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遥一夜没有回来。 第二天下了一场秋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檐下落下,像是晶莹的珠帘。 沈星河隔着雨幕,立在殿内,他站了好久,眼睛就盯着那扇门。 宫女轻手轻脚走到沈星河身畔,轻声问:“将军夫人,用午膳吧?” 沈星河眯着眼目放戾光:“他还摔门了?” 宫女疑惑的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问:“将军夫人?用午膳吧?” 沈星河:“他居然还敢摔门了!” 宫女抿了抿唇,轻声道:“将军夫人,还是......” “他凭什么摔门呀?”沈星河骤然大喝,吓得宫女一激灵,惊惶跪下了。 他昨夜其实没有这么气愤,因为当时谢清遥看着失魂落魄的,他只是专注于想找出他的郁结。 但他越想越生气。 谢清遥不长嘴,还摔门,把沈星河晾在家里一宿。 这太可恨了。 宫女们瑟瑟发抖的看着他在厅内踱步。 午膳沈星河没去吃。 下午老马来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没去吃饭。 沈星河歪在榻上,生无可恋:“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老马看了他一眼好奇的问:“累了?” “呵呵。”沈星河冷笑。 老马走过来,给他搭腕子号脉。 老马:“悲伤心而脉促,上焦不通,热气在中,你有什么心事吗?” 沈星河摇头:“没有啊。” 老马没细问下去,转了话:“对了,我炼丹毒,药用完了,今早去太医院拿药,你知道我在太医院看见谁了吗?” 沈星河移目看着老马:“谁啊?” “一个叫何邦的老头,说是认识你,还让我给你道谢。” “河蚌?”沈星河:“我不认识这个人,他谢我干什么?” 老马:“哎呀,你怎么忘啦!他就是那个何雁娘的老子啊。” “哦——”沈星河拉长了尾音,他想起来了:“何雁娘怎么样?” 老马:“听她老子说,她过得不错,胖了不少。”老马顿了顿,问道:“人家比你小,儿女双全了,你俩怎么个事?” 敢情绕来绕去,在这等着他呢。 哎。 沈星河又生气了。 他若有所思的凝神望着外面。 老马仔细瞅了瞅他,瞧出了不对劲,眼睛一转,背着手出去了:“我出去溜溜。” 老马当天出去再没回来。 入夜了。 花嬷嬷见老马还没回来,心里隐隐的惴惴不安。 他担忧的朝着沈星河的院门走,忽而眸光流转,花嬷嬷转头去了御花园。 谢老三自从督工祠庙的职闲了之后,被他哥哥调来锦衣卫了,每天在御花园当值。 原因无他,这里的树多。 花嬷嬷一瞧,见得谢清洲揣着腰刀倚着大树啃粽子,快步过去:“老三!刑部在哪?今儿个老马临走前跟我说,他说去趟刑部找二爷,到现在没回来。刑部在哪啊?你带我去吧?” 谢清洲:“娘你歇着吧,刑部路远,我骑快马很快就回来了。” 谢清洲走了。 再没回来。 花嬷嬷笃定是出了事,暮色四合,他找遍了也没找到谢清遥在哪,他出宫了,一路打听着刑部,到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班房告诉他谢清遥没在这。 花嬷嬷急得不成,正巧见得宋伯怀从刑部出来,宋伯怀问道:“花夫人?您深更半夜怎么在这?” 花嬷嬷急急可可的跟宋伯怀说了,宋伯怀怒道:“胡闹!” 他叫来了马车,亲自将花嬷嬷送回了宫门口,告诉他自己很快就回来。 天亮了,宋伯怀也没回。 花嬷嬷崩溃了,他哭着去找沈星河了。 慈宁宫。 沈星河得知此事没有过多的震惊,他生无可恋的笑了笑:“这便是,大型葫芦娃救爷爷现场。” 花嬷嬷没听懂,急得踱步。 沈星河看向花嬷嬷,恍惚的笑了:“谢老二还知道团战先秒奶妈,呵,好小子,是个会打团的。” 花嬷嬷也没听懂:“奶妈?什么奶妈?” “老马是奶妈,能加血,有疗愈功能。 给谢老二把两条腿疗愈好了,谢老二一朝翻身就把老头儿关了,一点都不手软呢。 好,真好,真好呢。”他恍惚的眯起眼,咧嘴笑了。 花嬷嬷依然没听懂,沉声道:“孩子,我还听到了一些事,得跟你说,你别激动。” 还有事?沈星河神态有些恍惚。 他回头,看向寝殿的精致雕花床榻。 呵,真好,连炕都没了,躺不了炕,望不了房梁了呢。 花嬷嬷叹声气:“我是昨夜回来的路上,在马车里听宋大人说的,宋大人和二爷如今好像针尖对麦芒很久了。 好像是因为二爷派出去的那些探子引发的矛盾。但我当时心里惴惴不安的,我没太仔细听。” 沈星河回过神来,死水一样的眼:“是因宋伯怀发现有谢清遥派下的探子存在公报私仇,屈打成招的事?” 花嬷嬷点头:“对对对,就是,你知道这个事?” 呵呵。祸祸吧,接着祸祸,大不了一起团灭,也不错呢。 花嬷嬷坐下来,望着沈星河,轻声道:“还有个事,宋大人说,求我让你去劝劝二爷。 宋大人说,二爷下令要砍了江廷廉的脑袋。次辅被罢免,换上了方文道。 这怎么行呢,方文道人是挺好,真挑不出毛病,就说送我和老马的那些东西,都是真金白银的好东西。 但他能当次辅吗?他是贪官呀,这......这太荒唐了呀。” 呵呵,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黄鼠狼子最终还是如愿进了鸡窝。 谢清遥如今不要清官了,他要听话的贪官了呢。 江廷廉保不了,因为谢老二要越塔强杀呢。
第161章 还有很多的清官,最后都要死在谢老二的手里,呵呵。 拦不住了,接下来的局面,离谢老二大头朝下吊城楼不远了。 沈星河移目望着院外。 精致而华美的庭院,佳木葱茏,怪石嶙峋。 却没有石榴树,也没有他的葡萄藤,只有一群宫女和太监立在外面。 环顾这间雕梁画栋的大殿,安静极了,说话都有回声。 却没有从前一家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了。 宋姨和辛川洛住在宫外。 刀疤和章七手带着铜锤帮的小弟们倒是留在锦衣卫当差,可是他们每天各司其职。 大概锦衣卫的训练比他专业多了,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方式,总之铜锤帮的兄弟们很少再来了,再不像从前那样在他家里进进出出的,看见有饭就进屋吃,吃饱了就走人。 在这个地方,拥有着一个王朝千百年来森严的规矩和体统,这不是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入驻所能打破的。 宫女太监不需要做任何事,甚至不会反驳。他们毕恭毕敬的服从,履行着他们的职责。但宫女太监们越是井井有条恭顺规矩,便越显得他们格格不入。 这才是顶级的温水煮青蛙。 没意思透了。 沈星河移目,望向门板。 他还敢摔门了。 夜色静谧,秋风萧瑟,金黄色的瓦顶凝了一层凉凉的霜。 一身黑衣的沈星河冲到乾清宫,无人敢阻拦他,他就那么长驱直入的进入殿内。 殿内点着烛光,他看向一个太监,冷冰冰的开口: “你,让谢清遥给我滚过来。 顺便告诉他,一炷香之内他不滚过来给我个交代,我马上就回家。” 他盯着那太监,压重了语气:“让他听清楚,我是回我的老家!” 沈星河站在殿内,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嗡”地一声推开了殿门。 谢清遥喘吁吁的望着他。 沈星河本能想张口质问他为什么摔门。 他努力的控制,控制,再控制,很好,他控制住了。 他很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扬眉,挑衅的看着谢清遥:“你看好本法师的风骚走位,记住我接下来的操作。 这叫,‘AP魔法伤害。’ 这都是你逼的。” 谢清遥虽没听懂,但他看着沈星河脸上严肃的神情,便知他没有说笑。 谢清遥的喉咙滚动着,眼中噙着不安,他走进来,宫女太监纷纷退了出去,大门关上了。 “星星,你听我说。”谢清遥神色慌张的开口: “老马去找我,问我是不是和你闹别扭了。 我给他解释了。 老马听后又质问我为什么会把小石头当成傀儡,他说那小子以后一辈子就是个傀儡了吗。 我说是。 他跟我吵起来了,扬言要告诉萧朗星,我只能把他关起来! 谢老三来问我,我给他讲了,可讲不明白,他也很吵!我也给他一并关了,还有宋伯怀。” 谢清遥喘吁吁的说完一句话,有冷汗自他苍白的脸上落下,他沉声道:“我这就放了他们去,你别生我气。” 谢清遥恍惚的回身欲走。 沈星河蓦地出声:“姓谢的。” 他回头望着沈星河,这三个字似乎具有将他瞬间击垮的力量。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你别这样唤我。”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给我回答什么。”沈星河冷眼望着他:“首先,我想知道你的噩梦是什么。” 谢清遥攥起了拳,避开了他的视线。 沈星河又问:“你从梦中惊醒,是因为梦见了父母受刑的惨状,是么?” 他闭了闭眼,神情痛苦至极,声音极轻:“不止。” 他似乎不想说,睁开眼时,眼中盛着恐惧,他努力的压下了眼中的恐惧,望着沈星河,朝着他神魂晃荡的走过来: “星星......” “你就给我站在那,别动。”他冷眼盯着他:“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谢清遥止住了脚步,他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了,眼下凝着一些浅浅的乌青,他的嘴唇极为苍白: “我梦见你被拷打,梦见你被削了手指,梦见你的舌头被割了。” 他每说一个字,像剜心似的疼,他抬眼望着沈星河,满脸憔悴: “所以你能理解我么,我不能把你的安危放在别人的手里! 我紧紧抓着权,萧朗星恨我也就恨了,可他不会恨你,不会伤害你。 如果有一天,我把权利拱手给他,他听信了别人的谗言,谢家一旦倒了,你怎么办? 我是在将你的生死交在他的手里。 我不能做这个赌注。” 他抬手指着那把金灿灿的龙椅:“你知不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最终都会变的。 他们的每一个考量,不是从亲情出发,不是从百姓出发,是从如何维持一个王朝的稳固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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