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像是辩论。” “唯,可不是在辩论吗。” 古人的精神生活十分匮乏,即使是实力阶级也只能在歌舞上动点心思,搞不好还落得一个怠政的名声。因此在勉强够到实力阶级的知识人这儿,辩论也算打发时间的一种,同时也能钓钓那群白龙鱼服的人。 而至天幕的信乡居那儿,已经脱离了“暗钓”的范畴,升级为对二楼客户的明钓。 说是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招摇也不为过。 天幕捏出的小人飞向二楼的座位,指着有镂花木板与薄纱遮挡的座位说道:【这便是向两千石的大臣与博士开放的特等座,以及……】 天幕的小人跟随剧中人的步伐,掀开一个厚重的帘子子道:【孝高武帝和景帝的信乡公主微服私访的秘密座。】 难以置信的学子:“……还真有皇帝来看啊!” 难怪这里车水马龙,辩论不断。 【据司马公记载,第一位靠“信乡辩论”而获得圣睐的是儒转阴阳家的倪宽。】 “儒转阴阳家?合着又是许行般欺师灭祖的人。” 【这位可是运气好的代名词。虽说是当代大儒欧阳和伯的弟子,但也只是听过几次欧阳和伯的课,不算他的关门之徒,所以较经典更爱文辞历法,于信乡辩论时连胜七场,因此得到陪同刘瑞微服此地的邹公欣赏,拜为邹公的关门弟子。】 “这……这是讨巧吧!绝对是讨巧。靠歪门邪道获取陛下赏识。” “可就算是歪门邪道,你也得有走到对方跟前的资本啊!不然那群落败的学子又算什么?不如邪道的废物吗?” 这话也确实不错。 不过比起信乡居的小插曲,更引人瞩目的是太学府…… “咚!” “哐!” “当!” 无论是坐高堂,混九流的,还是山里当野人的,都不由为阳陵深处的太学府所震惊——他们在梦里、古籍里、谈论里所幻想的稷下学院也不过是这般场景。 诸子百家按比划与人数分得一片学院之地,依次挂上儒、法、墨等代表身份的名字。 而在正中的方形建筑里则夯起梯形的公共座位。按照各家的内部排位与学院排位,分别画上不同花纹,从而拱起中心的圆台与上座的皇位。 【孝高武复稷下第二,凡此间辩论者,不计身份,不计内容。可刺君上,可讽先贤。】 【孝高武曰:奸人因名利恨国,贤者因绝望讽君。】 【后者的出发点不是背叛,而是恨你为何不强。】 【为何不够强。】 第364章 番外(二十八) 天幕的话让不少人的CPU烧了。尤其是像儒家那样认死理的学派,都无法对素未谋面的孝高武帝做出评价。 刘氏正统,薄情寡义。 这些都是入居者能打给刘瑞的标签。可是对于皇帝而言,薄情寡义是个贬义词吗?嗯……有待商榷。 而从政绩来看,刘瑞的文治武功都很不错。少年天才,中年开拓,晚年平稳交接政权。对于治下的黔首而言,这几乎是最好的皇帝——因为他够长寿,够清醒。和文帝一样突出一个稳稳的幸福,但那又不似文帝那般接受一个烂摊子,不得不与宗室贵胄兵戈相见。 硬要说刘瑞的一生有何缺点,那便不是儒家期待的垂拱君王。 相反,他太精明,太折腾了。 想要糊弄这种君王是不大可能的。 更烦的是,儒家内部也不能排斥这种君王——因为刘瑞虽不重儒,但对底层的学子还是很友好的。儒家的厚积薄发是靠仲尼的“有教无类”。可即便是仲尼,可是靠弟子们的资助才勉强维持三千门徒的规格。到了汉初的叔孙通这儿,受限于百废待兴的现实与汉高祖对鲁儒的负面影响,儒家的民间大佬几乎是靠借债授课。 无论后世如何批判儒家的行径,但是在阶级至上的先秦之时,仅靠腊肉而非血统择生的儒家还是很拟人,更别提在汉武帝时为朝廷提供大量人才的公羊之儒。 如今听说孝高武帝会资助学生,给予底层相对公平的选拔平台。儒门内部就算是有不满之音,也会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难以一致。 更别提对张口“稷下”,闭口“先贤”的百家而言,有个能听劝的皇帝更是做梦都不敢想。 连带着黔首都难以置信道:“天幕不会是胡说八道吧!哪有皇帝能忍成这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史书里的明君听听就行,真要以为皇帝都能虚心求谏,那便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更何况是刘瑞这种顺风顺水,没有失手的皇帝。 萧何想起夜下追韩信的往事,倒是没有怀疑这事的真实度。 当然,看孝高武帝晚年传位孝仁女帝,自己退居洛阳深造的架势,估计这汉代稷下的谏言也是选择性听着,不会被人轻易左右。 “麒子,麟子。”吕雉不禁点了点头,想起刘盈又满脸痛苦。 【因为太学府的辩论是不对外开放的,加上参与辩论的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外传辩论之事,所以我们无法复原孝高武时的六十二次辩论,只能靠野史记载的辩后反应来推测的一二。】天幕的声音里满是遗憾,随即又雀跃起来:【据太史公记载,孝高武帝的三次暴怒都与太学辩论有关。】 小人竖起三根手指,然后又慢慢按下:【一次是在大汉灭白羊、娄烦、夺河套之地后的汉匈谈判;二次是在夺取南方,北灭匈奴的文武之争;三次便是壮年的孝高武帝想立长女为储,结果开启长达五年的宗法改革。】 “改革?宗法改革?”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大炸特炸:“这简直是欺师灭祖,如始皇般大逆不道。” “大逆……” 【宗法改革除了给孝仁提供上位依据,便是修缮了同姓不婚的遗留BUG。】 解说的小人带着电视剧片段缓缓退场,取而代之的是针锋相对的皇帝小人与博士小人。 皇帝小人在皇位的台阶上疯狂跺脚,做出一副破口大骂的流氓模样。博士小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冲着皇帝吹胡子瞪眼,吐出一段加密字符把皇帝打得满头是包。 被刘邦搞得很没面子的儒生:“……”虽然不喜老刘家的流氓做派,但是相较于秦时的封口,他们已经很拟人了。至少他们做出一副听劝的姿态,而且没有听完就整面刺者的狗屎做派。 【孝高武帝对太学辩论那叫一个又爱又恨,甚至在洛阳都对挨过的骂念念不忘,然后写信嘲讽孝仁定期要去太学府挨骂。】 文帝:“……” 刘启:“……” 不懂这是什么爹,但对自己的逆子身份感到自豪的刘邦:“有意思,可惜不是乃公的儿子。” 年轻时的刘邦没少挨刘太公的骂,可到晚年他却羡慕刘太公是真正的父亲,而却是他却是八男一女的父皇。 【说到宗法……《国语·晋语四》言:同姓不婚,恶不殖也。同为左丘明所著的《左传》立也有言“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是啊!同姓怎么能结婚呢!这与乱伦何异?”说这话的是可请冰人的大地主们。黔首们却不以为然:“一村同姓……可秦时连出村都难。除了同姓,也只能娶野人为妻,哪还在意这种小事。” 【但是他们完全忘了礼记所循的周礼是八百年前的氏族制与奴隶制。】 天幕的小人变成一群短褐黔首,光速退到八百年前,头上打上加粗加大的“西周之前”。 【就像狼群狮群会把成年的孩子赶走,让其与别族的独狼组成部落。西周前的氏族和现在的杨家村、李家村般,都是靠血缘组建的百人部落,所以遵循这一法则也是为免近亲生下死胎畸胎,导致部落最终绝嗣。】 【顺带一提,早期的氏族在禁止通婚的条例里不仅加入了父系亲属,同时也禁子女与表亲通婚。】 【那时没有可证身份的“传”,所以姓氏承担了解释家系、籍贯的作用。如孔子为孔地出身的子姓后人,姜太公为吕地出身的姜姓之人。】 【可是到了春秋战国与西汉初年,这一约定改为模糊的“同姓不婚”,导致在孝高武改宗族法前,无数勋贵、黔首接连掉坑,差点绝嗣。】 掉坑? 绝嗣? 古往今来的富人们娶妻纳妾,猛磕药丸。穷人们散尽家财,求神拜佛是为了啥?还不是望子孙能把自己血统传承下去,证明自己走过一遭,而不是如过眼云烟般毫无意义。如今听到“同姓不婚”有可能致自己绝嗣,天幕下的土著竟有史以来地达成一致,开始保卫核心利益:“这倒是怎么回事?” “改、一定要改。无论如何都不能留着这个漏洞。” 【因为西周的宗族法并不算入母系亲属,所以在遍地都是姬姓、子姓、芈姓、姜姓、姒姓,妫姓的基础下,大贵族们的联姻对象永远都是母家的表妹、母亲的表姨、母家的表外甥女。久而久之,后代患上各式各样的基因缺陷,最终绝嗣。】 光说不够。参考著名的哈布斯堡对欧洲贵族的心理阴影,天幕翻出已经绝嗣的先秦贵族的家谱,那一连串的姬姜姒妫子看得他们头皮发麻。 更发麻的是谱系图如蛛网般纠缠不清,经常出现我娶你妹妹,你娶我姐姐,然后我们亲上加亲,子孙穷尽的可怕画面。 【我就纳闷了,既然你们相信女儿是父亲的骨肉,儿子是母亲的血脉,那为何在不婚之例里选择性地忽略她们?难道你把耳朵堵上,眼睛闭上就能当其不存在吗?】 确实……不能。 这么一想,核心利益被触动的土著开始排查身边例子。勋贵们比黔首更急……因为汉初的黔首里有不少曾是秦末的野人,所以在人口流动与冒姓的基础上,反倒没有受害颇深。 第365章 番外(二十九) “乃公还是第一次觉得穷有穷的好。”刘邦知道陪他打天下的老伙计都有意效仿武王功臣,在不触及刘邦底线的情况下繁殖成与姜、田比拟的大家族。 而在不能保证子孙绝对成器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找亲家托底。 至于能做亲家的勋贵会不会有不够用的情况…… “按天幕的说法,太子与太子妃也是不能结婚的亲戚吧!”馆陶长公主突然说道:“他们二人成亲那么久才生下侄儿是不是有这个因素。” 下座的栗姬眼睛一亮,希望此事可以成为薄细君的被废理由。然而在大汉帝国与孝高武帝的黄金招牌下,这一期望是不会实现的。 薄姬闻言不紧不慢道:“细君的祖父是孤的堂兄,他二人在四代前有同一对祖先。这要算近亲的话那姑表亲的又算什么?” 恰巧天幕及时说道:【孝高武帝让医家研究了五年才得出姑表的近亲系数与堂亲一般无二。当然,那时的医家是没基因学的概念,纯粹是靠大量实例推出姑表的夫妻容易流产、难产、产下畸胎。即便是能生下孩子,也会存有体质孱弱或反应迟钝等不良特征。】天幕放出考古出的医家文献,里头记载了他们调查的一千名姑表亲里留下后代的比例远远低于正常夫妻,而且他们的后代里有不少人是无嗣者与微畸者。更可怕的是,这群人里还有不少代代姑表的近亲产物。
448 首页 上一页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