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奕揉了揉眉心,接过皱巴巴的剧本, 问道:“我演哪个角色?” “就那个, 划线那个, 男二, 戏份特别多!”陈导双目放光, 眼神中难掩热爱,“为了这个电影,我的团队花了差不多三年时间, 打磨剧本、服装设计、场景搭建……” “等一下。”宣奕抬手, 狐疑地抬起头,“男二,一句台词都没有?” “谁说的?你往后翻。”陈导自信指挥, “对对对, 再往后。” 宣奕翻到最后一页, 怔住:“一句台词?” “你嗓子不是受伤了吗?正好趁这个机会养养。” 宣奕合上剧本,“这就是你说的, 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我最合适,这句话你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就你一个!”陈导斩钉截铁地说道。 宣奕叹了口气,恰好手机响了,站起身道:“卖身契都签了,我还能说什么,明天见。” “好嘞!机场见!” 宣奕挥了挥手,走出咖啡馆接起了电话,对面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那条疑似告白的微博,通过系统的判定机制,宣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 几秒钟后,谢星洲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冷静:“我先说吧,那条微博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嗯。”宣奕应了一声。 “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黑你。”谢星洲停顿片刻,声音带了几分笑意,“你不会当真了吧。” 宣奕看向远处忽明忽暗的霓虹灯,摇头轻笑,“不会。” “那就好,先挂了,助理还在等我。” “好,再见。” “……再见。” 宣奕闭上眼,某一个瞬间他好像有点明白人类的感情,可睁开眼,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电话刚挂断没几分钟,又在宣奕手里震动,他低头瞥了一眼,陌生号码,直接拒接。 可几秒钟后,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打来,颇有几分锲而不舍的意思,宣奕无奈接了起来,“喂,你是……” “宣奕,星洲出事了。”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宣奕沉默片刻,“谢淮安?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问栾玉泽要的。这不是重点!那条微博你看了吗?”谢淮安急道。 “嗯,不过现在已经删了,你特地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八卦?我们似乎没有这么熟。” “星洲失联了,微博是他团队删的,大伯盛怒之下,动了手。” “打人?”宣奕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可是五分钟前我们还通了电话。” “我就知道……”谢淮安小声嘀咕了两句,急切追问,“他现在在哪?大伯母都快急疯了。” “不知道,我没问。”宣奕收回目光,微微蹙眉,“但他情绪听起来挺稳定的。” “情绪稳定?谢星洲从小到大都副死样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谢淮安忧心忡忡道,“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尽量问出他在哪儿,定位发我,过去找你。” 宣奕撂下电话,回拨谢星洲的备用号码,无人接听。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一个地方,跟刚才通话中的背景音有点像。 “你确定星洲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吗?” 谢淮安调转方向盘,把车开得飞快,宣弈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不急不缓答道:“不确定。” “什么?”谢淮安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车速骤然减缓。 宣奕转头瞥了他一眼,“但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那附近。” “我真他妈服了!”谢淮安被溜得快要崩溃,再次踩油门提速,忿忿不平地自言自语,“他到底是怎么看上一块石头的。” 宣弈:“……” 川流不息的车灯经过短暂的交汇,纷纷驶向不同的旅程,转瞬即逝的气味如同幻影,在宣奕看向车窗外的那一刻悄然而逝,两辆车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韩兵握着方向盘,忍不住瞧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郁溪正一反常态地出神,那份突如其来的录音好像一颗深水炸弹,让冷硬的冰川裂开一条缝隙。 “先生,罗医生下午打来电话,提醒您已经失约好几次了。” “嗯。”郁溪微微抬眸,眼神有了焦距,“那去见见她吧。” “好的,先生。” 韩兵点了一下导航,重新规划路线,途中经过兴贸商场,偌大的LED屏正在播放广告,这个代言明星郁溪没见过,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出现在上面的人。 “等一下,先不去罗伊那里。”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郁溪已经改了主意,这是一种不受控的行为,躯体与灵魂的自我博弈。 韩兵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一句,这附近没有能停车的地方,他只能保持低速,试探着询问:“先生……” “……去看看他。” 短短四个字却仿佛耗尽了郁溪半身力气,他无声地看向窗外,隐在暗处的手止不住颤抖。 韩兵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秒钟的犹疑,郁先生口中的“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那条路他走过无数遍,完全用不上导航,只是最近这阵子没去,竟有些许的想念。 到达目的地,宣奕解开安全带,先一步从副驾驶下来,谢淮安去附近停车,他打量四周没什么太大变化,上次车祸撞坏的路灯也已经修好了。 “宣奕,你看桥上那人……” 谢淮安隔着老远朝他摆手,喊道:“还真让你猜对了!快走!” 宣奕走过去,往桥上看了一眼,确认是谢星洲,“人已经找到了,我先走了。” “不行,你不许走。”谢淮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目光深邃,“他今天做得这些都是为了你,我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必须跟我走一趟,当面说清楚。” “松手。”宣奕淡淡瞥了他一眼,嗓音低哑,“上一个这么抓着我的,已经骨折了。” 谢淮安:“……” 宣奕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袖口,往桥头走去,谢淮安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谢星洲,我只能帮到这了。” 每踏上一个台阶,身旁吹过的风就更冷一分,谢星洲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装,戴着鸭舌帽,没有墨镜和口罩,也没有浓墨重彩的妆,两条白色的耳机线蔓延至领口,再往上只能瞧见一双清冽无波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谢星洲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惊喜,转身瞥见桥下的谢淮安,不禁恍然,“他带你过来的?” 宣奕往桥下瞥了一眼,不答反问:“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偶尔,我哪有时间。”谢星洲说完,自嘲一笑,“但以后时间应该就充裕了。” 宣奕俯身拄在栏杆上,语调轻松,“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在听什么呢?” “你的歌。”谢星洲坦荡地递过去一只耳机,上调媒体音量,“你这嗓子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就辜负我们这些歌迷了。” “一时半会儿怕是难好。”宣奕清了清嗓子,他现在竟然有点习惯这种沙哑的声音,“我明天一早要去外地,接了个电影。” “不错。”谢星洲眸中露出赞许,真心实意替他高兴,“但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七分,不是明天,几个小时后你就要出发了,行李收拾了吗?” 宣奕看了一眼他手机屏幕,还真是第二天了,“没事,我要去的地方估计也用不上什么行李,等下直接去机场。” “你要不要考虑再招个助理?”谢星洲建议。 宣奕洒脱一笑,“我现在孑然一身,用不上。” * 韩兵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焦灼的等待,他从昨晚十点多到达宣奕家,站在门外等到凌晨四点,从头到尾没有人回来过,更要命的是跟他一起等到现在的,还有他的老板郁溪。 明明困到极点,韩兵却连一个哈欠都不敢打,他掏出手机提神,无意间看见微博上的红点,点进去一看后脑勺顿时凉飕飕的。 “郁先生,宣奕他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 郁溪转过头,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韩兵咽了下口水,把手机递到他眼前,“狗仔蹲点拍到的,他去了机场,身边的人疑似谢星洲。” “原来……” 郁溪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直到韩兵拿手机的手都酸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在墙上惨淡一笑,“我是该遭报应了。”
第33章 坐在飞机上, 宣奕才有时间仔细看看剧本,封面上手写的三个大字应该是这部电影的名字。 “幸存者。” 他低声念了出来,邻座的陈导摘下眼罩, 关切道:“小宣, 我劝你还是趁现在休息一下,等会儿下了飞机我们还要转大巴,到了剧组会有剧本围读的时间。” “嗯, 我随便看看,陈导你先睡吧。” “年轻真好。” 陈导说着打了个哈欠, 重新戴上眼罩。 这部电影的主线故事并不复杂,末世背景下,主角1号在一次逃亡中身受重伤, 被人类队伍抛弃, 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 一个异变者将他救下, 两人经历了一系列险象环生的遭遇后, 建立了深切的革命友谊,最后成功化解危机,拯救世界。 宣奕扫了一眼, 只觉得这剧本平平无奇, 根本不像原著里描写的那样,一经上映从主角到配角,从演员到导演全部原地起飞。 他循着自己角色的戏份继续往下看, 忽然发现在这个伟光正的框架之下, 竟然暗藏了许多巧思和设计。 首先, 他将要饰演的角色乔衍是唯一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异变者,相比于其他异类的凶残嗜血, 他善良阳光,有着一双永远含笑的眼睛,比人类更像是人,但他又拥有足以毁灭一切的非人力量。 与人类宁小川的初次相遇是出于同情,就像人类看到街边的流浪猫受了伤,捡回家包扎一下、给口吃的,可没想到流浪猫伤好之后竟缠上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朝夕相处下来,宁小川发现乔衍和其他被异化的人类不同,他虽然拥有清醒的意识,却不会开口说话,对一切事物都显得懵懂好奇,就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脑子不好。 宁小川的父亲生前是非常厉害的科学家,他生下来就继承了一部分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欲,乔衍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未知的谜题,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找到答案。 可真到了谜底揭晓的那一天,真相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乔衍是整个地球发生异变的源头,他的确不属于这里,虽然现如今发生的一切灾难都不是他本意,但确实跟他脱不了干系。 宁小川作为一个人类,面临着最艰难的抉择。 而故事的结局宣奕已经知道了,他将手里的剧本攥得褶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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