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明的卫晩岚示意下。 萧霁沿着书桌一寸寸地触摸。 果真如卫晩岚所言,桌膛宽大,木板极厚,他在按着按着的过程中,忽然感觉到手指向下凹陷,然后兴许触动内里某根弹簧,桌子里弹出个厚度约两指的抽屉! 卫晩岚不知道真正的紫宸殿,桌案里是否有这个精密机关。 萧霁已把抽屉里所有东西拿出来,面容带着喜色,自有番难言的激动,声线都因此有点不稳了:“小公子,有信!” 信件捻在萧舍人手里搓成个扇面。 “太好了。小公子。”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们找不到账本,小公子,单凭元熙载他敢越制建造宫殿,拘禁朝廷官员,还有再加上这信上任何能把他定罪的蛛丝马迹,我们能查元熙载,这个可以判!” 手里接过那些信封。 但卫晩岚不知何故。见身旁傅钧微怔了怔。英俊眉眼眸光微跳,视线也在凝着那些信。 不过卫晩岚考虑得少,这一路下来,他跟傅钧萧霁可谓并肩作战、生死相依,他当然把傅钧这点微妙的状况变化,当成是他对即将达成此行目标的期待。 卫晩岚道:“我们拆信。” 傅钧逐渐抿住唇线。 卫晩岚垂下眼帘。他目不转睛注视手中几个信封。将它们拆开。 可是—— 令人奇怪的是…… 那些信封有几个,是单纯的牛皮纸色。 既不是封着干花的硬纸,里面也没有洒金,上头也没有熏香,更没有任何修饰。 这些信跟卫晩岚见到的这里所有文字痕迹都大相径庭。 它不是如元熙载般风雅华丽的。 而是简单、冷淡,用词凝练,到处透着威严坚定与不容置疑。 也许卫晩岚认不出别人的笔迹,就比如元熙载的,再好看也对他来说不熟悉。 但,卫晩岚就真能认出这个人的笔迹,因为见过了太多次。 这些信出自大魏摄政王,苏靖之,大坏蛋。 卫晩岚难以置信。 可是事实就明晃晃摆在他眼前:元熙载与摄政王有私下联系。 卫晩岚下意识轻嗅信纸上的气味。想寻找这种联系是否真实存在的证据。 但也许放在抽屉里很久了。没有闻见。 他拿出其中关键的几句,跳读捡认识的字默念了念。 其中瘦金体是—— “臣熙载拜上: 兹以万金献于王前,表忠心于膝下。臣仰望王早登大宝,代幼主以正天位。愿天佑吾王,永续洪图。” 有摄政王的回信: “善。” 卫晩岚手中这几封信,竟是摄政王对元熙载谄媚之徒的回应。 他无限难以置信。 喉咙很干,心跳却跳得厉害。 这时他将目光挪向书房壁画,见到那副古意盎然的画作,卫晩岚仔细地辨认,他的瞳孔却缩得更紧……
第080章 后台是摄政王 “将军……行猎图?” 卫晩岚手里捻着信纸, 眼睛却已死死盯着那副画作,直到缩小如豆的瞳孔在眼眶里微微颤抖。 刚才他只顾搜索书桌,根本没注意那幅画作的具体内容。 而现在: 他看见那画作视角雄浑开阔, 画得是山间猎场。 在群山环抱间, 有一队各色战马驰骋奔腾。 马背上健儿各执弓箭, 为首的将军骏马戎装,双臂展开长弓, 弓弦犹如满月。他正在边驾马,边追逐一只飞跑的梅花鹿。 他铠甲的形制, 佩刀上的纹路……全凭元熙载细致的笔触勾勒栩栩如生,全部都呈现在画面。 这人是摄政王, 苏靖之。 卫晩岚呆呆地望着那幅画。 手里的信突然落了,薄纸也似有千钧重。 纸面飘飘摇摇落在地面。 卫晩岚站着不动,宛如神魂抽离的躯壳似的。 曾经多少次在脑海里反复演示过摄政王有篡位之心的画面,用这种情况吓唬过自己许多回,却都不如亲眼见到那一个“善”字,得到的震撼更多。 也不如看到这副图画时,对元熙载的有恃无恐,有了彻悟之感。 “小公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掉在地上?” 萧霁捡起信,却粗略浏览,面色大变: “这——摄政王……苏晏他收下元熙载,一万金……” 要知道在古代民间, 尚且还以铜板作为广为流通的货币这种情况下, 银两都是值钱货, 收取万两黄金, 摄政王才是巨贪! 更遑论元熙载那句大逆不道的“臣仰望王早登大宝,代幼主以正天位”。 乱臣贼子。 萧霁亦觉得那些信沉重无比。 萧霁的手在颤。 然后他循着卫晩岚的目光去看画, 擅书画之人立时便做出判断,萧霁颤着声对卫晩岚禀报: “小公子,此确为元熙载手笔。” 卫晩岚安静道:“我看出来了。” 萧霁又道:“若非全神贯注,竭尽心力所画,画不出如此传神的画作。” 卫晩岚:“我好像,也看出来了。” 萧霁再道:“洛阳刺史元熙载效忠于摄政王,而且还为摄政王的谋反大计提供了赞助!” 萧霁顺着这条思路向下联想,便宛如顺藤摸瓜,觉得能够推知事件的全貌。 他一连串不停地道: “难怪从没有人能奈何元熙载!” “来此处调查的官员,或打点,或恐吓,或被拉下水同流合污。” “如果被带到这个安乐窝,还不肯上贼船的硬骨头,元熙载就会把这几封信拿给他们。这里的守备不能算严密,甚至有可能他还故意引人来这间书房里看。” “而当调查者知道他是谁的嫡系,便会彻底了断对抗的心思——他的后台是摄政王。” 书房很安静。 此时没有人打扰萧霁发挥。 就连一贯跟萧霁不睦的傅钧,也没有开口。 于是萧霁再接再厉。 萧舍人更把自己的想法往深层挖掘了些。他狭长眼眸深深凝着那张书桌,因为联想到元熙载多疑的脾性,他托腮考虑了片刻。 然后—— 推开截折扇扇柄的薄刃,戳进那暗格抽屉木缝边缘,使劲将那道缝隙一挑! 那抽屉之下还有夹层! 藏蓝色封面露出。 所有人跟着又是心头一震,剧烈的心跳感使三道目光凝聚在抽屉的暗格里。 萧舍人伸手进去,将账本抽出,先是草草翻阅,边翻边喃喃道:“没错,没错,就是它,就是这个,跟白连荣招得那几笔账目一模一样……” 萧霁确证了账本是真的。 便将他双手递给卫晩岚,道:“小公子请过目。” 卫晩岚接过那本账册。 挺沉的。 也挺厚的。 里面记录的条款项目,恐怕对他来说也很沉重。 卫晩岚捻开头一页,垂下眼眸,喃喃低声。 这是元熙载与摄政王的财务往来: “己丑年四月廿七日,过账于摄政王府黄金壹万两。” 卫晩岚看着账册,没有被涂改或者重新装进纸页的情况。 账面与书信对上了。 萧霁涩声道:“小公子,也许咱们动不了这个人。因为咱们动不了这人背后的人。小公子?” 也许无法有人能形容出现在身上卫晩岚的感觉。 他脸色苍白,恹恹的,可可怜怜的。 而他心里是绝望的,因为查案查到至今,他从为了完成任务二,变成真正投入进这场东都洛阳雪灾案。 他曾经为死者义愤过也努力过,也曾经在峰回路转多次时真实地激动过。 却发现结果竟是无可奈何。 他不仅对元熙载无可奈何,对任务二亦是无可奈何。 因为他从来没想到,任务二竟会关联任务一! 而摄政王,依旧是挡在他眼前,无法逾越的障碍,无法攻破的壁垒,他好像完全没有办法了…… 卫晩岚的眼圈拱起层层叠叠的酸。 小鼻子尖一抽一抽的。 喉头上下翻滚。 而他这副样子,看得萧霁心底亦是酸涩难言,于是萧霁手掌在袖筒里紧了紧,便提议道: “小公子真想将元熙载正法,在下仍有建议。” 卫晩岚哑声亦回应不出。只好转过去,投给萧霁个眼神。 萧霁拱手躬身:“傅钧,你要真不是苏晏的狗腿子,看在你与我们同行一道的份上,元熙载此案我等就此罢手,你与他既然有私仇,你已经杀到元熙载的老巢,找到他,把他带走吧。” 江湖道侠士行事毕竟能与官场不同。 此前傅钧接近两人的借口便是“要带走元熙载单独审问一段时间”。而那是在基于小皇帝能够走正规流程批捕元熙载的情况下的。 如今批捕元熙载似乎不可能了。 又想为百姓除害,那就只能走回原来傅钧所说的那条道路,就是所谓的“侠以武犯禁”。 “只是这样一来,小公子必对不起奚雁,但好歹殊途同归,小公子保重身体。”萧霁劝道。 其实萧霁是很会劝卫晩岚的。基本每次都能劝得动。 但,这次跟此前情况都有不同。 卫晩岚不同。 小皇帝根本没接自己的话,他只是呆呆地站着。 那傅钧也不同。 傅钧没有自负,也没有得意,更全无江湖快意恩仇,冤仇得报的杀伐气。 如今只微微转身,背手望着卫晩岚:“小晚。” 哪知一声“小晚”竟把卫晩岚喊得差点儿哭出来。 卫晩岚眼眶红红地转过来,二人相对。 他也其实很脆弱的。 这一路装坚强硬扛过这么久,好希望有人能够在最难过的时候,安慰安慰自己,哪怕只叫一声“小晚”。在他那个现代的温暖的家里,父母亲人叫他小晚,同学朋友叫他小晚…… “小晚。”傅钧这时又再度唤了句。 卫晩岚终于给出了回应,但却是一声故作轻松却装不像,带着点点哭腔的: “大侠怎么了?” 傅钧此时更近了半步。 半垂眸光注视着他,那语气是傅钧式的,哪怕郑重也显得冷淡,辨不出喜怒来: “我甚至可以一剑刺死元熙载,但,你认为呢?” “什么?” “你眼中的摄政王,是个怎样的人,是否是你无法将元熙载带回去,交给他处决的人?” *** 廉洁还是贪腐? 枭雄还是权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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