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君主与中层贵族暗暗使唤,汉人管起越地便得心应手的多。尤其是全民文盲,民族意识还未崛起的教育水平下,让越人的黔首与奴隶在汉军的眼皮子底下为越王拼命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刘瑞分给越地黔首的良田是贵族的旧产。 和徙陵政策的豪强般,朝廷将越地的王室与贵族迁走时强买了其所拥有的不动资产,用于鼓励关中的移民和安抚本地的越人黔首。因此在越人黔首……尤其是从奴隶变成黔首的越人眼里,支持王室与贵族就意味着自己会失去现有的平民身份与良田。 在此基础上,他们能支持王室的概率低得令人发指。 至于关中的越人王室和洛阳的越人贵族,刘瑞除了养猪还搞“绝育”之策。当然,搁在外人眼里,刘瑞对他们好得出奇,真可谓是吃穿用度、人生大事都一手包揽。 “这不是挺好的吗?”老妇对此感到不解:“这比匈奴强买强卖的让国主娶匈奴女要体面得多。” 安归亚的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貌似无疑道:“你为何给安归亚找莎车女人?” “还不是因为莎车女富,并且……”老妇的声音微微卡壳,突然明白了一切。 楼兰人繁的对外联姻一是因为罗布泊的情况急速恶化,多个亲戚也多个逃难的落脚人家,而另一方面是楼兰人少,如果不想内部通婚成西域版的哈布斯堡,就得考虑引入外血。参考现代的冰岛有三十万人还得在开房前查双方族谱,几万人的楼兰要是搞内部通婚,即使夫妻生育十个也无法避免族群消退。这一点在乌孙以外的西域诸国都是相通的。即使是与四贵种联姻的匈奴王庭也会选择母系那儿与王庭没有血缘关系的居次为妃,并且把西域、乌孙、乌桓、汉人的武者收为当户,鼓励他们娶匈奴女的同时将外族的女人赏给贵种,避免因近亲结婚而导致内部自然消亡。 所以你看人类的历史就是如此矛盾——中国有同姓不婚,外国有教会限制七代内不近亲联姻。可无论是中国的豪强还是西方的骑士,都因利益知法犯法,企图用财富试出大自然的容忍底限,避免自己阶级掉落。 “东瓯闽越被纳入汉土后,无论是关中圈养的王室还是洛阳圈养的贵族,都不许与汉人通婚。”安归亚拢着袖子,努力不让毛骨悚然的情绪影响自己的语言逻辑:“他鼓励汉男娶越女,汉女嫁越男,甚至因长沙王纳越女为妃而重赏这个同父异母的阿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留在关中和洛阳的越人王室、贵族。” “表面上是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而特意从越地雇人伺候起居,实际上是汉皇有意令其消亡。” 为了增加父母的忧虑感,安归亚还特别提醒道:“我在长安看到的越人王室就有二三十人,其中不乏已经成婚的少男少女,可是他们没几个有孩子。” “亦或是说……” “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安归亚的父亲开始明白儿子为何如此评价关中的皇帝,因为这种阴着狠的人是最麻烦的:“东瓯和闽中的越人有多少?” “十万以上。” “难怪汉皇要费此周折。”安归亚的父亲拿杯子的手开始颤抖。 东瓯和闽中因人多而得到汉人的统战认可,那楼兰有啥? 此时的汉朝虽然缺人,但是往西域派个一两万人还是没问题的,更别提从对外贸易与匈奴的赔偿金,新得的草场那儿吃得满嘴流油的朝廷有足够的钱去利诱汉军、汉民前往西域之地。 移民东瓯闽中时除了答应落户分田、科举加分,隶臣赦免,便是那一人两金发挥了令众人心醉的神奇魔力。 好巧不巧的是安归亚在离开前就知晓了给楼兰汉军的现金补贴。 怎么说呢! 他很担心不出一年,楼兰便是汉人为主的西域国家。 当然,这还只是比较温和的说法。若是刘瑞对楼兰搞对越人王室的那套,绝对能在三代内把楼兰“换血”。 所以…… “安归亚说得没错,国主若以对待匈奴的方式对待汉人,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但问题来了,汉军进入进入西域是板上钉钉的事。军臣本想挑拨右贤王与汉朝的关系,但是被罗姑比当成钱包的西域国里并不包括被军臣送给汉人的那些,并且跟军臣一样,罗姑比也意图挑拨汉朝与王庭的关系,所以在两方较劲与折兰部被调回王庭后,祁连山南的问题便只剩下那群小月氏和羌人。 至于和折兰部一起驻守祁连山的卢侯部和若侯部,以及卡在王庭与右贤王部间的休屠王……这种历史盖章的墙头草有重视的必要吗?完全没有。所以楼兰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南羌百部给汉人去西域的路上加点强度,以便给楼兰增加谈判筹码。 但…… “指望羌人还不如指望大月氏能重回西域。”安归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西域不过三十六国就能吵得昏天黑地,南羌那个百部之地能齐心对抗汉人?更别提汉皇打算一边修路,一面赶路,顺势建些军事堡垒。” 用现代的话讲“见过土匪打劫商队,但没见过土匪疯得打劫军队”。 “况且南羌内部也是一堆烂事。”安归亚说罢还叹了口气:“汉人与安息通商后西域就因过路费的事儿在莎车吵了四次以上。” 南羌可没西域的体面,加上汉皇不仅开通了丝绸之路,还在蜀国常事接触巽伽王朝。 北边不亮,南边亮。 反正掐断丝绸之路后经济下行只有收过路费的西域人与羌人,以及做中间商的安息帝国。 “身毒?汉皇除了跟安息接触,还与身毒有来往?”安归亚的父亲微微一愣:“他与身毒的哪国有往来?” “不知道,但总归与甘蔗有关。” 在欧洲发现美洲大陆前,印度与中国是供糖的主力军,而东南亚的土著对甘蔗的唯一认知就是很甜,而不是像前两国般搞出口与制糖。 “汉地不是有甘蔗吗?不然你从汉地带回的白糖是哪儿来的。”安归亚的父亲笑道:“他不会是担心身毒挤占了他在西域乃至安息的白糖市场吧!” “恰恰相反。”安归亚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他准备劝说印度-希腊解除对安息的糖类限制。” 第422章 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安归亚的父亲一定以为刘瑞是个脑子抽风的人。糖在古代虽不像是铁器那样的限制品,但在石油横空出世,西方找到美洲大陆前,这可是横跨东西的硬通货——没有之一。 历史上的晋商是靠盐信进行跨境交易,但是盐信仅在晋商的活动范围内有用,要是出了这一区域,比如去江南或巴蜀搞盐信,估计人家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你,然后询问教你地理的傻叉是谁。 因此在别地不缺盐,安息有海线的基础上,唯一能做外币锚点的便是糖——这个在十八世纪仍被欧洲认为奢侈品的硬通货,同时也是明清时的出口大宗。 而就像是阿拉伯世界为控制油价而搞了个欧佩克,刘瑞想控制糖价,建起一套公元前的外汇体系和信用体系,就必须与大陆上的另一产糖地——印度的巽伽王朝达成协议。 有道是世界难度有四等,轻度、中度、重度、印度。 对于这个大英未来的供血包,刘瑞的态度是可以合作,但不想在印度生根。 为啥? 因为三哥过于神奇,即便国内缺乏了解印度历史的专业通道,但只要去挖挖印度的近代表现就会发现与三哥保持一定距离绝对是个英明选择。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危机四伏的非洲与欧洲作战三年还全身而退。刘瑞在读近代史时每每看到描述印军光吃军饷不干活,把意军气得暴跳如雷的场景便感叹三哥的“强大”是有历史传承的。 当然,网上的戏谑与营销号的有意为之让印度显得非常喜感,卡要是去唐宁街与白宫逛逛,顺带看看三哥是如何对待莫卧儿后裔的,便不会对喜剧人的三哥报以轻蔑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目前还未大统一的印度与大汉隔着西南诸国,并且还有安息与塞琉古的势力插手此地,解决起来非常麻烦。 最北边的印度-希腊王国是马其顿的余辉,比起碰瓷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帕尼蛮子,他们对曾经不喜的塞琉古人反而有更多好感,因此资助孔雀王朝的废儿子,也就是印度版的东周天子——摩揭陀去压制北进的巽伽王朝。 和大汉相比,塞琉古与印度-希腊不说是紧密相连,但彼此间的来往肯定十分频繁。 更麻烦的是罗马与安息、塞琉古同样有着关于地缘的利益之争,但是在给安息添堵上能短暂地站到一起,一同资助印度-希腊和摩揭陀对安息骑脸开大。 刘瑞站在安息的角度都想对米特里达梯一世掬把同情的泪水,再次感叹匈奴和鲜卑扶余较之安息面临的情况真是好对付的多。 当然,此时的安息还没与史诗级的对头——罗马帝国彻底接壤,所以他的扩张阻碍便只剩下卡着糖道的印度-希腊王国与右上角的大月氏。 是的,你没看错。 安息与大月氏的合作关系并不妨碍他们一边握手结盟,一面藏着尖刀以对盟友发难。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自己的成功固然惊喜,但要防止别人复制自己的成功。 大月氏被匈奴从草原驱逐到安息的东北部后,面对这个“开局”资本雄于自己,并且站位容易让人想入偏偏的“邻居”,安息的心情肯定不会十分美妙。所以在大汉“介入”西域形成三足鼎立后,安息终于睡了个好觉。 更开心的是匈奴的折戟让一直跟着匈奴走的乌孙决定跳出来与匈奴夺权。 大月氏还企图通过西域拿回祖传的草场。 面对这种突然变好的神赐局面,安息的米特里达梯一世真想当着刘瑞的面说声“谢谢”。 “闽中那儿有造船者吗?”刘瑞看向大汉的情报头子:“越人善水,总不能靠扑腾前往夷州之地吧!” “善。”郑谨在汉匈停战后便转移重心,将北部的情报交由从长安市令“左迁”至车府令的张汤。 说是左迁也不准确。 车府令为六百秩的太仆属官,在品级上肯定不如千石的长安令,可天子脚下五品官。车府令所拥有的政治人脉与面圣的机会肯定多余长安市令。 说句难听的话,都到未央宫了,谁还会靠俸禄过活,所以这一千石到六百石的差距压根不是调动的重点。 重点是刘瑞没想安排法家的未来之星继承其在廷尉的衣钵,就此外包大汉的释法权。 这对想学黄老家的法家而言,无疑是致命一击,所以在被迁至可以频繁面圣的车府令后,张汤还是很高兴的。 硬要说有什么不满的,那便是车府令这官职因秦时一人蒙上阴影。 那人叫赵高。
448 首页 上一页 335 336 337 338 339 3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