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这里是哪里? 算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澹台莲州笑了笑,混进人群。 有人催促:“怎么走?老大。” 澹台莲州:“……走去哪?” “神山!首领不就是让我们去神山吗?” “神山?什么神山?” 便指向了不远处的方向。 “你睡迷糊了吗?神山就是神山啊,那就是神山!我们终于到这里了,接下来呢?该怎么上山?” 澹台莲州抬起头,迷雾散开,巍峨连绵的山峰矗立在他的面前。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陌生而熟悉的地方,轻声喟叹:“啊,昆仑。”
第204章 没错。 ——这里是昆仑。 澹台莲州确定地想。 澹台莲州站在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柏树下,仰起头,穿过树叶的缝隙能看到蔚蓝的天空,和他当初下山时在这里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是昆仑剑宗守护山门的古树,尽管现在看上去更细瘦,但是毫无疑问是他记忆里的那一颗。 然而,令澹台莲州困惑的是,昆仑山在,昆仑人却不在。 这里也没有台阶,更别说房子了,连路都要他们自己一点一点地走出来。 一切都还是最原始的模样。 幸好澹台莲州当年跑遍了昆仑上下,稍作回忆还能够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些路,如此摸索着,真的带队上了山。 澹台莲州想,他是回到了过去吗? 可这是过去多久? 连昆仑都没有,那得是一万多年前啊。 他依稀觉得自己应当上山。 去山顶上。 天道在那里等他。 —— 以防万一,这次进试炼,他要不杀眼前的一个人。 走进水镜时,岑云谏如此想着。 下一秒。 他的眼前景色变幻。 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瓣蹁跹落下,周围一丝危险的气息都没有,安全宁静。 微风经过,他看见十八岁的澹台莲州卧在一张玉席上,玲珑的花荫织进碎金色的阳光轻柔地盖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时刻。 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他也是后来花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一切都是从这天下午开始变得不同的。 岑云谏不知不觉地放轻脚步,走到澹台莲州的身旁。 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要触碰到澹台莲州的肩膀时停住,想了想,收了回来,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年轻的恋人。 当他收回手时,澹台莲州却醒了过来,望见他呆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晃神,露出个笑,微红着脸,打着哈欠,不好意思地说:“今儿太舒服了,我一不小心便睡着了。我睡了多久?怎么你都回来了?” 明明澹台莲州笑得毫无阴霾,落在岑云谏的心上却像是一片片刀子。 他知道的,他一向是知道的,他知道时间会愈合一切伤口,即便是失去爱人的痛苦也一样,只要日子够长就会淡去,但是回忆会毫不留情地将伤口撕开,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他无法失去这些记忆,或许这是上天对他欺师灭祖的惩罚。 对他来说,能把他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不是多么厉害的妖魔,而是仍然爱他信他的澹台莲州。 多么……多么丢人啊。 他情愿自己遇见更加可怕更加骇人的场景。 但就算他想要装得再大义凛然也无济于事,天道直接倒映出了他的内心最深处的期许。 被澹台莲州那双充满爱意的眸子所注视着,他又想到走进试炼之前,澹台莲州也曾经看了他一眼,依然是明亮了,只是没有半分情意了。 他面前这个澹台莲州是假的。 他很明白的。 只用剑是消灭不了的。 岑云谏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口,仿佛要叹出长达千年的孤寂的。 他想,他大概是认输了。 他得承认。 他的确是非常非常非常渴望这份爱的。 他希望澹台莲州能爱他。 ——永生永世。 可是,他现在已经再也无法得到了。 当岑云谏再睁开眼睛时,他的对面出现了另外两个自己。 澹台莲州的幻想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个,惊疑不定。 他们分别是三世轮回的岑云谏。 起初还能看出一些分别,渐渐地,三个人变得一模一样,再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承认吧。你得先认清自己,才能够跨过这一道难关。”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你还有活得久到后悔,你还太年轻,等你活了几百上千年,那种孤独会把你折磨到发疯。你以为我什么要让澹台莲州重生在这个时候。因为这时候他还爱你至深,因为一切都来得及!蠢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起码我没有入魔!你都入了魔,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我来做?” “他已经不爱这时的我了,但他还爱你。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承认你不甘心。” “就算承认又能怎样?他已经没有情魄了。你们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后悔?我什么时候说过后悔?我没有做错任何选择。我有不甘心吗?” “真的吗?你觉得自己没有错。仙君,那请你低头看一眼。” 岑云谏闻言,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心口插着一把桃木剑,鲜血随即洇染开来。 桃木剑的另一端正握在澹台莲州的手中。 他不管自己的伤口,抓住了澹台莲州的手,深深望过去,问:“我让你这样也杀我一次以后,你还恨我吗?” 澹台莲州看着他,说:“我从没恨过你。” 岑云谏微微一笑,把木剑一寸一寸地从心口拔出来。 另外两个幻影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了,又或像是烟消云散,又或是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 既是仙也是魔的他自己。 心口淌着汩汩鲜血,他微受下颌,犹如轻轻低下了头,对澹台莲州说:“对不起。” 澹台莲州反问他:“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岑云谏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我杀了你。” “杀你的时候我只当你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凡人,后来我又觉得你是有用的,我才觉得不应当杀了你。无论你是谁,无论怎样,我都不应当杀你。” “我与你一样,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修真者又如何,凡人又如何,在天地之下,我也很渺小。” “天道并不在乎任何人。” “澹台莲州,对不起。”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周身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来到了混沌之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光与暗融合在一起。 迷雾散开。 站在他面前的“人”变成了一个孩子,和他幼时一模一样的孩子。 岑云谏弯下腰,跪了下去,与这孩子平齐,才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黑洞洞的,有如两个深渊,可以将一切都吞噬进去,没有视线,自然也无法看向任何一处。 从一开始,昆仑要培养他做器皿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具虚无的空壳。 从一开始,他的心中就什么都不存在。 他们要他做无心的人偶,却一点一滴给他装满了骄傲自大。 孩子对他伸出手。 岑云谏握住这只小手,冰凉凉的,没有温度。 孩子问:“哥哥,你知道小莲州在哪吗?我找不到他了。” 岑云谏眨了下眼,忽地感觉脸颊一湿,原是落下了一颗泪。 孩子对他说:“斩妖除魔是他们强加给你的梦想,你最希望的真的是拯救苍生吗?岑云谏,你是如此的冷血无情。别说是凡人了。就算是整个修真界,就算是其他修者,就算是昆仑同门,你都不在意,不是吗?你可以为了达到你的目标而不择手段。” “仙是什么?魔是什么?其实你早就分不出两者的区别了。” “你打从心底觉得昆仑之于凡人就如同妖魔之于凡人。” “你想要改变他们。但是你做不到。你花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发现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谓的仙人一点也不像他们看上去那样清高无垢,你觉得恶心,你觉得修仙恶心,你觉得昆仑恶心,你也觉得身为仙君不可一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自己可悲又可笑。” “正视自己的内心吧。” “岑云谏,你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最想要的。 最想要的…… 不知是何存在的玩意儿蛊惑他似的,充满引诱地说:“不一定还会有下次机会了。承认吧。你的愿望是让澹台莲州爱你。别人都不行。” —— 澹台莲州正带着一行人攀爬在昆仑山上。 在发现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之后,他踏足了一些自己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这儿还没有大殿,也没有洞府,一切山木草石都是最原始的形态。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 路上还突发了一些惊险的情况。 比如从草丛中蹦出来一只奇形怪状的“野兽”,澹台莲州被吓一大跳,同伴却不以为然,还为他介绍起来。说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人是和这些野兽共同生活的。 大约几千年前,那场天塌地陷的灾难降临,持续不断地在困扰着他们,他们曾经的家园被毁灭了,甚至连日月星辰也失去了本来的规则,变得难以捉摸。 而他们所能做的事情,不过是求生,想尽办法地求生。 寻找河流、湖泊和食盐。 野外收集的粮食不够就自己播撒种子。 尝试去和一些野兽达成共生共赢的关系。 丢失了原本的世界规则,那就重新开始记录,从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记录上百年,千年,日日夜夜地看着天空进行思考,思考他们凡人为什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思考他们究竟要怎样才能够要把种族延续下去。 他们只能耐心地等待。 等待世界重新变得井然有序,有规则可循。 终于。 终于—— 澹台莲州与同伴们来到了昆仑的最深处。 昆仑剑冢。 这里是他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他一直很好奇。 要是问昆仑的第一块地盘在哪里?他想,估计就是在这里了。 这里是凡人的禁地。
第205章 澹台莲州隐约知道自己是在梦中。 他睡着时在梦中,醒来更在梦中。 每日,每日,排山倒海般的记忆涌入他的脑子里,似乎是属于别人的记忆,又的确是属于凡人了。 他看到了很多,听说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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