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尽舅舅将杂草拔干净,何尽的花也种完了。 “妈妈知道舅舅来了,一定会很开心。”何尽擦了下头上的汗,开始清理坟堆上的一些枯叶。 何尽舅舅没说话,只是在旁边一起帮忙。 他恨了何尽妈妈很长一段时间,可恨的另一面就是浓厚的爱。 何尽舅舅并不是没有来拜祭过,只是从没有和何尽一起来过。 何尽也知道,他只是想这样说,想说出来让他的妈妈听到,也想让舅舅听到,希望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能一起来。 “我带了你妈妈最喜欢的橙子水。”何尽舅舅闷声闷气的开口。 “还是舅舅最了解妈妈,哪像我,只记得带花了。” 何尽舅舅:“……” 小混蛋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 已经做为人母的女人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喜欢花,喜欢蓝天白云,喜欢青山绿水,喜欢夏天甜甜的橙子水。 何尽舅舅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话想说。 烧纸、上香,他对着面前这个坟堆看了很久,最后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了何尽舅舅灰白的头发上,也砸在了何尽的脸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何尽舅舅看了何尽一眼,又看了眼那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坟堆。 “早点回。” 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说的该说的早在时间的消磨中说完了。 何尽舅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是个普通的乡下男人,沉默、倔强、却也有着绝无仅有的洒脱。 何尽目送着舅舅离开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面前的坟堆。 “妈妈……” —— 雨越下越大了。 吕锦誉在家里等的有些心焦,看到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他再也坐不住,拿起伞就出了门。 他知道山在哪,却不知道何尽母亲的坟在哪,只好顶着瓢泼大雨去村民的家里问。 对方指了个方向,他看向被雨雾笼罩的山头,道了声谢后匆匆离开。 雨下的很大,泥泞的山路也越来越滑。 吕锦誉穿的是拖鞋,干净的脚面很快沾上了脏兮兮的泥点子。 只是吕锦誉根本顾不上。 这么大的雨,何尽没有带伞,也不知道会被淋成什么样。 他越走越着急,听到雷声后更是担心何尽没办法下山。 山的坡度有些高,吕锦誉滑了好几下也没能走上去,他一只手抓着伞,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树,好不容易步履蹒跚地走了上去,脚下却猛地一滑,人站稳了,却有一只鞋滚了下去。 “算了。” 反正还剩一只,待会儿回来再找吧。 吕锦誉叹了口气,一阵折腾下来,他身上也被雨水浇透了。 对方只模模糊糊地指了个方向,吕锦誉不是村里人,对这座山没这么了解。 他往旁边看了两眼,走向了另一条更宽阔的路。 骤然阴沉下来的天好像到了傍晚。 吕锦誉走着走着有些害怕,那些拂过他脚面的杂草也总让他有些头皮发麻的悚然感。 可想着何尽在山上没办法下来,他又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的往山上赶。 “嘶……” 吕锦誉脚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下好了,身上全湿了。 尾椎骨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他脸色发白地伸出手,从后面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的树棍。 好疼啊。 吕锦誉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站起来。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一脸惊喜地抬起头,“何……” 一个左腿畸形的老人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吕锦誉脸上的惊喜消失,他顺着对方的力站直了身体,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谢谢。” 对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吕锦誉着急去找何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他拿好伞,想要继续往前赶,却听到对方说:“你在找何尽吗。” 他回过头,惊讶地应了一声,“对,你知道他在哪吗。” 这时他才发现老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对方好像认识他。 “走过这个坡就到了。” 吕锦誉愣了一下,应道,“好,谢谢。”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回头看向对方。 却发现老人依旧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双眼中蕴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带着内心的疑惑,吕锦誉一步三回头地走上了坡。 —— 何尽全身都被雨水浇透,可他看起来依旧干净如初。 他并不为这场大雨感到着急,他不紧不慢的将所有被雨水打歪的花扶正,一滴从下巴滴落的雨珠顺势掉进了柔软的花蕊里。 忽然,他听到了吕锦誉的声音。 “何尽!” 他动作一顿,直起腰看了过去。 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拎着拖鞋,浑身都湿漉漉还混着泥点子的吕锦誉一边喘着气,一边在大雨中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第155章 都市乡村 1 明明何尽才是那个站在大雨中的人, 狼狈不堪的却是吕锦誉。 不知道这个“娇弱”的贵公子是怎么走上来的,对方赤着脚,拖鞋只有一只, 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巴, 连脸上都是滴落的雨珠和被溅上去的泥巴印。 但那双看着何尽的眼睛却很亮, 像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目标那样充满了惊喜。 何尽无声地看着对方。 看着吕锦誉举着伞一瘸一拐的向他走了过来。 他记得吕锦誉的脚伤已经好了。 他的视线从吕锦誉大敞的胸口看向了吕锦誉那只拎着拖鞋的手,发现对方的手心也被刮破了一层皮, 刚往外渗出一点血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摔了吗。 这得是有多着急,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轰”的一声雷声响起, 何尽的思绪还没有停止,吕锦誉已经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他抬起眼, 看向吕锦誉那张笑容灿烂的脸。 有这么开心吗。 何尽直视着吕锦誉的双眼,里面全是属于他的倒影。 “总算找到你了,快点回家吧,小心感……” 吕锦誉张开的嘴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何尽抱进了怀里,他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随后他放松身体,将脸埋进了何尽的肩颈。 委屈也悄无声息地蔓延了上来。 “我有一只拖鞋找不到了。”吕锦誉闷闷的出声。 何尽发出了一声长叹。 “找不到就算了。” 何尽一句低语就让吕锦誉的心里泛起了酸意。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何尽的怀里,无论何时,何尽的身上都有一种温暖的气息。 吕锦誉在大雨中彷徨不安的心也归于了安定。 何尽弯下腰,头也不回地说:“走吧, 下山吧。” 吕锦誉顿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 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爬上了何尽的背。 何尽捞起他的腿弯将他背了起来。 吕锦誉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还执着地抓着那只拖鞋。 何尽面不改色地背着比他重了不少的吕锦誉, 步伐稳健地迈开了脚步。 上山的路不好走,下山的路更不好走。 吕锦誉却一点也不担心,充满信任地待在何尽的背上。 何尽带他走的是他来时的路,起先吕锦誉是觉得路只有这一条,后面才听到何尽问,“拖鞋掉到哪了。” 吕锦誉抬起头,说:“不是说掉了就算了吗。” “那你怎么还紧紧地抓着这只拖鞋不放手。”何尽淡淡的开口。 吕锦誉抿了下唇。 他也不知道。 就是很奇怪的舍不得。 还有点悲伤,幼稚的像把这只拖鞋带回去当纪念品。 吕锦誉低低的开口,“在前面掉的。” 何尽背着吕锦誉走向了前面那个小斜坡。 被雨水冲刷的黄泥土能看到一道滑落的痕迹,除了这条狭窄的路,旁边全是茂密的草丛和荆棘。 何尽将吕锦誉放了下来,冷静地说:“在这里等着。” 话说完,他就走进了那片被雨水浇湿的荆棘地。 吕锦誉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 他想说不用找了,可心里的满足又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尽,怎么也没办法移开目光。 他看着何尽弯腰的背影,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情感让他的喉头控制不住的感到酸涩。 小河村的每一个村民都弯着脊背,可却从来不觉得他们折了脊梁。 何尽也是。 看起来清瘦的他每一次都能把吕锦誉稳稳地背在背上。 被压弯的背不是直不起来,而是上面承载了沉重又不能丢弃的东西。 这是吕锦誉从没有见过也从没有感受到的情绪。 很质朴,也很深入人心。 吕锦誉垂下了眼,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何尽一只手拿开了刮在衣服上的刺,在倾盆大雨中捡起了掉在草丛里的拖鞋。 他一个大步走了上去,看着吕锦誉问:“怎么了,伤口疼?” 吕锦誉摇了摇头,向着何尽张开了手。 “没有,我们快回家吧。” 何尽滚动着喉结,深深地看了吕锦誉一眼,将他背了起来。 吕锦誉环着何尽的脖子,轻轻地依偎上他的肩。 何尽顿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站直身体,背着吕锦誉走上了前面的路。 —— 吕锦誉伤到了尾椎。 他一直没说,后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疼的腰都直不起来,才一边哽咽,一边叫何尽的名字。 何尽坐在一楼看着外面渐渐变小的雨。 他眼神深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漆漆的眼中像晕开的墨汁融进了外面湿漉漉的雨水。 他看起来很安静,却也很孤独,一个人的背影夹杂着一丝无法消散的哀愁。 直到听到吕锦誉带着哭腔的声音,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几个大步走上了楼。 吕锦誉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扶着腰,颤颤巍巍的往外走,看到他出现,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何尽,我的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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