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莲州打量了一下对方,身形不大像昆仑内门的弟子,更多壮硕,尤其是肩膀手臂很粗,皮肤却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日光导致的惨白,刮过胡髭,下颌发青。 其人躬身,自我介绍道:“虞泽恭迎仙君,恭迎昭太子。” 就算是作面子,澹台莲州也没想到会有个昆仑弟子对凡间人用“恭迎”这种字眼,不免多看了这人几眼,彬彬回礼一番。 而后岑云谏带他在嶙山置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也不过只用了小半日时间。 仅介绍一次。 以后澹台莲州可以自己来,也可以派人。 老虞之前被临时授命,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好置守。做了那么久的苦工,他一直脑子清醒,没有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早就想为自己换个位置。能往上爬多少就往上爬多少。 于是随在仙君身边,毕恭毕敬地禀告自己的工作成果。 高高在上的仙君听完,注视着他,语调温和:“你做得很好,没有因循苟且,敷衍了事。 “我听他们管你叫‘老虞’,我也这么叫吧。既然你能胜任这个职务,以后你就是正式的嶙山置守。你修道一般,却不一定在别处不能有所成就。往后这昭国的事宜还得交托给你调停周旋。” 老虞看见自己的身影被映在仙君的瞳孔中,如他这样微小的修士,别说是被仙君,就是许多实力高一些的昆仑弟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仙君不光看着他,还肯定了他的工作,甚至继续对他委以重任。不,可能还称不上是重任,但对于他来说,比之前让他做些卖力气的活儿可要有意义多了。 他原本只是出于实力和地位敬畏这位年轻的仙君,眼下却真的升起了报效之意。 也记下了被仙君亲自带来的这位昭太子——澹台莲州。 久闻不如见面。 其实都不需要刻意去记,看一眼就能记住了。 澹台莲州亦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方才,紫云车刚落地,澹台莲州与岑云谏并肩而立,他一眼看过去,着实是养眼。 两人各有各的俊美。 岑云谏似深夜冬月,而澹台莲州像清晨暖阳。 叫他在心底为之感叹:好一副气度风华! 以前不曾听说澹台莲州在昆仑时有什么名堂,甚至连姓名都不清晰,好像基本都不露面。 眼下乍一眼看过去,抛开其他,只论相貌,两人甚是般配。 而且,因为他在人间,听说的比仙山上的人更多,他知道澹台莲州能从妖山回来,其实是被自己的军队给救回来的。 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不是仙君在场,他挺想跟澹台莲州更热情地结交相谈。 澹台莲州仿佛有七窍玲珑心,与他握手攀谈:“以后说不定要经常麻烦虞大哥,今天不方便,来日我带上酒,不嫌弃的话,一起喝上两杯。” 临行前。 岑云谏单独叮嘱他:“昭太子是我的朋友,不可怠慢。” 朋友?不是情人吗?虽然听说他们和离了,但既然仙君这般上心,多半还是情人吧? 老虞憋了憋。 又想: 是了,他之前禀告昭太子失踪的事时,也没提别的。澹台莲州之名在昆仑都没几个人清楚,他也是从昭王后那里直接听说两人关系。 那……那他就当作不知道吧。 恭敬应答:“诺。” …… 岑云谏送澹台莲州回到王都时正是傍晚。 澹台莲州送别他,随了几步,揖身而道:“我知站得高才能看得更广阔,看见更多的人,但是站得太高了,就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仙君有时不妨稍微飞得低一点,看看这世间的凡人。” 岑云谏站在背光处。 澹台莲州看不清他的表情。 岑云谏道:“改日见。” 澹台莲州回:“有缘再见。” 行过礼,转身就走。 澹台莲州急着回家,要把他所见的嶙山置的见闻写下来,心里已经想好了,就找任乖蹇来负责今后与昆仑那边的斡旋。 正合适。 …… 数月后。 夏末时分。 澹台莲州已经完毕了初期的剑术与律法授课,在他亲自考试过以后,把这首批学生们放出去。 尤其是碎月军的老兵们,使之各回老家。 他们的任务主要有下面点: 一,以他们对妖的经验来加固地方的防守。 二,开班教授武艺,在当地培养青年应战能力,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 三,颁布施行新法。① 新法主要有裴桓提出,晏猗修缮,以严谨刑罚与鼓励农耕为主,让当壮者务于战,老弱者务于守,目的是让百姓平时有自保之力,可以种田,也可以拿起武器战斗,但得勇于公战,怯于私斗。② 这份工作交给忠诚勇敢的碎月军那些白发苍苍的将士们再合适不过,也可令他们锦衣还乡,安享晚年。 这日。 昭国王都收到周国使臣送来的急信。 周天子过世。 令各诸侯国之王到黄金台参加丧礼。 昭仁公二十四年秋。 九月八日。 昭太子莲州领两百亲兵,代父出行,前往周国。
第56章 韦国是一个小国。 他无法跟昭、幽、庆这些万乘大国相比,甚至连许多千乘小国也比不上。全国上下所有兵备凑在一起也没有一千辆战车。 但是韦国处在各国接壤的交通枢纽,时常需要迎来送往各国来客。 都城的守官提前七日就收到了昭国太子送来的过境书,而昭太子的队伍正与约定的时间相同,甚至还提前半天抵达。 韦国的百姓对于外国军队的路过完全不感到高兴。 小国还好说,大国实在是让人讨厌,尽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待过昭国了。 因为大国的权贵与军队来到他们这里,往往需要韦国自掏腰包接待,要锦衣玉食,要丝竹弦乐,要歌舞侑酒,要进一步地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刮出一层脂膏。 而且那些人往往轻蔑他们,一毛不拔,白吃白喝不说,还往往不遵守他们国家的律法,甚至在此犯罪,做出奸淫掳掠的恶事。 昭国近年来国力大增,不可小觑。 韦国国君尽管听说过昭太子的名声,但没见过真人,谁知道是不是吹的?说不定本人其实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他们一介小国不能得罪大国,所以打算按照来信的时间,大概在中午左右去城门外迎接下午到达的昭太子。 是日清晨,他还在梳洗更衣,侍人匆忙禀告:“昭太子已到城门口。” 韦王大惊失色:“这么快?” 侍人问:“现在就放行?还是等王上过去再放?” 韦王无奈道:“人都到了,总不能把人关在门外半日。请丞相等人先去把人迎进来,孤慢一步去。” 等韦王赶到时,发现昭太子才刚进城门,转而奇怪:“怎么这么慢?” 城门官说:“昭太子见有农人挑了担子进城给人送菜,面有急色,便让行一边,给农人先进城。是以等到现在才依序进城。” 韦王:“?” 昭太子率两百骑兵与三百步兵进城,步兵乘无顶的战车,一辆车坐十人,皆是一样的衣物与武器,手持长矛,身穿铠甲,头戴兜鍪。 当他们进城时,骑兵不下马,但是都脱下了兜鍪,抱在怀中,勒马慢行。而步兵皆下战车,脱掉兜鍪,并且将长矛放在车上,随车步行。 只见他们全部右列,行走间步履整齐,无一人聊天嬉闹。 因为军队入城,街上的韦国百姓不敢吵闹,而昭军也不喧哗,一时间,街面上静得离奇。 只能听见昭军战马清脆的马蹄声、战车的车辙辘辘声,还有步兵整齐的脚步声。 韦国百姓见此情状,心下惊诧不已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丝羡慕。 若是他们的国家也有这样的军队,岂会怕被他国欺凌?昭国不愧是大国,国力强盛,战马健壮,战车平稳牢固。 当然最让人心惊的是这支军队的纪律严明,对他国百姓也尊重守礼。 韦国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也让他们愈发好奇,能够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昭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昭太子没有骑在马上,他坐在骑兵队伍中后屏有翠帷的马车里,尊贵而神秘。 韦王等了好一会儿,只看到马车。 失望之余,好奇心一下子被吊得更高了。 澹台莲州并非不能骑马,只是,他更乐意坐在马车中读书,尽管有些颠簸,但总比骑在马上要方便看书。 马车里,他的座位旁边堆着好多书简。 他需要补的学问实在是太多了,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打发旅途无聊也很不错。 当抵达韦国为他们准备的驿站时,澹台莲州吩咐从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打听这座都城卖书的地方在何处,他打算这几天修整时去逛一逛。 他们出发前,不光带了钱币,也带了一些昭国特产。东西是由秦夫人帮他们选的,让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大概出多少价格卖掉,赚了钱,再买当地的某某特产,再带去别的地方换钱,届时可以让太子认识一下各地的物产,而不仅仅是在书上看看。 终于,人们见到昭太子的马车停下。 车夫停好车,摆好踩脚的板凳,然后为他揭开沉沉的竹帘。 琐窗,疏风,金莲帐,冷光轻曳。 隐约可见一个青色人影,正要看清,一位骑士策马过去,俯身凑上前,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赵蛟馋嘴地问:“太子,我刚才路过闻见一家酒馆的酒太香了,可能让我去买两瓮回来?” 澹台莲州答:“把你的队伍安顿好再去。” 澹台莲州说这话时并不严厉,而是温和的,温和却不容置疑。 赵蛟野惯了,原先他除了孟白乙,别人都不服——即便这个别人是孟白乙的主公。 孟白乙派他护送太子去黄金台,他其实很不乐意。 他这人虽然作战勇猛,是个不可多得的骑兵,但是贪图享乐,平日里除了打仗,就好个吃喝玩乐、快哉人生。 出门在外几个月,这就意味着很多时候要风餐露宿,绝对不可能吃好喝好了。 临行前一晚,孟白乙与他抵足夜谈。 魔音灌耳一整夜,叫他要遵从太子的命令。 赵蛟听得很不耐烦,睡也没睡好,忍不住抱怨:“我生来这个脾气二十几年,你要是信不过我,大可让别人去。” 孟白乙道:“护送太子需要最好的战士。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战士,别人都比不过你,不让你去让谁去呢?” 赵蛟被恭维得脸红了红,心想,孟白乙这人平时为了名利,十分之长袖善舞,对他的态度是如兄如父,多有训诫。偶尔像这样说一两句真诚的话,他总是很受用,软下来,嘀咕:“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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