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花园里,维夫列浇着花,正语气不善地教训着电话那头某个刚大一就逃课的小徒弟。 被教训的小徒弟慕澜生正躲在不远处的花栏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道:“早做完了。我去给您买花种啦,您不是说这个花种很难买吗,我就托校门口花店的徐阿姨进货带了一份,刚拿到手就来找你了,你还凶我。” 维夫列一愣,回头看过来,慕澜生也不躲了,佯装委屈地装哭,还不忘悄悄打量他的表情。 维夫列还不了解他吗,哼笑一声招招手让他过来,慕澜生过去了,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袋花种给他:“怎么样?” 维夫列接过袋子看了看,说:“勉勉强强。” 慕澜生撇撇嘴,怪声怪气道:“好吧,那我下次不买了。” 维夫列听完没忍住笑起来,笑骂道:“你这小子,不许再逃课了听见没有。” “知道啦--” 慕澜生跟着笑起来,他看着维夫列拿着花种进屋的背影,笑着笑着却突然被一种难过的情绪裹挟。 他一愣,看见下意识摸上眼睛的手指指尖沾上一点水渍。 “老师?” 他呐呐出声,抬头见眼前空空荡荡,花团锦簇的花园木屋一片死寂。 仿佛空气和时间都被静止,维夫列的声音说:“好好活下去,澜生。”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病房里冷白的灯光照下来,慕澜生眼睫微颤,听见不远处一阵声音细微的谈话声。 他睁开眼睛只看得见单嵘挡住一半灯光的背,而单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背对他看着挨着门口谈话的几人。 他听见莉娜刻意放低的声音问:“所以是谁?” 然后是白烟的声音:“不知,以防万一我们打算先带他离开。” 此话一出整间病房都安静了,良久都没有人说话,慕澜生忍不住咳了一声,抬手捂了一下,眼睛余光看见被他割开的手腕光洁如初,红痣仍然微微发烫。 他想坐起来却感到手臂一阵无力,这才反应过来维夫列已经走了,精灵靠爱意维持生命,老师同时也带走了他一部分生机。 单嵘听到他咳嗽带有声音连忙转过身扶他起来:“澜生,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慕澜生头脑昏沉,摇了摇头。 门边的几人围过来,他听见沈頫道:“跟我回去。” 慕澜生抬眼看他,却不说话。 莉娜几人面面相觑,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们不方便,除白烟外便都走了出去。 沈頫看了白烟一眼,白烟会意,道:“维夫列教授体内有庞大的灾厄气息,灾厄不可逆,而至纯的灾厄之力被利用于维夫列教授身上,便让他如同被诅咒一般被灾厄找上门,死亡成了必然,所以你救不了他。” 慕澜生自言自语地重复:“灾厄?” “是的。”白烟肯定道,“灾厄不能被除载体外的人利用,而……”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总之如今没有人可以利用灾厄的力量,维夫列教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自然死亡。” 没想到慕澜生却摇了摇头,说:“不可能,那气息曾经找上过我。” 他当时却没当回事,只觉得会冲他来,却没想到一时不查竟害死了老师。 闻言白烟瞬间皱起眉头,那这么说来,乌姜也是其中一环,她抬头,听见沈頫说:“让她回来。” 事关重大,白烟不敢怠慢,应了一声飞快地离开。 谁? 慕澜生不解地看向沈頫,沈頫不欲解释,澜生看重暮岚姜,要让他知道其中还有暮岚姜的事恐怕更难以接受。 他避而不谈,转而道:“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维夫列不会想看到你因为他自责难过,尽快振作起来,办完葬礼就跟我回去。” 慕澜生沉默了几秒,如果灾厄因为他而来他离开自然是必要,他想起病房里的慕怡乐,轻声道:“帮我看看怡乐。” 沈頫道:“好。” 慕澜生还记着下午答应慕妈妈晚上回去的事,手机上一条慕妈妈的未读消息都没有,慕澜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便说要出院。 医生以为他只是悲伤过度加低血糖,对此没什么意见,让他们领了退的预缴费就让他们走了。 走时单嵘还准备送他,被慕澜生拒绝了,单嵘一看有沈頫作陪也不强求,道了别便离开了。 维夫列没有亲属,葬礼便是四方和张家负责办,他们这些做学生的自然也要陪立一旁,慕澜生有事说好明天下午再去四方,但他们现在就得去。 维夫列的遗体还在医院,慕澜生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忍住眼泪转身离开。 有沈頫在自然不用打车,几乎在下一瞬慕澜生便出现在了家门外,他摸遍口袋也没找到钥匙,这才想起来钥匙在去亚国时放背包里了,莉娜也忘了给他,只好抬手敲了敲门。 慕妈慕爸还没睡,门很快就开了。 慕妈妈看着门外的两人,不知做何反应,强做冷静道:“回来了,进来吧。” 说完就转身自顾自回了沙发上看电视。 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氛围,沈頫微微皱眉,慕澜生却毫无所觉般进了门,转头对他道:“哥,你先回去吧。” 他眼神沉静,沈頫道:“好。” 门被关上,慕澜生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边对慕爸慕妈道:“爸,妈,我有事要说。” 慕妈妈头也不抬道:“坐。” 慕澜生应声坐了,正要说话却听慕妈妈先一步问:“沈老师是妖怪是吗?” 慕澜生沉默一瞬,没否认:“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闻言慕妈妈眼眶瞬间红了,她怒道:“为什么跟他混在一起?” 她紧紧攥紧双手在身前,哽咽道:“妖是多恶心恐怖的东西,你怎么能跟他混在一起!我问你,于悦是不是沈頫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话,慕澜生惊愕地看她:“为什么这么问?于悦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沈頫要人?”他话没说完却被一旁始终一言未发的慕爸爸冷声打断。 所以那天他回家气氛诡异就是因为这个?慕澜生急道:“不是!沈哥他那边有关系,所以我才找的他。” “他什么关系,这么说藏于悦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关系’?”慕妈妈问。 像是魔怔了一样,慕爸慕妈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只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沈頫。 慕澜生难以置信平日通情达理的爸妈这样冷漠,他问:“你们不相信我吗?” 慕妈妈对他伸出手,被咯得凹陷通红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条项链,她问:“这是什么?” 慕澜生看着那条桃花锁项链,那是他送慕怡乐的礼物,凝聚了他的本源灵力和树妖爷爷灵力的福佑。 慕妈妈手有些颤抖,她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慕澜生沉默了,他恍然意识到他做错了,如今处于被动,慕爸慕妈不相信他了。 他说:“那是福佑之物,妈,我不是人类。” 项链落到铺着瓷砖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慕妈妈只感觉自己如同在梦中,她喃喃道:“什么?” 慕澜生说:“我本来打算回来就跟你说的,但是乐乐--” “别叫她乐乐!”慕妈妈濒临崩溃,她打断慕澜生的话,“怎么慕澜生,找到了亲生父亲我们这些人就没用了是吗?” 慕澜生简直一头雾水,他道:“什么?” “你靠爱才能活,所以找到亲生父亲就不用再哄骗我们了,所以才敢坦白是吗。那是不是我们没发觉你就要一直瞒着我们?”慕爸爸说。 慕澜生愣住了:“你们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他靠爱才能活? 却不想这话到了慕爸慕妈耳里就换了一个意思,只以为他承认了哄骗自己,慕妈妈捂住脸哭了起来。 慕爸爸下意识坐到了慕妈妈身边护住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慕澜生。 他们这番举动深深刺痛了慕澜生的眼睛,他站起身后退一步,却见慕爸爸手臂条件反射般抬起,像是防备着他。 心脏几乎是应势一痛,他撑住沙发靠背,轻声道:“谁跟你们说的这些?” 他难过地几乎无法呼吸,心里却忍不住有些许庆幸,背后之人选择了离间而不是像对付老师一样对付慕爸慕妈,至少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后,才开始一点点接受爸爸妈妈真的被离间成功了的事实。 慕妈妈说:“所以这都是真的,是吗?” “不是。”慕澜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我不是人说真的,靠爱意活是真的,在孤儿院答应你们收养因为我想要爱也是真的,但于悦不是沈哥的人,我也从来没想过骗你们。” 慕妈妈闭上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引狼入室的,原来是我自己啊。” 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的话呢,就因为他是妖吗? 慕澜生看着他们,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空气一片寂静,只有电视里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回荡。 慕妈妈说:“放过妹妹吧。” 慕澜生没听懂,他迷茫地看着慕妈妈,慕妈妈却不再说话了。 慕爸爸扶着慕妈妈起身,他从沙发另一头绕开慕澜生,声音沉冷:“慕澜生,我们再怎么说也养了你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你还有点良心……” 他最后话还是没说完,澜生到底是他宠了爱了快十五年的孩子,如今虽然一切都真相大白,他们以为的可怜小孩其实是个妖怪,还做个项链害得他们亲生女儿重病住院,但说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是极限,再多的难听话他说不出来了。 他不再说话,扶着慕妈妈回了房间,到关上房间门也没再看慕澜生一眼。 爱林丽上清宴饭店,许扶锦靠在顶楼栏杆上吹着夜风,冰冷带着咸湿的气息扑在他脸上,看着手里剔透的蕴灵石,他没忍住笑起来。 一件带着余温的衣服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谭恒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问:“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开心?” 许扶锦笑着看向他:“知道怎么让一个母亲抛弃她深爱的孩子吗?” 谭恒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石头,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宠溺而纵容看着他,故作不解:“什么?” 许扶锦笑出了声,他说:“笨呐,当然是她的另一个孩子啊。” 谭恒轻轻叹了口气,他语气像是惋惜又像是调情:“你这副皮囊真是漂亮极了,只不过倒是心如蛇蝎。” 他话锋一转,像是单纯闲聊般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那小姑娘生病的,粟市第一医院的医生那么刚正不阿,你也能贿赂得了他们?” 许扶锦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他转过头看向楼梯口,一个女孩在那里踌躇不前,见他看过去,女孩笑道:“许哥谭哥,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不好意思,实在是我刚刚读剧本有一处实在不懂,迫切想请教一下许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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