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知道了原委,没有怪他,搂着他泪光闪烁:“是奶奶没有用,都不知道我的乔乔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伤…他们怎么、他们下得去手!” “没事。”纪乔窝在奶奶温暖的怀里蹭了蹭,扬起脸笑道,“奶奶给我煮个鸡蛋,我吃了鸡蛋就不疼。” 那年夏天,学校缩短了假期,许多准高三生哀声载道去补课,纪乔没再找学校,不是他不想上,而是奶奶病倒了。 医院人多混乱,他自己也没进过几次医院,背着水壶和旧挎包,像只无头苍蝇般攥着挂号单乱跑。 他怕奶奶跟不上,让她去座椅上等自己,老人家得了癌,手术和化疗方案听着纪乔头晕脑胀,医生也看得出他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没什么能力,只能问道:“你家大人呢?” 纪乔说:“没了,我就是大人。” 手术还要大笔钱,医生先给他开了药,他刚坐下屁股又得挪起来,好不容易跑了几层楼拿完药,护士小姐又告诉他暂时没有多余的床位。 纪乔说走廊也行,回头去找奶奶,结果当他回到休息区时又没看见奶奶的身影。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无力感顿时席卷全身,可又来不及崩溃,找护士和医院的保安帮忙,总算在一楼大厅找到了慌张无措的奶奶。 “你跑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跑!”纪乔红着脸,泪水奔涌而出,“不是让你在那儿等我吗!” 奶奶也哭了,拉着他像个犯错的小孩般道歉。 她说乔乔我的病好贵,咱们不治病了行不行,钱要攒着,攒着给你上大学呀。 “不上了!我不读书了!” 纪乔痛哭着伏在她身上近乎哀求地哽咽,“不上大学我也能赚钱,我能赚好多好多的钱,求你、求你再陪陪我……”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除了那几样不能沾的,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干,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可惜老天还是没有眷顾他,没等他凑够手术费,奶奶还是离开了他。 纪乔孤零零地把她的骨灰盒送回了老家,让她老人家落叶归根。 “您这一辈子太苦,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也没挣大钱让奶奶享福,少年站在墓碑前,已经哭不出眼泪,心中的悲戚无限放大,哀哀地想为什么就他活得那么难。 之后又过了一年,苦熬三年的学子总算在这个暑热难耐的夏日开启了他们人生的新征程。 周旭顺利拿到了体院的通知书,找了狐朋狗友在夜市摊喝酒庆祝到深夜,摇摇晃晃地走着小巷回家。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前面的垃圾堆是最熟悉的地方,因为他许多次把那个犟驴脾气的少年丢进里面嘲笑戏弄。 天空云层涌动响起阵阵闷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驱散地面浮躁灼人的暑气。 雨帘模糊了他的视线,哒吧嗒吧的脚步声踩着水花从身后响起,周旭抠着冰冷的砖墙,猛然回头,却只有一条空荡荡的雨巷。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又觉得可笑般低骂一声,然而再次回头时,眼前倏地一黑,剧烈的疼痛从脚下传来透进骨头缝里。 漆黑的巷子里发出声惨叫,之后便没有任何动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周旭的右腿要废了,据说是夜里没看清踩中了生锈的粗铁钉,又在泥水里泡了一夜,被发现时整个脚背红肿糜烂,情况相当糟糕。 他在床上发泄似的砸烂摆在床头的花篮水果,叫嚣着一定是纪乔在报复自己。 那个清瘦的少年被带去警局问话,但很快又被放了出来。 事发时他正在烧烤摊打零工,虽然离那条巷子很近,但监控和他的老板都证明了他的无辜。 纪乔摆摆手,大度地说都是误会没有关系的,甚至还买了花送给坐在轮椅暴躁发狂的周旭,诚恳地祝他早日康复。 周旭咬牙切齿,认定了就是他做的,却因为没有证据在轮椅上无能狂怒。 纪乔无所谓地耸耸肩,神色如常地转身离开。 夏日热烈和浪漫的生命力周旭再也感知不到,事实上他也感知不到,但是没有关系。 纪乔对躲在不远处的几个少年微微颔首。 时间还很长,他们这些曾经被周旭赋予阴霾的人,会慢慢学着感知。 他回去后卖了老房子,换了个城市重新开始,一边打工学手艺,一边收废品攒钱,抠抠搜搜过了两年总算攒够了点本钱,于是租了间小门面开始卖起了酱香饼。 饼摊生意不错,日子也算过得去,偶尔想念奶奶了,就关了店会老家给她扫扫墓,烧点纸别墅纸空调,再摆一壶她最喜欢的普洱茶。 纪乔觉得这样挺好,自由自在没什么烦心事,唯一令他烦闷的,就是那些热闹团圆的节日。 因为他没人能团圆。 潮湿的雨夜里,纪乔一个人蹲在窗前,捏着罐啤酒,眼神放空地看向窗外万家灯火。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他抬眼看去,那些灯火晕成一团像是炽热的火焰驱散无边雨迹。 明亮的火光越来越大,刺目得像是白昼的太阳,他总算听见那些嘈杂又耳熟的声音—— “好乔乔做饼饼,饼饼香肚肚饱~珀斯吃了咩咩叫,雷安吃了咕噜噜~大雨哗哗快走开,乔乔睡醒起来嗨!” “嗬——” 纪乔从浑噩中猛然惊醒,脑袋一阵阵发晕,他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太阳穴,却摸到脸上一片濡湿。 “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 房间昏暗的光线中,他隐约觉得面前有个男人,一时半会又看不清楚。 纪乔身体一顿,不知为何,心底攀上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茫然问道:“你是哪位?” 梅菲尔德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盯着青年傻不楞登的面容,随即唇角翘起,露出属于贵族的虚伪假笑—— “我的挚爱,你忘了?我是你,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啊?” 如同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响,纪乔登时清醒过来—— 完了!他完了!可以准备下次投胎了!
第24章 事已至此 阿赛亚守了许久, 跑调的儿歌一首接一首的唱,后来实在撑不住趴着睡着了。 梅菲尔德把他抱去客厅,等他回到卧室去拿小孩的大茄子毛毯时,床上的青年眉目紧蹙, 呢喃出声, 像是梦见了非常难过的事。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 鬼差神使地坐到一旁,结果直到天明,等来了一句干巴巴的开场白。 你是哪位? ——哈,这真是他听过最有意思的问候语,并且是从一个谣言制造者的嘴里说出来的! 青年被他的话刺得面红耳赤, 梅菲尔德欣赏够了他窘迫的傻瓜表情,大发慈悲般转了话题:“你打算在床上干坐着?” “哦哦、当然不是……” 纪乔尴尬得胡乱摇头, 忐忑不安地掀开被子下床, 才注意到身上那些淤青全都消失不见。 他有点诧异,借着穿衣服的功夫用眼角偷偷看向一旁。 本就不宽敞的卧室里, 莫名其妙多出一张华丽舒适的椅子。 梅菲尔德长腿交叠,单手靠在座椅的扶手撑住侧脸, 优雅地端起茶杯, 惬意地抿了口热气腾腾散发着醇厚气息的红茶。 红茶? 哪儿来的红茶? 不对!这些杂七杂八的家具都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纪乔梦游般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家。 梅菲尔德对某人小动物似的暗中窥探毫不在意,因为他现在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种“老子是来找你算账”的气场。 纪乔低头摸了下鼻子, 心口随着对方喝茶的动作松松紧紧, 等他把裤子刚提上,就飞快地缩出房间, 逃难一般远离那股诡异的气氛。 很好。 外面的客厅夸张得像被仙女教母施了魔法般大变样,看不出材质的地毯又软又厚, 原本的家具换成了做工精湛的桌椅沙发,典雅温暖的色调晃得纪乔眼晕。 他捡起地上暗红色的丝绒垫子,把它小心地摆到好看又没用的昂贵装饰品旁边。 它们看起来就像独一无二的艺术工艺品,至于原先的那些玩意儿…… 纪乔敢保证,现在已经变成了拾荒者裤兜里的白兰币。 “乔乔!” 一声惊呼,阿赛亚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抱住纪乔的大腿。 “呜呜呜……珀斯他们说你要睡一觉,可是你睡了好久……”阿赛亚眼底迅速漫上一层水光,吱哇吱哇地仰头哭嚎,“我好怕你睡着了不起来……” “乱讲。” 纪乔把他抱起来搂住,“怎么又哭了,脸哭皱了像小笼包。” 阿赛亚大力地把鼻涕吸回去,他吃过小笼包,皱巴巴的不好看。 他哽咽着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回嘴:“我不是小笼包,你睡那么久,你是小猪。” 说着他又对着纪乔气鼓鼓地“哼哧哼哧”两声。 “我从来不知道,普兰金家的孩子学猪叫会学得那么顺口……” 梅菲尔德从房间里踱步而来坐到沙发,随手从“好看又没用的装饰品”旁边拿过丝绒垫子,往腰后一塞,目光淡淡的看过来。 纪乔把阿赛亚的圆耳朵按下去—— 宝,别听,是恶评! 阿赛亚冷哼一声扭过脸,下巴枕在纪乔肩膀上蹭蹭,很怂的小声嘀咕:“讨厌鬼讨厌鬼讨厌鬼……” 由于怀中小孩拒绝交流,纪乔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定格到自己身上。 他条件反射般地背脊僵直,记忆中自己和阿赛亚日渐猖狂的嘴脸一点一点在脑海浮现,越是拒绝,越是哐哐循环播放—— 单亲爹咪带球跑~酷帅霸总苦苦追~ 啊! 回旋镖的规律让纪乔心中悲戚,见对方不说话,纪乔心里不禁生出点侥幸—— 或许能将那些糟糕的谣言就此翻篇? 他主动挑起话头道谢:“伯爵先生,昨、昨天谢谢你带我回来……还有,我的伤也很感谢……” “不客气。” 梅菲尔德开口,打断了青年磕磕巴巴的客套话语。 纪乔一愣,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秒,慵懒的语调再次响起—— “毕竟……谁让你是令我永坠爱河的落跑新娘呢?” 不放过青年脸上分毫表情的贵族坏心眼地继续说道。 啊!你有完没完! 纪乔痛苦闭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退后几步,捏着阿赛亚耳朵用气音蔫蔫地询问:“你舅舅记仇吗?” 阿赛亚身子一顿,抖了抖耳朵,把纪乔的脖颈搂得死紧,背对沙发的方向宁死不肯回头,屁股底下的粗尾巴早在梅菲尔德开口时就炸成了鸡毛掸子。 好极了。 纪乔面无表情地得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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