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启嗤笑一声,抬手饮了口见桃泡的花茶: “楚听雪成日里没个正形,居然还能有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时候?真是没想到。若他在,本尊当狠狠嘲笑他一顿才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在闲杂人等和喜欢的人面前是不一样的,有些姿态只能给喜欢的人看。比如我。” 千骨如音扬起下巴,卖弄起了自己的知识: “我在林尽面前就总是注意着自己的形象,唉,这就是爱,你这种傻瓜天魔是不会懂的。” “……” 萧澜启手里的茶杯顿时碎成数片。 他冷冷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把碎片放回桌上: “管住你的嘴,别逼我拖你去决斗。” 见桃看着好笑,她给萧澜启换了个茶杯,重新斟茶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元曦忍不住眼巴巴地问: “然后呢?你答应他了吗?” “当然。” 见桃冲他笑笑: “虽然当时我还什么也不懂,但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在跟着他紧张,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他怕是也能清晰听见我的。我的心告诉我,我愿意与他一起修道,愿意与他过一生,愿意成为他的道侣。” 见桃至今还记得自己点头之后,面前少年眼里亮起的光,那双眼睛在她心中,当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动人。 后来,他们成了烟雨山最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大家从不吝啬于给他们祝福,见桃被身边人的爱包围,日日沉浸于幸福之中。 那段时间,她有爱人,有朋友,她好像拥有整个世界。 那是见桃一生中最幸福难忘的日子,她和楚听雪一起下山周游天下,一边看大好河山,一边沿路替势弱者伸张正义,拯救了许多在角落里痛苦煎熬的人们。她也在过程中与楚听雪更加相爱,更加认定了彼此就是对方最珍视最重要最特别的人。 还记得他们曾在凡世见证过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时见桃站在人群中,看着新娘子的凤冠霞帔出了神。 她喜欢凡人这种与所爱之人约定一生的仪式,可惜修仙者大多不重情,更不会花时间去研究这种繁琐的东西。 可只要她喜欢,楚听雪就能给她。 楚听雪并不是个细心的人,却总能注意到见桃每个瞬间闪过的细微情绪。 她知道见桃喜欢这种婚礼,所以,便开始瞒着她暗暗筹备一切。 说是瞒着,但其实,见桃什么不知道呢? 见桃什么都知道。 天下第一剑尊放下剑,拿起了绣花针,从头开始学制衣绣花,就为了给她做一身他亲手缝制的嫁衣。 漏洞百出地找借口给她量尺寸、手指尖全是细细小小的伤、旁敲侧击地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儿……连流巽都能猜到他在做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坚信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坚信这是个能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大惊喜。 他一点一点准备着婚礼需要的一切,甚至还亲手在桃林中搭了间小院子,就是为了给见桃一个真正的家。 可惜,那场婚礼最终也没能办成。 那段时间,烟雨山正值职位交接换代之时,各道各门的长老门主都有了确定的人选,只有掌门之位尚未定下。 当时争议最大的便是楚听雪和折玉二人,若按实力,楚听雪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可他的性子散漫,并不适合担此大任。门中为此苦恼许久,新任掌门的人选也一直悬而不决,后来,楚听雪和折玉二人间似乎也为此事出现了争执,也不知他们两人吵了些什么,最终,他们和长辈们商量由他们二人同时接手一个高难任务,算作比试,谁先完成,掌门之位就落于谁手。 公平竞争,很平常,很合理,长辈们选定的任务难度对于二人来说也远没到要命的程度,大家只当这是一次普通比试,谁都没太放在心上,包括楚听雪本人。 在楚听雪离山时,见桃像往常一样送他到山脚,安顿楚听雪一切小心,楚听雪则像以往无数次一般哈哈笑着,回她一句不着调的: “放心吧,我是谁?天下第一!” 他朝见桃挥挥手算作告别,走出几步后,却又突然折返回来抱了她一下。 他当真藏了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人憋着实在难受,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同她说: “等我回来,给你个大惊喜。” “好。” 见桃弯唇笑了。 她保护着他的小秘密,看着她的少年郎消失在春日的晨光里。 可谁也没想到,那日,那人这一走,便再没能回来。 晨光中的回眸一笑竟是此生最后一眼,楚听雪死了,见桃连他的尸体都没能见到。 听到那消息的那一刻,见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和灵魂都被人抽了去,她像一具行走的尸体,听不清身边人说的话,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最后,她去了楚听雪送给她的那片桃林。 的确如他当年所说,这片桃林自那年开放之后,就再未败过。它们陪了她很久,他也陪了她很久,如今桃花依旧盛放,当年在桃花下冲她笑的人,却已不在了。 见桃又进了楚听雪为她搭出的小院。 在少年离开之后,她闯进了少年为她准备的秘密中。 她看见床榻上放着大红色的嫁衣与金黄凤冠,那凤冠做得粗糙,一看就是出自一个笨手笨脚的新手工匠。 再拎起那件嫁衣,上边的金线针脚乱糟糟,凤凰被他绣的像一只飞翔的野鸡,见桃看着看着就笑了。她抱着那件嫁衣,明明是笑着的,心却越来越痛,最后,视线愈发模糊,汇聚成两滴泪砸落在衣料,洇出两块深色的痕迹。 见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她眼睛痛,嗓子痛,心痛,浑身都在痛。 她流了一夜的泪,后来泪干了,流出眼眶的变成了血。 伤极痛极,一夜白头。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呢? “爱能让一个人变得强大,变得完整。爱一个人,那人便是你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那人若是离去,就会生生扒下你一片血肉。” “……” 听着这话,萧澜启沉思片刻: “若你早知是这种结局,当年,可还会选择爱他?” 见桃微微一愣,而后轻笑一声: “爱他,哪里是我能选择的事?别说早知,就是让我现在回到他说他心悦我的那一日,我也会像年少时那样,毫不犹豫地点头。看透些吧,世事向来无常,人不能预知或改变未来,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啊。好好握紧眼下每分每秒,因为,说不定下一秒便是永别,不要留遗憾,不要等爱的人离开了,再去想未来得及同他说、同他做的一切。” “那个……” 见桃说完这话后,旁侧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元曦的脸色苍白,他望着见桃,问: “离开,是什么意思?” 见桃微微一愣: “嗯?” “你说,楚听雪离开了?是……” 元曦不敢说那个字,他声音很轻很轻: “是……死了吗?” 见桃眸里染上一丝怜惜。 她点点头: “他很早就离开了。” “我不信!” 元曦慌乱地反驳着: “他说他是天下第一,他不会死!没人告诉我他死了!我还有东西没有还给他!” 说着,元曦从自己的小兜里摸出那颗宝贝的鹅卵石,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展示给见桃看。 见桃抬手摸摸他的发顶,算作安慰: “我也不想信,可小家伙,他确确实实已经离开很久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还请你放心,你的灵魂一定没有被他拿走,至于这个‘法器’……我代他送给你,好不好?” “……” 元曦捧着那颗鹅卵石,缓缓蜷起手指,后退两步。 他看着见桃,一双大眼睛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最终,他呜咽一声,化回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小院。 待他走后,落烧打了个哈欠: “听了半天,原来这还有个傻的。楚听雪都没了百余年了,他竟今日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他?真是有一个算一个的混蛋。” 见桃微微弯起唇,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单纯真诚了,叫人不忍心用残忍真相戳破他的坚持和期待。 见桃心里知道这是元曦必须面对的事情,知道他不能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等下去,却也无法直接将那个答案告诉他,只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用这种方式慢慢道来,一点点告诉他那个答案。 生命,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 感情是。 爱更是。 见桃抬眸,微微叹了口气,望向院中终年不败的桃花。 桃花飘落,代替那人轻轻拂过她的发顶。 她垂下眼,又替自己斟了盏茶。 桃花顺着她的发丝落下,落在茶盏中,在清茶上打着旋。 所以啊。 爱,究竟是什么呢。
第216章 扼吭夺食 爱究竟是什么? 韩傲并不清楚。 是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是时刻担心她的安危,还是,明明已经告诉了自己一万遍这一切都是虚假,却还是会一次次因为她而淡忘这一点,甚至愿意为了她,离开自己信任的伙伴? 韩傲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知道柳拂心身上魔纹的由来,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究竟和萧澜承有怎样的牵扯。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柳拂心被萧澜承捉去,只知道自己不能放任她陷入危险。 他要救她。 韩傲背着自己的破界剑,行在修仙界与魔界的边境。 越往天魔领域去,脚下土地的颜色便更深一些。 周遭气息驳杂,将那些混着魔气的空气吸进肺里,浓郁血腥味充进五脏六腑,叫人几欲作呕。 天魔领域的植物同凡世与修仙界不大相同,韩傲看见周遭的树逐渐变得光秃秃,树的枝丫以极其古怪的角度扭曲着,活像是一张张被恐惧扭曲的人面。 偶尔有不知死活的妖魔借着植物遮掩试图偷袭,无一例外被韩傲干脆利落地斩于破界剑下。 那日萧澜承的话始终萦绕在韩傲耳畔。 废物、无能、无法保护任何人…… 是,如果他再强一点,柳拂心就不会被萧澜承捉走了吧。 若是他再强一点,三七就不会不明不白死在他身后了吧。 如果他不是来自现世的韩奥,而是书中真正的男主韩傲,那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毕竟,韩傲不会像他那么没用,不会像他一样,无力保护任何人,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从身边离开,自己却没有一点点挽留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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