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无论我遇到怎样的危险?” “是。” “如果明知我身处死局,你来也只能为我陪葬呢?” “……” 寒鸮只沉默一瞬,便毫不犹豫地答: “亦义无反顾。护不了尊主,是属下无能,与尊主同葬,是属下之幸。” 听见这话,萧澜承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寒鸮身前,单膝跪地,抬手抚上她的后颈。 他用指腹蹭蹭她的右耳,抬眸看着她的眼睛: “我怎么舍得你死?寒鸮。” 他唇角微微弯着: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但我们得改变一下它的用处。若有一日,我吹响它,你不必来我身边,你只顾往前走,别回头。” 寒鸮微微一怔。 萧澜承深紫色的眸底有她看不懂的东西,除此之外,她还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只需知道,哨音响起,便是我放你自由。” 自由…… 自由。 她哪还有什么自由? 她将一生都给了萧澜承,她哪里还有自由。 为什么把那只魂哨保存那么久? 为什么到了生命尽头还记得那句承诺? 萧澜承,为什么?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可柳拂心再没办法问萧澜承一句“为什么”了。 萧澜承死去,世上便再无人知晓柳拂心与寒鸮的关系,寒鸮这个为萧澜承而生的身份会随他一同埋葬在明烛天,双生花紫枝彻底枯萎,从今往后世上只有皎月医仙柳拂心。 她当然可以作为柳拂心一直生活下去,她可以一直坦荡地享受韩傲这份爱,这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那份“自由”。 可萧澜承说得对,神魔殊途。 韩傲是杀神候选人,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漫天大雪间,他竟看着她,说他不介意她的过去,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也可以为她放弃一切,只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 多可笑? 人类的情爱,当真如尊主所说,是牵绊,是累赘。 情爱,只会挡了韩傲的路。 柳拂心知道自己对不起韩傲。 那她只有用自己的方式来偿。 院外,韩傲负着通体漆黑的破界剑,行在一片白茫雪原间。 他背后是一串孤独的脚印,其上还洒着从剑身滴落的血。 韩傲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往前走着,片刻后,他似有所感,微一挑眉,停下脚步朝天空望去。 灰白色的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内是浓郁的黑红色雾气,韩傲闻见了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些气息,承载着无数生命堆叠在一起的重量。 缝隙越裂越大,韩傲直视那深渊,后来,他在深渊中看见一只深红色的眼睛。 “叛族、屠山、杀亲、杀师、杀爱、杀友……你证了自己的道,吾想,你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听见那红色独眼说出这些,韩傲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他点点头,只道: “神位传承?要来就来,等你很久了。” “吾降下十一道杀神试炼,破界剑主,你可受得?” 韩傲微微眯起眼睛。 他取下背后的破界,冷嗤一声: “自然。” 说罢,他没有一丝犹豫,飞身向那裂隙而去。 天空中的巨大裂缝在他进入后瞬间闭合,下一瞬,光芒微闪,只余空中一道缓缓转动着的法阵。 属于杀神的浑浊气息在法阵转动时瞬间荡开,柳拂心同样也感受到了。 她眼角流出的泪已经被冻成了薄薄一层冰,她的心到那一刻,才真正安定下来。 她这一生,矛盾至极,做着截然不同的事,也当过两个完全相反的人,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寒鸮倾尽一切爱了某人一辈子,最终也没得到哪怕一丝。而柳拂心什么都没付出,却被人那样真诚热烈地爱着。 她拥有两份最好的爱,却无法将任何一份爱走到结局。 她原本以为,这一生,柳拂心和寒鸮注定不能两全。 可等到生命的尽头,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她做到了周全一切。 柳拂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身子向前,想重新握住那把被她失手掉落的短剑。 可明明看着那短剑就在眼前,她用尽了浑身力气,却还是碰不到短剑冰凉的表面。 柳拂心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躺在雪地里,一身白衣与漫天飞雪融为了一体。 她眼中的光芒逐渐散去。 她的呼吸微弱,直到再无一丝起伏。 落雪盖住了她的长发和她身上的血迹。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想,她喜欢这个结局。
第266章 耳鬓厮磨 明烛天的宫殿因萧澜承自爆魔心的震荡尽数塌陷,萧澜启在地宫毁坏的前一秒找见生路逃了出来。 身后的气浪几乎要将他推倒在地,他将林尽护在怀里,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 林尽被他抱着,只觉天旋地转,身后巨响震耳欲聋,但大概是萧澜启将他护得很好,他没感觉身上有哪里痛。 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萧澜启赶紧扶住他的肩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胳膊腿可还全着?有哪里痛?” “……没有。” 林尽朝他笑笑,抬眸时,他看见了朝自己而来的另两道人影。 江枕风和晓云空并肩行来,看见萧澜启和林尽在一起,她微一挑眉,戏谑道: “哟,你找见他了?” “……” 萧澜启听着这话有点奇怪。 他看看怀里的林尽,又看看江枕风,突然睁大眼睛站起了身: “你什么意思?” “嗯?” “你知道他还活着?” 闻言,江枕风轻笑一声: “当然。前些日子我们收到的密信正是来自于他,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澜启觉得自己被耍了,他在那跟江枕风和晓云空生了好一通气,林尽哭笑不得,只能跟在旁边劝着些。 其实林尽也挺奇怪,他都给凛意峰递密信了,萧澜启为什么还会觉得他死在了潇湘关那一战。 他总觉得这中间少了点什么,直到和大部队会面,他遇见了跟着江枕风他们一道来的千骨如音,问起此事,千骨如音才古怪地瞧着他: “你忘了吗?” 林尽有些茫然: “什么?” 见状,千骨如音抿抿唇,从袖中拿出一枚莹白色的印信: “这难道不是你留给我的?” 林尽迟疑着接过那枚印信。 打开后,里面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瞒启”。 “当时我很奇怪,你到底想让我瞒萧澜启什么,想来想去,似乎也只剩了你的生死,毕竟其他事好像也没什么好瞒。所以我和其他人通了气,让他们一起瞒住你还活着的事实。只是不知我猜的做的对不对?希望一切是在按你计划的发展。” 千骨如音解释两句,却见林尽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歪歪头,问: “怎么了?难不成这印信是伪造的?” “不是。” 林尽很确定这印信中的符文和成印手法属于自己,可他脑海中确实没有这段记忆。 说来,他先前一直怀疑自己丢了一段记忆,导致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显出一股浓浓的违和感,可他到现在也想不起来一点它们存在过的痕迹。如今他把这个从未在自己记忆中出现过的印信握在手里,心底那股违和感又缠了上来。 “……罢了,我明白了。总之,如音,谢谢你替我做这一切。” 林尽将印信收回储物戒,抬眼朝千骨如音笑笑。 “没事,既然是你开口,我自然会尽心尽力。” 千骨如音看见他那笑容,反倒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看着林尽的笑容,自己也微微弯起了唇。 她好好瞧瞧林尽的模样,随口夸道: “你穿这身婚服真好看。” “谢……呃?” 林尽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色礼服: “你说这是……婚服?” “是啊。你难道不知道?” 千骨如音抬手拉拉他的袖角: “你的每根辫子编进了两根天星银丝,寓意就是‘结合’,再看你衣袍上绣的花样,这种鸟叫做昭昭鸟,在天魔领域代表的意义就跟你们凡世的鸳鸯差不多吧。而且,婚服只有血脉纯传承高的天魔才有资格上身,你这一身,相当隆重了。唉,我可真是做梦都想有这一天啊,可惜你这一身婚服不是为我上身,我好不容易坠一次爱河,最终还是叫人捷足先登了去。说来,林尽。你就真的不打算考虑我吗?” 见千骨如音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将他拐到她身边,林尽实在哭笑不得。 他摇摇头,笑着道: “不考虑啦。” “为什么?”千骨如音还是有点不服气。 听见这个问题,林尽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萧澜启的方向。 萧澜启正跟江枕风他们商议战事收尾清扫的工作,但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往林尽这便瞟,看着林尽和千骨如音相谈甚欢,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注意力也越飘越远。 一直等林尽回头看向他的方向,他才略显慌乱地轻咳两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应付江枕风方才的问题。 林尽将他这一连串心虚反应收进眼底。 后来,他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千骨如音,也答了她方才的问题: “因为,已经遇见想相伴一生的人了。” - 明烛天这一战后,叛的叛逃的逃,不齐的人心和倒塌的宫殿都是一堆待收拾的烂摊子。 落烧和呼星客在萧澜承死后立马宣布归顺明烛天,为萧澜启铺好第一道台阶,后来,落烧带着人去捉曾效忠于明烛天、如今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那些家伙,萧澜启则留在明烛天处理后续安排。 江枕风他们在明烛天多待了几日,但他们是人类,总留在天魔领域终归不太好,因此没几日就领着人回了华山。 林尽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去。 萧澜启很不乐意这个决定,但林尽没想在这种严肃的事上照顾他的心情,毕竟现在事情虽然暂时告一段落,却远远没有结束。比如现在谁都不知道韩傲的去向,比起萧澜承和明烛天,真正对天下有威胁的,始终是那位修为高深莫测无人能敌的杀神剑主。 好在,萧澜启虽然不高兴,但他知道林尽有正事要做,所以没有非把他留在身边,也没有抛下自己手里的担子不顾一切跟他走。这让林尽深深意识到,他这条小狗,确实是长大了。 林尽并不知道韩傲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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