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锦誉的眼皮动了一下。 “嘭! 吕锦誉的眉心跳了一下。 “咚咚咚!” 吕锦誉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抓着栏杆, 一边晃动着身体忍受着这条崎岖的小路。 究竟是为什么,他非要和后车厢的货坐在一起不可! “就没人来修修这条路吗!” 又一次剧烈的颠簸, 吕锦誉的屁股被颠地晃了起来,再重重地坐上紧实的米袋。 现在已经不是屁股疼这么简单了。 而是不知道这袋米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的屁股又麻又痒,让他很想不顾身份的上去抓两把! “如果嫌晃,你可以下车。” 坐在前面的何尽发出了没有感情的声音。 吕锦誉抬起头问,“快到了?” “没有。” “那你让我下车!” “你可以跟在后面跑。” “……” 冷淡是何尽的常态,却不是他的极限。 冷漠无情、冷血残酷才是何尽的本色! 吕锦誉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对方计较。 他年纪大、有经验、有阅历,不该如此轻易的被挑动情绪。 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吕锦誉恢复了冷静。 他开口说:“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才刚毕业吧。” 先简单的了解一下对方,再慢慢的占领高地,掌握主导权! 吕锦誉拍了拍手上的灰, 拿捏起了姿态。 何尽没有回答, 吕锦誉也不介意, 继续说:“让我猜猜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二十四。” 听到回答的吕锦誉勾起了嘴角, 下意识的想要双腿交叠,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只是在他要抬腿的时候,“哐”的一声撞上了旁边的饮料箱子,立马疼地弯下了腰。 但他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维持着他沉稳端庄的姿态。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好博士毕业。” 说完这句话,吕锦誉立马揉着自己的腿,疼的龇牙咧嘴。 吕锦誉上学早,跳级快,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他,蹭蹭蹭的往上学,一直都是同年级中最小的那一个。 “我比你大了六岁,你可以叫我锦誉哥。” 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吕锦誉没忍住“嘶”了一声。 何尽抬手拨弄了一下后视镜,用余光看着吕锦誉一边偷偷揉腿,一边呲着牙忍疼的样子,黑漆漆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流光。 “吕锦誉。” 被直呼大名的吕锦誉有些不满。 “说了你可以叫我……” “货坏了双倍赔偿。” “……” 六月的天,却抵不过何尽十二月的嘴。 对方究竟是怎么用一张柔软的唇说出这么冰冷坚硬的话! “没坏!” 吕锦誉终究还是打破了他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体面。 “那就闭嘴。” 何尽冷淡的没有任何感情。 吕锦誉盯着何尽的后脑勺,气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被星星点缀的天空,又转头看向何尽。 对方讨厌他。 为什么。 吕锦誉眼神专注地直视着何尽的后背。 —— 小河村是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落,村头有一棵很大的老槐树,茂密的叶子与白色的花海好似笼罩了半个天空。 树下站着一个干瘦的老人,她佝偻着背,手上拄着一根用木头削成的拐杖。 对方站在明亮的夜空下,风将她花白的头发吹的有些凌乱。 离得近了,吕锦誉才发现对方看不见。 “小尽,小尽。” 听到三轮车的声音,老人拄着拐慢慢往前挪了两步。 何尽停下车,将趴在他腿上睡熟的小豆子抱了下来。 “小豆子已经退烧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用太担心。” 老人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摸了摸小豆子黑瘦黑瘦的脸,又颤颤巍巍的去摸自己的裤腰。 吕锦誉下意识的要转头,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看过去,见老人从裤腰翻出了一个老旧的布袋,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包着一些零零碎碎又皱皱巴巴的钱。 “一共是三十六块五。” 听到何尽的声音,吕锦誉愕然地抬起头。 这个时候还收钱,还是不是人! “辛苦小尽了。” 豆子奶奶用指尖沾了点口水,慢慢数出了几张钱。 何尽接了过来,并找回了三块五。 吕锦誉皱起了眉,但当他看清楚之后,却怔在了原地。 那些钱是假的…… 花花绿绿的涂鸦,幼稚的花草,歪歪扭扭的数字,一看就是小孩子画上去的东西。 但豆子奶奶好像并不知道,她郑重地收好了何尽找给她的钱,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裤腰。 吕锦誉想说,□□不能在市面上流通,可看着何尽平静的侧脸,涌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他觉得他现在想要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小豆子睡着了,我帮你把他送回去。” 何尽抱着小豆子要往前走,豆子奶奶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小尽你太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豆子奶奶转过身,伸手把住了小豆子的腿。 小豆子似乎知道这是他奶奶,他张开手搂住了奶奶的脖子,何尽也慢慢地松了手,由着小豆子趴在了豆子奶奶的背上。 豆子奶奶的腰似乎又弯了一些。 “小尽早点回去休息吧。”豆子奶奶又说了一声。 她一只手托着小豆子的屁股,一只手柱着拐杖,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走上了前面的路。 看着这一幕,吕锦誉忽然有一种想重新握上画笔的冲动。 但只是一种冲动。 吕锦誉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何尽。 何尽静静地看着前方,他什么也没说,站在原地也没有动,好似那棵年迈的老槐树旁边重新生长出来的一棵新树。 他身姿挺立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豆子奶奶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他才停止了等待。 “走吧。” 何尽转身上了车。 吕锦誉看着何尽清瘦的背影,觉得对方还是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瘦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对方的背影宽阔了很多。 他摇了摇头,甩去了脑子里的想法,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发痒的屁股。 “我要坐在你旁边。” “不行。” 何尽毫不留情的拒绝。 “为什么!” “我不喜欢有人坐我旁边。” 何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为什么那个小不点可以坐!” “他是他,你是你。” 何尽不想再和他废话,启动车子就要离开。 急的吕锦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也不想地握住了何尽的手。 “你讨厌我,为什么。” 吕锦誉当真不太懂得拐弯抹角,也不太符合他成熟贵气的外表。 但大概吕锦誉自己也放弃了。 毕竟他今天的经历已经足够抵得上他这一辈子的狼狈了。 何尽低头看向了他的手,眼神有些冷。 这种冷意让吕锦誉觉得很奇怪。 好像对方在克制着没有对他做出一些充满攻击性的举动。 “我要坐你旁边。” 吕锦誉真的不想再坐上那袋米了。 他的屁股快痒死了! 何尽没说话,他也抓着对方不松手。 好像只要对方不答应,他就一直和对方耗在这里。 两人默默的对视,夜晚的风变大了,吹落了一些洁白的槐花。 吕锦誉的疲惫涌了上来,抓着何尽的那只手也有些松动。 何尽很瘦,吕锦誉一只手就能圈住对方一整个手腕。 薄薄的皮脂能直接握住何尽的骨头。 细腻的皮肤上还带着汗,吕锦誉知道这个青年很容易出汗,从见到对方开始,对方身上的汗就没停过。 当黑发湿漉漉地粘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细看还有点性感。 吕锦誉是一个足够高傲的人,却也能坦诚的欣赏对方。 曾经他的朋友说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有时候直接的像个孩子。 这是朋友对他的评价。 但很快吕锦誉就发现了不对劲,在手腕那块细腻的皮肤上,他摸到了一块疤。 他精神一震,想要去看仔细,何尽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嘭”的一声,吕锦誉的手打上了三轮车的靠背,立马疼地弯下了腰。 “嘶……好疼。” 不会骨折了吧。 吕锦誉捂着手,疼地冒出了泪花。 他真的太娇贵了。 磕一下就瘸了腿,碰一下就疼地直不起腰。 白瞎了吕锦誉那人高马大的个子。 可就像何尽总会给人一些体虚病弱的误会,吕锦誉也常常给人一种健壮魁梧的错觉。 蜜皮,大高个,还是个五官立体又轮廓深邃的混血,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阳光健康又充满野性的大男人。 实际上吕锦誉从小到大就和林黛玉一样,碰一下就倒。 高中军训的时候,医务室就是他第二个家。 到了大学,他干脆住了一个月的院。 原因就是他被晒晕的时候没注意好角度,一头栽下去摔了个脑震荡,想要爬起来又崴伤了脚。 吕锦誉的大体格和他深颜色的皮肤是天生的,就像他的绿眼睛一样。 他爸是混血,他妈也是混血。 他是混中混。 不过这并不妨碍吕锦誉柔弱体虚的毛病。 这六月的大热天,吕锦誉穿着一件长袖衬衫,一条黑西裤,却也没出什么汗,摸上去连手都是凉的。 他妈从小就说他中看不中用。 吕锦誉捂着被撞疼的手,觉得异常生气,可生气之余又觉得格外委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 狼狈又千疮百孔的他简直把他这一辈子的罪都快遭完了。 可吕锦誉还记得一件事。 “我要坐你旁边!” 何尽默不作声地看着眼里闪烁着泪花的吕锦誉。 那件剪裁得当的红衬衫早就没了原本精贵的模样,皱皱巴巴的像糠咽菜不说,肩膀还被树枝刮破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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