妈,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内心无从化解的懊悔有个小小出口。 商老爷子用尽全力试图抬手,却也只能动了动指尖,“啊……” 商可意察觉到他的举动,“爸?” 商老夫人心有灵犀,低声示意,“可意,你凑近点。” 商可意茫然,却乖乖照做。 商老爷子挣扎着挪动手指,蹭擦了一下商可意脸颊的泪痕,费力而含糊地劝,“不……哭……” 商家的儿女子孙,从来不应该被眼泪打败。 时隔多年,商可意总算感受到了这份无声却浓重的父爱,她咬牙忍了忍,却还是贴着商老爷子宽厚的掌心痛哭了起来。 商老夫人看得心酸,轻拍着她的后背。 或许是有些事情,终究得自己伤过了、痛过了才能幡然醒悟。 “……” 柏续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商祈顺没急着上前,而且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柏续,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妈看清了我爸的真面目。” 柏续眼睫微垂,散下一片了然阴影,“可惜了,还没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 商祈顺像是没听懂这暗示,“哦?我的真面目?”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柏续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商大少爷,你的真面目,应该比你爸还要来得可怕。” 商祈顺笑了笑,“柏小少爷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 商祈顺没再理会柏续的试探,而是借机也走到了商老夫妇的跟前,同样羞愧难当地替道歉起来。 柏续还是站在原地不掺和,只是忍不住嘀咕,“这演技,还真够拙劣的。” … 入夜飘起了今年迟来的第一场小雪。 商可意和商祈顺冒雪回到了自家别墅,等候已久的管家立刻走上来迎接,“大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让厨房备好了热茶,给你们驱驱寒?” “不用了。” 商可意摆了摆手,强撑着力气嘱咐,“老郑,你和佣人都先回避,今晚住到别院去,我有事情要和祈顺说。” 管家自然已经听说了昨晚在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他听见商可意的吩咐,无声朝商祈顺投去了询问视线。 商祈顺接收到他的目光,“郑叔,你先带人离开吧。” “是。” 管家领意,连忙招呼着家里的佣人们一起从后门离开。 砰。 后门轻巧关上,隔绝了屋外的风雪声,整个别墅显得空落落又静悄悄的。 比起主屋的暖意,这个家如同一块冰窟,几乎能够逼死人的沉默蔓延在母子两人的周围。 商祈顺镜片下的视线掠过一丝不确定,“妈?” 下一秒,商可意忽地抬手给他重重的一巴掌,几乎泣血地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跪下!”
第074章 “……” 这一巴掌着实是在意料之外。 商祈顺的眼镜被连带着甩飞在了地上, 左边的脸颊顿时有了充血般的火辣辣的痛感。 他偏头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不知意味的淡笑。 从小到大,商可意从来没有打过他, 如今居然二话不说动了手,可见实在是被他气狠了。 商可意见他还有心思发笑,不但没了从前的爱护, 反而还加重了责问声, “商祈顺, 你聋了吗?我让你跪下!” “……” 商祈顺感受到口腔里弥漫的那一股铁锈味, 眸色晦暗。 他不着痕迹地顶了顶发胀的腮帮子,然后笔直跪了下来,“妈, 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听似温驯的语气, 垂落的眸光散下一小片阴影。 商可意拢了拢自己同样发麻的掌心,“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她苦涩地笑了一声, 看破的目光紧紧落在自家儿子的身上,“商祈顺啊商祈顺, 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在我面前装下去?还不肯和我说句实话?” 知子莫若母。 她作为商祈顺的亲生母亲, 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儿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野心和狠厉? 商祈顺压住嘴里弥漫的那股血腥味, “什么实话?” 商可意见他还不肯承认,干脆逼问,“三房一家子的车祸,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商祈顺抬眸看向商可意, 旋即又垂了视线, “爸不是已经自首承认了?如果我和这件事有关系,警方又怎么会放我出来?” 商可意想到吴畏, 好不容易止住的酸涩感再次覆了上来。 时至今日,她终于终于认清了事实,“你爸……不,吴畏他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伪装了这么久,不过就是图权图财,他将私生子的事情瞒了我三十多年,又怎么让对方去做买凶杀人这么犯法的事!” 商可意曾经是有些“恋爱脑”,但如今想明白了,思路自然也就通了。 买凶杀人,制造车祸,背负两死两伤。 哪怕是吴畏的心肠真狠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应该把自己的私生子牵连进去!除非…… 商可意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一丝念头,虽然离谱但足够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串联起来! ——除非有人早就知道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并且还拿这事来挟制吴畏和吴承望两父子。 商可意呼吸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商祈顺,“商祈顺,你、你早知道你爸在外有私生子了是不是?” 余音落地,她就控制不住上涌的气血后撤半步。 商可意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眼眶通红,“你说话!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我立刻就冲去警局找吴畏问个明白!” “……” 商祈顺淡笑着摇了摇头,“妈,有时候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你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偶尔糊涂点不好吗?” 口吻彻底变得冷漠,根本没有半点母子之间该有的温情。 商可意听见他变相的承认,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你真的、真的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情了?却故意瞒着我?” 悲凉和怒意交织着,让她下意识地又扬起了自己的手,“商祈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吗?” 巴掌将落未落的那一刻,商祈顺忽地冷脸反攥住了她的手腕,“够了!” 商可意一怔。 没了眼镜的遮挡,商祈顺的眼色越发显得冰冷无情,“对,你都猜对了——” “我比你更早知道那私生子的存在,是故意瞒着你了,也是我拿着我爸的把柄、说服他和他的私生子都替我做事,三房的车祸我才是幕后策划的人,那又怎么样?” 商祈顺甩开商可意的手,冷笑,“三房死了两个,吴畏和吴承望进去了,而我全身而退,这就是事实。” 商可意再也支撑不住地栽在了沙发上,总觉得眼前的商祈顺像是成了一个陌生人。 “商祈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妈,你弄错了,我一直都是今天这样子!” 商祈顺从地上站了起来,指腹蹭了蹭已然肿胀的脸颊,“当然,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部都拜你所赐。” “……” 商可意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商祈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自打我即事起,你就一直告诉我,我才是商氏大少爷,老爷子对我这位长孙寄予厚望。” “只要我变得足够优秀,老爷子将来很有可能会把集团交给我。” 为了得到商老夫妇乃至全家的肯定,商祈顺从小就在拼了命地努力。 “可是后来呢?大概从我十一二岁开始,你的口风就变了。” 商祈顺漫不经意地挑了挑眉,过往却历历在目。 “你会和我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能比不过商延枭那个做弟弟的!哪怕我和他相差了五六岁,你也觉得他是我将来继承集团的最大威胁。” “是你逼着我,一点一点儿地把他当成假想敌!” “是你逼着我,一点又一点地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哪怕事实证明,商延枭确实成长得优秀又有能力,他超越了商祈顺、成了外人口中最有可能的集团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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