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一声不吭,要不是还有点呼吸,澹台莲州都要怀疑它死掉了。 第二天。 白狼醒过来,它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打坐的澹台莲州,强支起身子,打算离开。 刚跨出两步,它的脖子上被什么勒得紧了一紧,还不小心蹭到了伤口,疼得它发出了“嗷”的痛叫。 原来它是被系上了绳子。 白狼挣扎起来。 澹台莲州已经发现,收住绳子,缓步而来,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好是坏。脑子一热救了你,又怕把你放了,将来你去害人。既救了你,我就得负责。 “不如你先跟着我一阵子。” 白狼看着他,仿佛听懂他说的话,偃旗息鼓,不再乱动。 澹台莲州对它悉心照料,每日给它换药、喂水,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过了三四天,白狼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不光伤好了,澹台莲州还取来泉水给白狼清洗,将它身上的血污泥垢洗干净。 这大白狼还害臊,夹住尾巴不给他看性别。 可惜实在是伤重,没太大力气,还是被他给看了,澹台莲州哈哈笑道:“害臊什么?大家都是男的。原来你是只小公狼。” 白狼洗完以后看上去更是雪白英俊,它元气未复,性格高冷,对澹台莲州并不怎么理睬。 澹台莲州却来了兴趣,单方面跟它说话:“你叫什么? “哦,我明白了。你还是未能修得成形的妖怪,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叫‘小白’好不好?我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就叫小白,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我母后送我的狮子狗,跟你一样有雪白的毛,特别可爱。唉,也不知道等我回家,它还活没活着,要是还活着,就得委屈你改叫大白……” 在旁人面前他总有点放不开,跟这白狼相处了这些时日,却复萌了他的话痨毛病。 又过了两日,白狼的伤好了,重新行走自如。 澹台莲州带它一起继续赶路。 白狼伤口附近的毛被他削了不少,现在一身原本整齐、雪白、柔顺的长毛变得坑坑洼洼,丑不啦唧的。 澹台莲州感慨说:“真丑啊……还那么大只……怎么带进城呢?这一看就会被拦下来啊。要是能变小一半就好了。” 白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毛,转瞬间,竟然真的缩小了大半,原本挂在它脖子上的草绳圈滑掉出来。 澹台莲州目瞪口呆。 正无语,变成普通家犬体形的白狼走上前来,自己把脖子套进了草编的项圈里。 澹台莲州转呆为笑,伸手想揉揉它的狼头,白狼却别过脸,孤傲地躲开了。 澹台莲州不以为忤,亮声笑起来:“走吧。” 半日后。 终于从野路走到官道,人流逐渐稠密。 澹台莲州身披蓑衣,肩背药箧,牵着一只小白狼,来到城门口,排队进城。
第8章 城门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简要地说:“路引。” 然后听见一个口齿清晰、语调优雅的男声,且还是国都那边的口音,同他们乡下偏僻地方不大一样,好声好气地问:“不好意思,我的路引弄丢了,请问可以在哪里补吗?” 虽然声音很好听,如金石玉琅敲击,但妨碍他工作,还是让他不悦地抬起头来看这麻烦人是谁,张口就骂:“补你个……” 话没说完,城门兵在看见澹台莲州的脸时愣住了。 竹笠重心不稳,前檐下滑,澹台莲州曲指抬了一抬,露出一张被热得微微泛红的脸庞,皮肤玉泽红润,莹莹生光,连汗珠子在他的鼻尖、脸颊上都不显得邋遢,反而像细小的琉璃珠子似的晶亮剔透。 不,其实他压根没有见过琉璃珠子,只是听人说过是一种透光明净的宝石。 可此时他已情不自禁地想:假如他能见到琉璃珠子,那么大概就会像是眼前这个美人的汗珠一样。 城门兵呆若木鸡,不耐烦的话到了嘴边一转,瞬间换了腔调,不自觉地温声细语起来:“这、这得问我的头儿,我带您过去吧。” 澹台莲州问:“不耽误你吗?” 城门兵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扔进沸水里,浑身滚烫,声音先于发怔的脑子一步说:“不耽误不耽误,我来领路。” 这个泠然幽致、贵气不凡的美男子闻言,竟然还向他抬手道谢:“麻烦这位大哥了。” “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他受宠若惊地说。 他曾经还为其他贵族引过路,但被人正眼看见,甚至道谢却是第一回。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才究竟是谁家的公子。 晕陶陶地把人领进城门里,他才猛然发现澹台莲州手上还牵着一只狼,之前光顾着看澹台莲州的脸,竟然完全没注意到:“公子,您带的这只这是……这是您的宠物吗?这是只狼呢?” 澹台莲州提起绳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也觉得像狼是吧?我家狗子人人都说长得像狼。” 他一说到“狗”这字,白狼就动了动耳朵,抬头冷气森森地看他一眼。 澹台莲州一点不怕,还摸一把狼耳朵。 城门兵立即听从他的说话:“欸,是、是呢。” 澹台莲州进入城中,他好奇地打量四下。 熙来攘往的贩夫走卒,喧阗热闹的酒楼茶馆,漆红橙黄的楼宇屋舍,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这样充满新奇。 四处都是热腾腾的烟火气。 真好! 此时此刻。 澹台莲州才真正地意识到:啊,他从仙山回到人间了。 他去昆仑前从未出过门,平生第一次出门就是前往千里之外的仙山,红尘俗世一直只在他的想象中。 澹台莲州安步当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双翦水明眸左顾右盼,光起起落落地照在他脸上。 澹台莲州感叹:“人可真多。” 城门兵道:“因为今天是黄道吉日,附近的村民都来赶集,所以人才特别多。” 澹台莲州眼睛一亮,好没见识地说:“哦,赶集!我听说过!” 等他办好了路引,一定要好好在集市逛一逛。 城门兵心想:果然是个不知为何落单了的小少爷,连上个街都像是第一次见似的,怕是平日里都被养在华亭琼楼之中。 澹台莲州自称是个游历四方的商人,要办个商人的路引,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给他弄好了。 他揣好路引,带上小白,就兴冲冲地逛街去了。 澹台莲州边逛还边跟小白说话: “不知道粮店在哪里,现在粮食又是什么价格,我想给清泉村的父老乡亲们买点粮食。 “他们把家底儿都掏出来给我作路费,我哪能受之坦然呢?你说对吧? “反正我也用不了那么多钱,不如买点粮食,让人送回去,那等到冬天,张奶奶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白狼自然不可能回应他,依旧是一脸高冷,它并不畏惧人群,从容自若地跟随在澹台莲州的身边,大尾巴在地上优哉游哉地扫来扫去。 说着说着,澹台莲州意识到自己跟一只狼说话确实很古怪,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自己,于是闭上嘴巴。 他刚要向路人询问粮食铺子在哪里时,却先一步被别人给拦住了。 行过见面之礼后,这青布衣裳、留有小须的中年男人问:“我家城主听说城中来了一位不凡人士,还想请您去府中坐一坐,请问可否方便?” 澹台莲州从善如流:“荣幸之至。” 才到了城主府,还没见着城主,倒先见着另一个认识的人了。 也不是别人,就是之前在清泉村见过两次的那个黎东居士。 黎东居士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得意地捋着他下巴上那一撮小白胡子,“呵呵”笑两声:“莲州公子,又见面了。我与你看来颇有缘分哩。” 澹台莲州:“先生怎么在这?” 他离开清泉村时,还见了黎东居士一面,当时这老头儿说要赠送他马车跟车夫。被他拒绝之后,还驱使马车跟在他身后,但很快就被他甩开了。 话音刚落,澹台莲州自己想通了,莞尔一笑:“先生在这对我守株待兔吗?” 他这话说得直白,原以为黎东居士会委婉下来,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说:“正是。我料算公子差不多这两日应该要到这里了。” 这老头儿在打什么算盘…… 澹台莲州在心中嘀咕。 又问:“可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请到城主府上?是您让人去找我?” “我可不知道公子在哪儿。”黎东居士言之凿凿,“但我知道,以公子之风姿逸貌,只要出现,就一定会被请过来的。” 澹台莲州:“?” 没听懂。 没待澹台莲州发问,溭城城主来了。 溭城城主相貌平平,给人温厚忠诚的观感,见到澹台莲州,眼底流露出惊艳之色,再说:“先生怎么也在?你与这位公子可是相识?” 黎东居士:“曾有两面之缘。” “难怪。”他击掌道,“这样迥于尘表之人若是您的朋友,那就说得过去了。” 澹台莲州想了想,默认了。他刚下山,身份尴尬,无法与人明说,不如这样蒙混过去。 溭城城主也很亲切,与澹台莲州交谈了两句就对他的气度心生好感,阔绰大方地说:“想来公子是一时落难,手头不便,既然您是黎东先生的朋友,我便赠您一匹马与一些盘缠吧。” 澹台莲州愣怔,还是拒绝。 奇了怪了。 怎么老是遇上有人上赶着要送钱给他? 他可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澹台莲州用过一盏茶,就与黎东居士一起告辞离去。 在门口,黎东居士再次邀请他一起坐车,澹台莲州说:“我走路就好,您看,我还带着一条狗,不太方便。” 白狼再次听见“狗”字,不悦地“咕噜”了一声。 澹台莲州又轻揪它的耳朵。 黎东居士没有强求:“好。”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就在您附近,等会儿您要是还想上我的车,我扫席以待。” 时值午后。 暖煦融金的阳光倾泻在澹台莲州的眉梢与袖边,他径自不紧不慢地在街上闲逛,心忖是去找个客栈打尖,还是继续找粮食铺子。 然后他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迎来过往的人们在看见他时都会有一些奇怪的反应,不知不觉间,本来他身边尚算稀疏的人群变得好生稠密。 且人群还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要不是他身边有一条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白狼,这些人早就围上来了,而不是只在几步之外看着,即便如此,也已经快要把路给堵得水泄不通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抻着脖子在看他,眼睛放光,女子居多,男子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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