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有你的原因。”季澜笃定地说。 萧永宁原本狠戾而绝望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痕,慢慢地变成了凄怆。“他是我的启蒙恩师,我信他、敬他,犹如亲父。可他却故意将我引去了靖木关……” 萧永宁说到此处,竟泣不成声。 季澜抱住他,愤慨道:“那你为什么不说?白白背负了弑师的恶名。” “我已经杀了他。在那一战,我失去了最爱我的舅舅,失去了无数与我生死相托的兄弟,失去了我的授业恩师。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太子,不是皇子,他们是不是都不用死。” 萧永宁的泪水打湿了季澜的肩膀。季澜的心因为他的痛而阵阵抽搐着。人人都以为萧永宁是无坚不摧的,冷血无情的,可实际上他用情至深,处处都是软肋。连一个背叛他要将他至于死地的人,萧永宁都顾及了他死后的名声。 这样的萧永宁怎能不让人疼惜,不让人深爱? “阿宁,这些不是你的错。”季澜轻抚他的背,像抚摸着世间最无暇的珍宝。 萧永宁在季澜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下来。 季澜从来没这么懊悔过,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把整本书看完而中途弃了文。否则,他不会帮不上萧永宁。 萧永宁带着鼻音继续说:“沈仲坤不会无缘无故背叛,一定是受人指使。可我始终想不通,容玥能许诺他什么,让他连帝师的地位都不要而情愿选择身败名裂。” 是啊,萧永宁当时是人人夸赞的太子,天武朝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在内有皇帝和卫皇后的支持,在外有强大的卫家军做后盾。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个傻子会抛弃他而选择萧永胜? 季澜想得脑子都要炸了,突然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不经意地冒了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季澜强行忽略了它。 “既然我们已经确定娘娘是被人害死的。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能找到真凶,替她报仇。”季澜劝慰道。 萧永宁本就哭红的双眼变得更加赤红,神情似乎要吃人一般。“若找到真凶,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皇帝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然而却把婚期定在半年之后。很明显,皇帝是要萧永宁先平息了闵、粤两州的匪患才肯让两人完婚。 圣旨还附带了一个条件,要萧永宁独自带兵去平寇,而季澜需带着公主回京。季澜这一去其实是当了人质。若萧永宁在带兵途中有异动,季澜便会成为皇帝的筹码。 许公公催着季澜先行上路。萧永宁则留在崖州整装待发。两人分别之际,萧永宁对季澜道:“京中凶险,你莫要管菊花之事。我自会想办法去交州与卓长松一起调查。要是遇到麻烦,去找玉夕或者花妒颜向我报信。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救你。” 季澜为了让萧永宁放心,用力点了点头。两个月后,季澜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 东宫已经被封,杂草都长到院门口来了。虽然封励与永安公主竭力邀请他去公主府住,但季澜怎么好意思打扰?听月楼是萧永宁的暗桩,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用。于是,他只能回到季府暂住。 来到巷子口,只见季府门前吹吹打打围满了人,好不热闹。原来这日正好是季小妹出嫁。季澜站在人群中,看着季小妹上轿,看着季袁氏哭成泪人,竟有一丝恍然。 待人群散去,季澜这才出现在季袁氏面前。季袁氏瞪大了双眼,转眼又激动地哭了出来。季澜忙扶住她坐下。 “招妹?!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你了。”季袁氏哭得伤心。 季澜最见不得人哭,忙说:“怎么会呢?我这不好好的吗?让您担心了,是我的错。” 季袁氏抬头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才来?小妹她今天出嫁。” “我看到了,真为她高兴。”季澜,“不知她嫁的是哪户人家?” 季袁氏:“说来话长。小妹她无意中救了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人家里是皇商,专门给皇上进贡的,做着不小的生意。” “这么说来,小妹嫁过去会过得很好。” 季袁氏露出笑容:“是啊,也算是我对故人的一个交待。”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碗面去。”季袁氏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季澜忙拦住她:“我不饿。饿了我自己会煮。” 季袁氏:“娘这么久以来都没好好照顾过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让你自己动手?你等着,我很快的。” 季袁氏去厨房煮面,季澜也跟了出来,隔着窗户望着她的背影。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分别一年多,季袁氏的脾气似乎不同了。 季袁氏煮好了面,巴巴地看着季澜吃完,见碗空了,马上说:“没吃饱吧?我再去煮点。” 季澜摸一摸肚子,打个饱嗝:“娘,我都吃撑了。” 季袁氏听着这声“娘”,露出了笑容,犹豫一阵,又问道:“你与殿下如何了?怎么突然回来了?殿下人呢?” 显然,季袁氏也听说了他与萧永宁的事。 季澜干咳一声,说:“殿下他另有要事。我一个人回来的。这次回来,可能要在府上住几天。” 季袁氏笑得更开心了:“太好了。招妹啊,以前是娘不对,一心想让你娶小妹为妻,完成我对故人的承诺。可现在想想婚姻大事冥冥中自有主宰。娘不该逼你的。” 季澜由衷道:“多谢母亲成全。” 皇帝派了人在季府外头盯着,季澜不方便外出打探消息。可谁知,两日后季小妹回门,竟给他带来了柳暗花明的惊喜。
第49章 菊花 季小妹嫁的是京城十三坊里最富有的柳叶坊的东家, 名叫武孝之。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皇商,与宫里头的关系盘根错节。 那日,武孝之陪着季小妹回门, 在季府吃饭。季小妹让人搬进来十来盆菊花, 说是季袁氏喜欢。 季澜见花开得好,便随口说了句:“这花开得真好,比御花园里的还要美上三分。” 武孝之一听, 乐道:“宫里的鲜花一向由武家供应。孝敬丈母娘的当然要最好的花。大舅子下次想要什么花草布置庭院,尽管与我开口。” 宫里的鲜花由武家供应, 那这武孝之会不会知道当年送卫见心菊花的人是谁? 季澜有心从武孝之这里打探消息,请武孝之入内堂上座,让人上了最好的龙井茶。 武孝之虽然经常与达官显贵做生意, 但毕竟没有功名。季澜是新科状元出身, 饱读诗书。武孝之来之前还怕他嫌弃自己没文化。见季澜如此款待他, 武孝之心里不禁与他亲近了两分。 两人聊了些家常。中午, 众人一道用饭。 季澜对武孝之道:“贤弟生意做得这般大, 小妹嫁给你真是有福了。那日我没赶上喜宴,今日便自罚三杯,祝你们白头到老, 永结同心。” 季澜很爽快地喝了三杯酒。武孝之见他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迂腐气, 反倒有几分生意人的豪爽,心里更放松了。 “大舅子哪里话?小弟我未能先向大舅子禀明就娶了小妹,该罚的人是我。来, 我也自罚三杯。” 季澜按住他的手:“诶, 都是一家人。罚来罚去的做什么?我远在崖州, 你想找我谈何容易?以后喊我大哥就好。” 武孝之:“好,大哥, 我敬您一杯。” 季澜与他对饮,次次一干二净。酒过三巡,两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季澜故意把话题引到武家的生意上来。“与宫里做生意都得有门道吧?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武孝之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现如今宫里宫外都是容家和二皇子的势力,而我武家与容家向来没有交集。别看武家如今生意做得大,往后恐怕难呐。” 季澜一拍大腿:“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二皇子府的玉夕姑娘原是从季府出去的,跟小妹熟得很。” 武孝之惊讶地看向季小妹:“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季小妹愣了愣,只能说:“生意场上的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与玉夕倒的确相处过一段时间。” 季澜拍拍武孝之的肩膀:“明日你就让小妹去二皇子府走一趟,就说母亲十分想念她,想请她来府上一叙。” 季小妹拉了拉季澜的袖子,小声道:“玉夕姑娘在季府只是个丫鬟,如今已经得二皇子青眼,她恐怕不愿意来吧?” 季澜:“别人我不敢说,玉夕姑娘最念旧情。她一定会来的。” 武孝之看向季小妹:“要是能走通二皇子这条道,那我武家和柳叶坊的生意就不愁了。” 季小妹只好说:“那我且去试一试吧。” 第二天,季小妹去请玉夕。真如季澜所说,玉夕一点都没有记仇,反倒十分开心地应承下来。武孝之听了高兴地不得了,对季澜恨不得行个大礼。 玉夕出门的排场很大,丫鬟仆人跟了一群。可玉夕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都留在了季府外头。 玉夕一个人进季府,先拜见了季老夫人,像亲生女儿一样热络。 季府准备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席间,季小妹不停地向玉夕献殷勤,玉夕十分大度地不计前嫌,与她姐妹相称。 一旁的武孝之看着嘴都快咧到脑门后头去了。他娶季小妹的时候担心过受季澜牵连,可没想到还能有这好处。 众人说了会儿闲话,季澜先开口道:“我知道玉夕姑娘最喜欢菊花,特地让孝之准备了一些,还请玉夕姑娘笑纳。” 玉夕何等聪明,立刻就说:“难为季大人还记得我的喜好。玉夕便却之不恭了。” 武孝之开心得不得了:“原来玉夕姑娘最爱菊花。只可惜如今这季节菊花到处都有,不稀罕了。等来年秋风未起时,我便给玉夕姑娘送去。那时候的花才新鲜呢,保管让满京城的贵妇都羡慕您。” 季澜等的就是他这句。“哦?还有秋天不到就开菊花的?” 武孝之:“那是。武家在交州有块地,专门种菊花。从前,先皇后娘娘酷爱菊花,咱们特意为她培育的早菊。一开花就八百里加急送进宫。皇上对先皇后那是真好,每次都派身边的许公公亲自来接。” 季澜心里咯噔一下,早先被他强按下去的念头忽的又冒出来,让人平白吓出一身冷汗来。 “说个不该说的八卦,听说先皇后过世时还捧着一束菊花。也是许公公送去的?”季澜试探到。 武孝之:“那必须的呀。我记得那年本该十天后才送头一茬菊花,可许公公突然通知说要提前。说实话,送去的花品相不是很完美,我还担心宫里头不满意,提心吊胆好几天呢。” 季澜感到后背冒起一阵阵寒意,强压了一口酒道:“听说容贵妃也爱花,你会往她宫里送菊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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