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心有戚戚,同时不忘了给屈云灭加深印象:“幸亏大王今日没有冲动行事,不然的话,这骂名一辈子都洗不掉了,若黄克己死在大王手中,这就不仅仅是士人口诛笔伐的问题,而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看不起大王。” 屈云灭也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他颇为沉重的点点头,不止旁人看不起他,他自己也会后悔的。 但他不是个喜欢内耗的人,他更喜欢耗别人。 于是,最多后悔了一秒,屈云灭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阴险的黄言炅身上,猛地一拍桌子,他脱口便发毒誓:“不杀黄言炅,我誓不为人!” 萧融:“……” 又来,又来,又来! 你的大脑是做过拉皮手术吗,光滑到让你除了杀人二字,就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萧融叹气:“不可啊!咱们破除了他的阴谋,却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狼子野心到了如此地步,大王贸然杀了他,外面的人反而会觉得他很无辜,大王这是替他扬名吗?让天下人全都同情他?” 屈云灭:“……”那当然不是。 见他听进去了,萧融默了默,又说道:“而且他死了,咱们找谁来一同攻打鲜卑,这天下当中,也就是黄言炅手下的兵还算拿得出手,况且他今日落了下风,必然是要赔偿大王一些东西,这赔偿,咱们也要拿到手才行。王都刚建,咱们什么东西都缺,有白来的东西,为什么不拿着呢?” 说到这,萧融又笑了一下:“还有黄克己。” 本以为这话题都过去了,屈云灭不解的看着萧融:“黄克己怎么了?” 萧融微笑:“大王这人情也欠了许久了,想不想就此把它还了呢?”
第35章 松手 屈云灭不懂萧融的意思,他正想开口问,恰好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虞绍承去而复返。 他带着打听的结果回来了,果然跟屈云灭说的一样,那个进献宝剑的人名叫黄克己,但奇怪的是,他在黄言炅身边并没有职务。 萧融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黄克己才十六岁,作为黄克己的叔父,黄言炅说他还不到火候,不能承担一官半职的话,外人也无法置喙。 况且目前的黄言炅不过就是个太守,他想给手下人比较高的职务,那也给不了啊,此时跟着他的人大多数都是这种尴尬的处境,没有一官半职,走出去也是无名无姓。…… 想通这些关节,萧融又问虞绍承那个士人是谁。 虞绍承回答道:“那人叫周椋,是黄言炅身边的幕僚。” 萧融默默反应一秒,然后骤然起身:“周椋?!一个木,一个京的椋???” 虞绍承一愣,没想到萧融会问这个,他就没打听这种细节,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周椋的椋到底是哪个字,不过他在南雍官场混过,知道自己不能只回答不知道三个字,那样会给上官造成自己很废物的印象,于是他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属下未打听到这些,但属下知道此人来自东牟郡,出身寒门。”……那没跑了,就是那个周椋。 萧融一脸恍惚的坐了回去,屈云灭看着他的表情,感觉十分奇异:“你怎么谁都认识?” 萧融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不认识周椋,只是曾经听说过他。” 屈云灭哦了一声,然后改口问:“你怎么谁都听说过?” 萧融:“…………” 因为我记性好。 萧融震惊,并非因为周椋本人,而是因为在他记忆里,周椋分明是东阳王贺庭之的人,他俩关系好的不得了,后来东阳王还娶了周椋的女儿,而那个女儿也成了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周皇后。 历史是很有意思的,那人死的时候是什么身份,历史上就会给她什么样的称呼,之所以叫这个女人周皇后,而不是周太后,自然是因为她死在了贺庭之前面。 而且她死得极为凄惨,贺庭之认为周皇后克他,他在位期间的所有天灾都是周皇后带来的,他必须要让周皇后感到痛苦,而她越痛苦,贺庭之的皇位就越稳。于是他把周皇后关在皇宫第二道正门附近的一个屋子里,命人日夜折磨她,据说她的惨叫声连皇宫外的百姓都能听到,而且百姓听了回去就做噩梦,高烧不退,最后吓疯了好几个。 贺庭之与周皇后是老夫少妻,一开始感情恩爱得很,贺庭之刚登基那几年还传出来过不少佳话,大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这俩人开始针锋相对,周皇后插手前朝,还带着她爹、她兄长一起插手,周家原本是寒门,但在贺庭之登基以后,周家就跨入了世家的行列,周椋又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一时之间他们周家风头无两,说不定哪天就能把贺庭之从皇位上踹下去了。 而这时候,韩良如出现,他虽然是最后五年才把贺庭之变成了一个傀儡,但其实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贺庭之身边,只是以前他从来不参与政治上的事,而周皇后事件就是他第一次参与进来,他说服了贺庭之相信自己,剥离了贺庭之对周椋的信任和对周皇后的不舍,让贺庭之下定决心,一下子就把周家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一夜之间周家就消失了,只剩下周皇后在皇宫里苟延残喘。 最讽刺的是什么呢,刚开始朝廷对韩良如是感恩戴德的,因为周家太能折腾了,好多人都痛恨他们,可惜他们无法说动皇帝对周家动手。后来发现皇帝手段那么残忍,他们才发现这事的发展不受他们控制了,而史书上记录韩良如虽然是害了周家的人,可他还替周皇后求过情,但贺庭之坚信她是以后会害死自己的克星,所以坚决不放人,韩良如叹气离开,宫人还觉得他这人真是善良。 事情的具体情况是怎样,恐怕只有这几个人当事人清楚,由于韩良如身上的神话色彩太多,后世都把他妖魔化了,说周家意图谋逆就是韩良如暗中操控的,帝后感情恶化也是他一步步推动,就为了最后干掉这一家人,让贺庭之落到众叛亲离,只能依赖韩良如的地步。 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萧融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周椋绝对是贺庭之的人。 是他看漏了?在来到贺庭之身边之前,周椋还在黄言炅手下混过?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再仔细,也不至于连周椋这种最知名身份是皇后他爹的人的生平都看得事无巨细。 至于周椋是贺庭之安插在黄言炅身边的奸细这种事…… 萧融先把自己吓出了一身汗,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可能。 首先黄言炅没有那么厉害,除了萧融特别看得起他,其他人都觉得他就是个小太守,糊是他最好的保护色,没人会这么大张旗鼓、付出好几年的时间来对付他。 其次贺庭之手下也缺人,周椋的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后来做过丞相、司徒、太宰,全都是最高级的大官,他是贺庭之的左膀右臂,贺庭之就是想对付一个人,也不至于把周椋派出去。 所以这只是一个巧合,周椋应该是先在黄言炅手下效力,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发现黄言炅和自己理念不合,又或许是他得罪了黄言炅,所以他离开了,之后机缘巧合,他遇到了贺庭之,又开始为他效力。 萧融陷入沉默。 先不管周椋以后到底能做多大的官,又跟贺庭之反目成仇到什么地步。萧融在意的是,周椋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他小肚鸡肠且极为阴险,别人得罪过他,他会日日记着而且一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他不止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贺庭之手下有一员大将就是被他活活逼死的。 本来萧融还以为这一石三鸟的主意是黄言炅自己想的,如今看来却不尽然,八成是这个周椋提出来的。 萧融的表情突然就凝重起来,屈云灭看得新鲜,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语气平静的说:“我在想此人不能留。” 屈云灭的眉毛顿时就扬了起来:“不能留的意思是——” 萧融无语的看他一眼,他就知道屈云灭会是这个反应。 但偶尔让他得意一下也没什么,训犬师还会在没事的时候跟学员互动一下呢。 默了默,萧融笑:“就是大王所想的意思。” 天天听着萧融跟他强调不能杀不能杀,突然萧融跟他说了一句能杀,屈云灭登时就有种特别痛快的感觉,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 屈云灭笑得无比畅快:“好说,明日寻个由头杀了就是。” 萧融:“…………”他想撞墙了。 揉着眉心,萧融无奈道:“大王该不会又想自己动手吧,有些事大王应该亲力亲为,但有些事该交给别人,那还是让别人完成为妙。虽然此人不过就是黄言炅的幕僚,可这脏水能不沾到自己的身上,就还是不沾的好。无需找什么由头,在他们出城以后,找几个机敏的人伪装成匪盗就行了,这样一来别人也无法将他的死与大王联系在一起。” 屈云灭拧眉:“这么简单的事为何要弄得这么麻烦。” 萧融心里有些复杂,一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还在想究竟要不要杀周椋,这人是真的坏,如今他的计划被屈云灭破了,他和黄言炅大约也会生出嫌隙来,留着他很可能就会留下一个隐患。 但他也不能因为一件还没发生的事,就武断的杀了一个人吧,这样做的他不也等于是滥杀无辜吗。 萧融知道自己自从上了屈云灭的这条破船,早晚都会面对这些问题,然而真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还真是不好做决定。 一个决定,决定的是别人的生死,也是自己的良心。 这些想法都是瞬息就从萧融脑海里闪过的,他回过神,抬起头看向屈云灭,他只说了一个字:“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屈云灭已经苦大仇深的盯着他,十分不耐烦的撇过头去:“知道了知道了,就依你的,待他们出城再动手。” 真是的,他不就是说了一句麻烦吗,至于露出这么凝重的神情吗? 萧融微愣,虽然不知道屈云灭怎么突然就答应了,但这样也行,毕竟黄言炅等人还会在城里停留好几天,他可以好好观察周椋,然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萧融纠结要不要杀周椋,是为了屈云灭而纠结,他觉得周椋记仇的对象是屈云灭,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周椋记仇的对象是他。 周椋分明看到是萧融出口阻拦以后,屈云灭突然就冷静了,后面也是萧融一句话就将此事翻盘,由原本针对屈云灭的阴谋,变成了屈云灭可以占的一桩便宜。 要是没有萧融,就屈云灭那个自负武人,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他只会暴怒着把黄言炅轰出去,说不定还会就此将他们赶出城,连接下来的攻打鲜卑一事也不商议了。 所以周椋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当真是万无一失,成了屈云灭就万劫不复,不成也能让黄言炅免除出兵的苦恼,无论如何都对他们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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