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换了衣服已经接近7点,云落昼短夜长,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但是星空却异常明亮。 陆久安来到厅堂,韩致正在低头研究军情,两人一见面,温情缱绻地抱在一起。 “抱歉,军务繁忙,都没来得及陪你。”韩致下巴枕在陆久安肩膀上,非常愧疚地说道。 陆久安指着头顶那片璀璨的天幕:“陪我看看星星也不错的,你们行军打仗,是不是也要懂夜观天象之类的。” “只知道一些简单的。”韩致道,“再复杂的,就要问钦天监了。” 两人在廊檐下并排坐着,韩致手上戴着陆久安缝制的指套,稍稍一动,不知道从哪来拎来一个鱼钩状铜壶:“马奶酒,草原上的琼浆玉露,要试试吗?” 云落是韩致大展身手建功立业之处,陆久安到了这片土地,韩致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出于炫耀和分享,他迫不及待想把一切好东西都呈现在心上人的面前。 陆久安微微喝了一口,赞赏道:“是草原的味道。” 韩致露出笑意:“你该来军营的,让你看看什么叫金戈铁马。” “去给你添乱吗?”陆久安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我名义上是监军使,然而对军事一窍不通,发号施令这种专业事还是交给专业人,现在敌情紧张,我可不敢乱插手。” 韩致道:“也算不得紧张,前面几次只是试探,现在挞蛮畏缩在三十里之外,我打算敌不动我不动,先耗一耗他们。” 陆久安有些意动:“这样么,那我倒是可以去军营看看。” 有关战略部署他不在行,后勤军务倒是略知一二,兴许可以结合现况适当给予一些建议。 韩致眼底光芒大盛,情不自禁往陆久安身边倾斜,说话间的热气尽数喷在陆久安颈边,令他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你看了云落,觉得如何?” 此话问得正中下怀,陆久安原本就打算跟他分享,于是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把几日来的所见所闻告诉他。 “百姓淳朴,就是说话有口音,很多我都没听懂,全仰仗那几位大人从中翻译。” 韩致哑然失笑:“等打完这场仗,我就让知府教他们官话。” “风景壮阔,好看是好看,不过树太少了,特别是冬天,待久了会觉得萧条。” 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水乡泽国的阆东人,陆久安习惯了蓊蓊郁郁的参天大木,而云落因为土地贫瘠,为数不多能存活到如今的,只剩那些经得住寒冷耐得住缺水,坚韧不拔的植被。 韩致拧眉想了片刻:“我记得前些年云落城的树还有不少,这两年确实越加稀疏了。不过这边也不尽然是这样,往西走有一片牧场,那里有很多树。” 陆久安继续说道:“昨天一家牧民家里母牛产崽,由于生产不顺,有一头小崽子卡在牛肚里给憋死了,我听当地的百信说,这是常有的事,你们这都不懂给牛羊接生的么?” “牛羊还能接生?” “人都能接生,牛羊怎么不能。”陆久安不由提高了音量。 他没想到这儿的人居然这么落后,云落不是主要靠放牧为生吗?要是提高了牛羊的生产率,能大大改善老百姓的生活,看来有必要为他们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了。
第234章 虽然只出去闲逛了三天时间, 但是陆久安走街串巷,见闻丰富。 韩致不厌其烦地听他讲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些东西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 还是今日陆久安说起方才得知。 不过听到最后, 韩致眉峰却渐渐拢起:“如意楼?” “对啊。” 韩致放在大腿一侧的手指动了动:“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陆久安极其自然地点点头:“没进去之前不知道,进去以后就知道了。” 韩致脸色冷峻, 压着嗓子, 连珠带炮地质问:“你去那里做什么?杨涟那老头带你去的?” “也不算老吧。”陆久安道, “人家杨同知才刚过不惑之年。” 韩致双眼危险地眯起, 语气非常不好:“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久安无辜道:“你干嘛这么说,别人也是出于一番好意,男人嘛,食色性也,他又不知道我好男风, 想盛情款待我, 当然会带我去那种地方, 你以前难道就没去过吗?” 韩致道:“我天天忙着军务, 哪有闲情逸致去这种地方。” 陆久安却狐疑地看着他:“你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听杨同知说如意楼门深径僻的,若非熟人相带,一般人还进不去。” 照陆久安的理解,这地方就是个高级会所, 出入必须要VIP。 “我对你不曾有半句虚言。”被倒打一耙的韩将军只差对天起誓了。 至于他为何知道, 他在云落呆那么久,名声赫赫,其中不乏一些暗怀心思的人拿这事曲意逢迎。 那时候还不像最近两年, 可谓是三天两头的打仗,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 这群人却当着他的面游说雪拥十二骑,韩致一怒之下,提刀直接斩了对方首级。 鲜血喷了满地,吓得一众官员几欲晕厥,至此再也无人胆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些风花雪月。 韩致忽地发现陆久安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猛然反应过来,“如意楼有问题?你想对付杨同知他们?” “对付谈不上。”陆久安道,“杨同知等人虽说喜欢寻花问柳,但为官倒是清正,只不过我今日去如意楼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 陆久安便把自己的疑惑对他说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是我刚到云落就公然插手管这事,很容易树敌,未来再行别的事就不方便了。” “你准备如何做?” 陆久安道:“你派几个人作风流骚客去里边探一探。” 陆久安的想法很简单,要是中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到时候就寻个别的什么由头,将如意楼给拔了,省得更多女子受害。 若是一切如常,那再另当别论。 这一点韩致毫不意外,当初陆久安在应平任职时,就因为看不惯这些钱色交易的狎妓勾当,关闭了大大小小的青楼妓倌,为此惹得那里的男人们怨声载道。 真正让韩致感叹的是,陆久安说话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韩致手下有名叫胡充的人,专门负责打理军务以外的事宜,能力出众,韩致将此事交给他,让陆久安只管等待结果便是。 第二天天际方明,陆久安跟着韩致去了军营。 营地设在城东,与挞蛮的方向遥相对望,地势开阔,靠近水源。整体呈四方形,外围由一圈栅栏高高筑起,每隔数米设有瞭望台,守备森严。 两人刚进了门,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由远及近,不过瞬息就到了眼前。 灰狼锋利而冷漠的眼睛在陆久安身上绕了一圈。 “这是丰登吧。”陆久安发出惊叹。 丰登体型巨大,站起来有韩致齐腰那么高,四肢粗壮有力。虽然已经被驯服,但它到底也是一只狼,除了面对韩致时会收敛一些,它的身上依然充满着与生俱来的侵略感和攻击性。 陆久安看得蠢蠢欲动,韩致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想摸摸看吗?” 陆久安自然是想的,但是那一口锋利的獠牙也让他望而却步。 “别怕。”韩致带着他的手在丰登背上缓缓抚过。 丰登嘴里发出一声不舒服的低吼,焦躁地磨了磨爪子,被韩致一个指令勒令不动了。 手下的触感有些奇异,它的毛发和五谷的截然不同,又粗又硬,陆久安摸着刺刺地扎手。 “除了丰登,军营近几年又驯服了二十多只狼。”狼的归属根据战功来分配,这还是韩致在应平跟着陆久安学来的,“打仗的时候会跟着我们一起上战场。” 挞蛮擅长马背上作战,但是狼的存在可以惊扰到马,在战场上可以起到不小的作用。 两人接着往里深入,陆久安看到许多帐篷和木屋,这里的营地并非临时安扎的,因此设备完善,除了训练、吃饭、睡觉的地方,还有专门的洗澡房和茅厕,诸多东西一应俱全。 雪拥十二骑正在空地上操练,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号角声震彻云霄。 这是陆久安第一次见识到十二骑的全貌,这群战士们不愧是韩致手底下的精锐,刀剑相击间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陆久安看得啧啧称奇,脑海里浮想出稼轩先生那句脍炙人口的边塞诗——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我也算领略到真正的边塞生活了。 韩致不知想到了什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久安跟着他走进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屋,陆久安一只脚刚踏进去,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大夫们穿梭其间,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一个年轻的女大夫脾气不好,正不耐烦地训斥着手底下的伤员:“说了多少次了,伤好之前不能剧烈运动。你要是再不听,我就不治了,你等着手烂掉吧。” 那名人高马大的士兵被训得只敢点头赔不是。 陆久安忍俊不禁,打量四周:“医馆的环境看着比将军住的地方还要舒适不少啊。” 韩致微微一笑:“久安的话,不敢不从。” 他这是指的那群在读医学生决定赴战场做随行大夫时,陆久安叮嘱的要善待他们的话。 等女大夫包扎完毕,起身收拾绷带药草等医疗物品时,陆久安两人来到她面前。 女大夫先看到的是前面的韩致,一愣:“将军,您受伤了?” 接着才看到韩致后面的陆久安,不可置信道:“陆……陆大人!” “哪个陆大人。”里屋其他几名大夫对这个名字异常敏感,纷纷走出来。 “呜呜呜。”女大夫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掩着嘴巴低声啜泣起来。 其他几人看清楚陆久安的模样后,也是一脸吃惊,随后双眼一红,过了许久才将情绪平定下来。 “陆大人,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再次看到你。”一名成熟稳重的大夫道。 “你们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啊。”陆久安感慨。这群大夫走的时候年纪尚小,到了这苦寒之地,饱经风沙之苦,脸上的皮肤黝黑粗糙,看着比他还要衰老许多。 那名大夫摇摇头:“身为大夫,能行救死扶伤之事,我们甘之若饴。” 故人重逢,小大夫们忍不住想跟他分享这些年的经历,韩致还有事便先离开了,留着陆久安与他们独处。 从他们的口中陆久安得知了许多事,这群大夫来到这个地方后一直不曾回过家乡,平时思念亲人时只能寄信聊以慰藉,好在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结婚生子,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248 首页 上一页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