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地那儿可是个绝佳去处。”小吏是少数知道步六孤叱奴的上线是永巷令郑谨的人,所以为了结个善缘,他给步六孤叱奴透露个“消除歧视”的最好方法:“因为只有楼兰部与若羌部的过来领人,加之陛下还算优待西域人,黔首也与西域没有太大冲突,所以你去河套地那儿多半是会遇上留在大汉效力的西域牧民。” 剩下的不必小吏多说,步六孤叱奴也明白需要怎么做。 “有机会的话,还是让你孩子学好汉话和西域话。”小吏端详着步六孤叱奴的长相,遗憾地发现就算没有晋书里的黄须黄头,他们与汉人也是差异过大,不过这在河套地和陇西郡反倒是个巨大优势:“陛下要借南羌百部与西域和更大的国家进行贸易,所以官府正在征召懂西域话的人。” “你们在匈奴生活了十来年,肯定是比汉人更懂西域风俗。” “谢谢。”不管对方是真心提议还是别有用心,步六孤叱奴都记着这话,琢磨着在河套地有稳定生活,一家人从官府脱离奴籍后就把孩子送去陇西郡上学,争取走典客府的预备吏。 有道是信息决定起跑高度。 通过一番细心观察与好心人的特别提醒,步六孤叱奴已顺利找到阶级跃迁的捷径。 而在他想阶级跃迁时,匈奴那儿也摩拳擦掌准备来场领土跃迁。 至于是不是正向跃迁,那就得看被迁的对象配不配合,以及决定出多少力。 第387章 于单是被巴掌打醒的。 匈奴南下时已临近深冬,大军的后面还有驱赶羊群驮马的奴隶,监视奴隶的老弱妇幼。 这么一场动员百部的大南下里,如果能以十之折三的代价拿下马邑、班氏、且居以北的所有郡县,那么就算大获丰收;如果能以十之折四的代价拿下马邑、班氏、且居以北的七成郡县,也可做到收支平衡,树立威信。 除此外的所有结局在军臣这儿都算失败,而且还是动摇根基的致命失败。 至于沿路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弟弟或左右摇摆的从属部族,也仅仅是树立威信的佐餐甜点,根本不算军臣此行的战略目标。 弟弟想以下犯上在匈奴这儿算大事吗?根本不算。按照他们的继承制,贵人会议仅是在实力均衡,不好动手的大前提下所做出的最后妥协,所以在不知情或只知一点内情的仆从部那儿,伊稚斜的所作所为很正常,单于带兵打一顿就好了。 真正让其感到失望的是军臣任期里丢了国土,被汉人开弓扇了一脸还没有反击。 而在随从的匈奴百部里,最愤怒的莫过于白羊王与娄烦王。 是的,你没看错。 白羊王与娄烦王还活着,但家已没了。 天知这个消息传到龙城时,后者的反应有多剧烈,几乎是冲出帐就招呼亲兵上马杀回自己的老家……最后被单于的当户带人拦下。 白羊王与娄烦王带来捧场的精骑就有两千一百人,都是那种脸上布着网状的疤,四肢活似瓜插秧的百战精锐。 也正因为两部的王与精锐还在龙城,所以失去两部掣肘的罗姑比还没飘得不愿听听军臣的条件。 于单摸着微肿的右脸往上看去,只见他的大大提着鞭子在马上蔑视着无能的儿子,嘴上还要说着鼓励他的假话:“左贤王已拿下多数的叛臣乱党,但没抓住最重要的伊稚斜,所以不算立了大功。” “我……”脸部被巴掌与寒风打得打得嘎嘎疼的于单想说些什么,结果被丢下的武器砸得两眼绕圈:“上马,别在这里惹人笑话。” 军臣身后的当户给于单牵来战马,后者扶着昏沉的脑子翻身上马,路过一群垂头丧气的左部人嘴唇一动,但却被赶上的当户制止了想说话的念头:“这些都是伊稚斜叛党。” 单于的当户挡在于单与放弃抵抗的左部人间,毫无感情地充当一个肉喇叭,宣扬着于单带人拿下叛党的“丰功伟绩”。 不,真实的情况绝对不是当户说的这样。 于单听着逐渐离谱的“官方”宣传,看着被人压在地上的左部成员,开始怀疑自己打的究竟是左部的叛徒,还是被人骗着上阵的左部冤种。 不过这种怀疑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左大将的头颅彻底打破——用于震慑叛臣贼子的京观最上赫然立着于单于的左大将与姑夕王的头颅,二者保持着临死前的惊讶与僵持,被人从右眼往左耳处劈成两半…… 于单的血在这刻变得瓦凉瓦凉的,神经更是崩到极致,看谁都向嘲笑的鬼脸,甚至把传令的都尉当成已被垒作京观的左大将,伸手就要与之搏斗。 “左贤王?”军臣的都尉历经百战,没一下就擒住于单:“需要为您请胡巫吗?” 战场上也不是没有突然中魔的人,所以军臣随军带了三个胡巫,随行的部落也带着几个善草药的人,不一会儿就带着工具来见于单,给其上了各式各样的古典秘方。 “真是个囊种。”罗姑比瞧于单那样,嗤笑道:“也就军臣还把他当宝贝宠着。” 随军的右大将也是听说了“叛党”的内幕,在那儿憋着笑意应道:“撑犁孤涂怕是要被家里左贤王活活气死。” “岂止是气死。”明明是看军臣的笑话,可罗姑比却笑了一会就眉头紧锁,内心涌起不详的预感:“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巧合?”右大将也顺势收了张狂的笑容,开始思考到底是哪儿除了问题:“您是指伊……左谷蠡王把咱们玩弄于鼓掌之上?” 罗姑比的眼神里满是差异:“伊稚斜要有这实力,也不会被于单那蠢货抓了个现行。” 收到此处,罗姑比还竖起食指,努力回忆着龙城之后的种种“异象”:“军臣身边的阉狗还活着吗?” “阉狗?您是说单于的……国相?”右大将也不知如何形容留在匈奴王庭的中行说。 你说他是单于的顾问吧!又将王庭的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至于何地?你说他是单于的奴隶吧!又没哪个奴隶能把王庭闹到这副德行。 “那人在被颛渠阏氏和左贤王抓了现行后就打入羊圈,但不知给单于下了什么咒,他又被人从牢里放出来了。”右大将对中行说的感官十分不好,但也好奇这个阉人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老上和军臣都对他宠信有加:“王庭的说法是得有人为前锋带路。” 刘瑞能在匈奴安插大汉的钉子,匈奴自然也会培养大汉的线人。 中行说对匈奴的贡献除了带来可供参考的帝国制度,便只剩下帮忙培养大汉的线人。 比较尴尬的是,中行说来匈奴已是四十年前的事,而大汉在这四十年间不仅经历了两次皇位更替,甚至把内部的虫蛀、窟窿都解决干净。老上时还能私通齐王、赵王这样的刘氏宗亲,使之打开马邑城前的部分城门。但是到了景帝后期,法家的上台与刘氏宗亲的失势让中行说的影响力愈来愈弱,已经到了无物可教的危机地步。 匈奴可没“荣归故里”的委婉说法,况且以中行说的垃圾程度,也没故里给他“荣归”。所以军臣让他带路几乎就是让他去死的委婉说法。 当然,也不排除军臣对他还有那么丝微弱的感情,所以想借“带路”的事给中行说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您觉得他有可能是大汉的细作?”右大将对中行说的忠诚不抱有任何期待。 一个三姓家奴,谁把他当心腹都是在挑战自己的寿命长度。 “一个杀了汉家的翁主,给匈奴带了两次路的叛徒还有回去的可能?”罗姑比对右大将的说法不屑一顾:“汉家的小皇帝又不是于单,中行说去乌孙避难的可能性都高过向汉室投诚。” 罗姑比的话音一转,眼珠开始急速转动:“我所担心的是有人拿中行说做筏子,引导匈奴内部分裂。” “不会吧!”这下轮到右大将感到迷茫:“汉人的手若伸到王庭,干嘛不……” 右大将的拇指往脖子处轻轻一划:“一步到位,斩草除根?” “我若是把汉朝的小皇帝弄死了,能让大汉混乱多久?” 汉朝坐拥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与上千万人口,就算没了现任的皇帝,也不至于分崩离析。同理,匈奴要是没了军臣,顶多是在罗姑比、于单、伊稚斜这实力最强的挛鞮氏子弟里决出单于,搞不好还不会动武,直接走贵人会议和平解决。 第388章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大汉的小皇帝……” “真就是个于单和将师都对付不了的人。” 硬要形容罗姑比现在的心情,那便是齐君王后看嬴政、亨利二世看腓力二世,路易十一看马克西米利安。 继承人与年轻对手间的差距让衰老变得愈发可怖。 更可怖的是对方没有一直忍到匈奴的老一辈去天上报道,而是在罗姑比都活着,并未未与王城撕破最后脸皮的基础下搞了一波惊天动地的“龙城之变”。 虽然未有证据验证罗姑比的观点,但是他的直觉曾数次救他于水火之中,所以在这一刻,罗姑比是真的有找军臣聊聊的意向,可是他刚冒出这个大胆的念头,就被他与军臣的叔侄关系给退了回去。 没办法,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是说这一切是汉室皇帝的阴谋,且不谈白羊王与娄烦王是否接受军臣的临阵退却,就说大汉的稚儿皇帝有且仅有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比于单还小。 如果是小皇帝的阿父或大父坐在那个掌舵的位子上,军臣兴许战前会给大汉送封礼节性的文书。可正因为坐在那个位子上的皇帝是个二十三岁的小羊羔子,和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羔子般试图挑战狮子的权威,所以军臣必须给他个深刻的教训。 “该死的。” “真是该死的。” 罗姑比突然暴躁地往地上甩鞭。 一下又一下地“啪嗒!”声总会溅到战马的蹄子,使其焦躁地原地踏步,试图甩下背上的男人。 “通知右部的人马退出前锋之列。”发泄后的罗姑比摸着马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在面子与实际间果断选了后者:“不出意外的话,小皇帝在汉境还给咱们备了一波大礼。” “大礼?您是说汉地有伏兵?”右大将对汉人的骑射水平不报有任何期待,但是汉地多山多林又多城,大军进去,就好比是羊入布满深坑铁棘的屠宰之圈,不被刮掉两层肉是回不去的,所以才有前锋侧翼的炮灰之称,基本算是匈奴版的惩戒营,但其活下来的概率比惩戒营要低得多,收益也略略大于打完仗后继续服刑的惩戒营。 军臣把右贤王的部队编入前锋就是让他出血的意思。当然,明面上的漂亮话谁都会讲,实际上也确实需要挛鞮氏的子弟一马当先,给仆从部们做个帮然,不然后者成啥人了?公元前的舔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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