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林尽心中五味杂陈。 他和柳拂心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只是很多年前一起参与过中云城的任务,后来在赤霞城再次相遇,她变成了他和韩傲冲突的导.火索。他没有为她难过的理由,可看见这样的结局,他还是有些唏嘘。 他觉得,柳拂心是个很纯粹,也很矛盾的人。 她的两个身份几乎走了两个极端,一个行于夜色心狠手辣杀人不偿命,一个白衣飘飘一尘不染如水似月。在察觉端倪之前,林尽从没有想过寒鸮和柳拂心这两个角色会是同一个人。 林尽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柳拂心变成了差距那样大的两种模样,是什么让她忠于萧澜承,最后又为什么孤零零躺在雪地里等待死亡。 他好奇柳拂心这个人,可惜,如今,他什么都没法知晓了。 林尽微微叹了口气,又问: “你说过,你们天魔死后,身魂会归于大地,变成天地洪荒浊气的一部分,是吗?” “嗯。”萧澜启点点头。 “那她也会吗?” “不知道。”萧澜启没太在意。 他想了想,只反问: “你说,她究竟是天魔,还是人类?” “……” 听见萧澜启无心的一句问题,林尽却怔住了。 他像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懂了什么,很快,他微微弯起唇,只道: “我们走吧。” 萧澜启点点头。 他扫了眼盖在柳拂心尸首上的斗篷,又看看穿得单薄的林尽,没忍住皱皱眉。 他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件斗篷给他紧紧系上,林尽愣了一下,笑道: “怎么带这么多?” “若不多带些,你走出去东给一件西给一件,要裸着到处跑吗?” 萧澜启语气不大好,但系衣带的动作很温柔。 顿了顿,他又道: “大老远跑过来,只为看这么一眼?” 林尽微微垂下眼,点了点头: “看一眼就够了,毕竟就算做再多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不是吗?” 离开时,林尽关好了小院的门。 雪原风雪呼啸,他们来时的脚印都已重新被大雪掩埋,他们原路回到法阵出现的位置,将小屋与柳拂心身死之事如实告知了同伴们。 寒鸮已死,如今他们要寻的就只剩了韩傲一个人。 原本事情该变得轻松些才是,可很快,流巽测算结束,她站起身,一脸凝重,竟连放在地上的团扇都忘了拿。 “怎么了?” 见她这模样,江枕风微一挑眉,问。 林尽从地上捡起团扇递给她,她接过,习惯性晃了两下,才道: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这是个空间阵法,它应当,是另一个空间的出入口。至于其后的空间,若我猜得没错,应当是一场传承试炼。” 听见“传承试炼”四个字,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流巽脸色愈发差了,她又道: “自从知晓韩傲与杀神剑有关后,我翻了很多古籍,就为了研究杀神和那把剑究竟是什么玩意。据我所知,杀神和其他神祇不同,杀神神位,是可以传承的。如修罗,如疆梧,再如韩傲。其他神明需要悟道证道,杀神也一样,如果他的‘道’被神位认同,那么神位传承便会开启,如今法阵,大约便是杀神试炼的出入口。 “更糟糕的是,这场试炼怕是快要走到尾声。那小子要成功了。” 流巽抬手指着法阵外围两圈缓缓转动的纹路: “这两圈纹路并不是法阵的一部分,形态也不像符文,它很有可能是已成型的杀神神纹。我们都知,三圈神纹即成神,如今神纹到了两圈,他于成就杀神,只有最后一步之遥。” 难怪流巽脸色难看,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面色个个差到了极点。 成就杀神。 多么可怕的四个字。 他们虽然没有见识过当年修仙界的那场噩梦,但多多少少听过那个传说。 杀神,是不受规则束缚的。 杀神不必遵守不干涉人界的规则,祂的道就是杀戮,祂要做的就是让死亡恐惧蔓延到世间各个角落。 当年疆梧成神,天下遍地横尸流血漂橹,因为不忍看世界被杀神毁去,以朱雀为首的众神暂时打破规则降临人世,他们付出了十分沉重的代价,最终才将杀神斩于剑下。 如今,新一代杀神即将降临。 他们可有抗衡的能力,可能像万年前那般幸运地被神明垂怜? 他们不知道。 也不敢赌。 事态紧急,众人立即传信回凛意峰调人前来千落冰原商议对策,萧澜启也将此事传回天魔领域,人族魔族难得这么团结一回,毕竟谁都知晓,若三圈神纹成,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人力微弱,无法与神抗衡。 可为了自己、为了身边人,为了家园,为了天下安稳,他们依旧会携起手,就算拼尽所有,也要争出一条生路。 风雪间的杀神传承法阵无声地威慑着所有人。 流巽试图从杀神法阵中寻见一丝破解困局的机会,可神级法阵哪有那么容易被看透?她没法子,只好回一趟凛意峰,去寻点相关的古籍。 如今人手大多在千落冰原,凛意峰暂时由三宗钰在守。 听闻流巽来意,他立马用江枕风暂借给他的掌门令带她去了藏书阁。 流巽之前也来过凛意峰的藏书阁,对这里还算熟悉。 她从中翻找着自己需要的古籍,三宗钰则在一旁等着她。 藏书阁内一时沉默下去,只有流巽翻找书籍的声音。 安静片刻后,流巽抿抿唇,没忍住问: “钰师兄。” “在。” “将楼那家伙……怎么样了?” 听见这个问题,三宗钰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沉默让流巽觉出一丝不对劲。 她皱皱眉,回头看向三宗钰: “如何?你为何不说话?” “……” 三宗钰的站姿原本略显松懈,闻言,他不自觉挺直了身子,简单措辞后,他道: “阿巽。” “什么?” “将楼走了。” 流巽险些没能拿稳手中的书。 她一颗心脏在胸膛中疯狂跳动,她简单平复了心情,尽量缓着语气问: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走哪去了?” “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三宗钰叹了口气: “将楼以血祭炉,损了寿元,伤了本源,以后怕是都无法……他自知无法再担长老一职,自作主张离开了华山,没告诉任何人,只留了一封信。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徒弟罗妙妙,这师徒二人,来时一起来,走时也一起走。” 说着,三宗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流巽。 流巽接过,拆信时才发觉,自己的手竟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展开信纸,是将楼的字迹没错。 那只有短短几行字: “已走,勿念。” “本人已实现人生最终意义,今后天下只有神级炼器师的传说,烟雨山再无将楼。” “天大地大,各位,山水有相逢。” “……” 流巽看完这信,什么话也没说,只面无表情地将它原样折好塞了回去,重重拍在三宗钰手里,自己转身继续翻找书籍。 三宗钰缓缓蜷起手指。 他望着流巽,大约是想安慰她的心情,他开口另起了个话题: “对了,我听人说,杀神传承的法阵在千落冰原深处?具体在哪?” “最深处一处山坳之中。” 流巽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三宗钰略微思索后,点点头道: “那个位置……附近应当有处先辈留下的永劫狱,很是古怪,你记得提醒弟子莫要乱跑,尤其小心断崖,当心中了招,白白送了性命。” “嗯。” 流巽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她自然知晓那地方有个古怪断崖,毕竟当年楚听雪正是葬身于那处,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她随口应了,但片刻后,她整个人又突然僵住。 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了身,她呆滞许久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三宗钰。 三宗钰站在她身后,人立在窗边浴在光下,面容却被书架掩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流巽看了他许久。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艰难地开口。 她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声音: “三宗钰。” 她极力稳着心情,语气却还是带着些微颤抖。 “你怎么知道,千落冰原有一处先人留下的永劫狱。你怎么知道,那永劫狱,藏于一处断崖?” 当初,楚听雪是葬身于那处没错,可当时见识过永劫狱的人,包括流巽,都被长辈们勒令封口,不许将此事泄露一丝,而在那之后,千落冰原被设为禁地,不许无关人等踏入一步,大家对外只道千落冰原危险,根本没有提过里面的永劫狱,更不知道那鬼地方在某处崖底,以至于事到如今还有很多人连楚听雪具体的死因都不晓得。 可是,三宗钰为何知道得如此细致? “哦,略有耳闻。” 三宗钰面色未变,只冲流巽笑笑。 “不可能。知道永劫狱与具体地点的只有当时那几个人,你听谁说的?” 流巽反应很大,她小跑两步,一把抓住三宗钰的领口: “你说啊!你听谁说的?!” 流巽整个人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怕得。 当年楚听雪进永劫狱之前,知晓自己不一定有能耐从里面出来,却又实在担心折玉安危,便提前给师门传了信,请宗门来援。可那封信传回烟雨山后,却莫名其妙消失了。 流巽至今没有找到信件消失的原因,如今她似乎找见了那个人,却实在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她印象里,三宗钰一直是个包容温和不争不抢的师兄,他待所有人都很好,勤勤恳恳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守着整个烟雨山。 怎么可能…… “你……” 流巽喉头一时有些艰涩: “拿走楚听雪求救信的,是你?” “……” 三宗钰垂眼看着她,眼神十分柔和。 他不闪不避,沉默许久后,他缓缓弯起唇,道: “是我。” “你为什么?!” 流巽大力推开了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咱们那一代,能者众多。师妹,我总得为自己考虑。” 三宗钰的语气不急不缓,当真像是在同流巽讲道理。 “你的考虑,就是害死楚听雪?!” “我没有害死任何人。” 三宗钰冲她笑笑: “我只是,拿走了一封信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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