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并不惊讶,放下筷子起身,桌上的人自然也随同起身相迎。 “今日是家宴,都不必多礼了。”雍帝走进膳厅,在众人行礼前出声制止,上前揽住京纾的肩膀走回桌边,“我不坐主位,随便找个位置添两副碗筷吧。” 门外的人进来添置,亭月上前替雍帝脱了披风交给门外的近卫,等雍帝在京纾身旁落座,他才走到徐篱山身边的位置。 众人在雍帝落座后也坐下了,雍帝说:“诸位莫要拘礼,该吃吃该喝喝,否则我这心里不安,诶。”他扫视一桌,纳闷道,“今儿年夜,桌上怎么没酒?” 京澄的视线扫过大快朵颐的徐篱山,很上道地替皇叔打掩护,“回父皇,因为儿臣有点小风寒,不能喝酒。” 雍帝“哦”了一声,打趣道:“你一个人不能喝,满桌人都不能喝,跟谁学的,这么霸道?” “回父皇,是皇叔的命令。”京澄阴阳怪气地说,“皇叔疼儿臣呢,怕儿臣看着嘴馋。” 徐篱山闷头吃肉,就当没听见。 “是吗?”雍帝看了眼身边的京纾,“你何时变得这般温柔慈爱了?” 京纾面色如常,说:“今天。” 雍帝笑了一声,似是信了,没有再追问。 徐篱山挑了卷白菜解腻,又喝了两口乳茶,还是有点馋酒,他本计划着在吃饭中让京澄趁京纾不备时从桌下偷偷递他一杯,没想到京纾釜底抽薪,直接不让酒上桌了! 好狠一男人。 徐篱山暗自叹气,极快地“瞪”了京纾一眼,对方正在同雍帝说话,并没有发觉。他的目光顺势掠过雍帝,收了回来,落在面前的碟子上。 桌上热气弥漫,雍帝坐在众人中间,看着不太像帝王,只像一位寻常兄长,他和弟弟说话时总是带笑,喜爱亲昵毫不遮掩,这在帝王之家难得一见。他们兄弟俩感情极好,好到让徐篱山突然心中一沉。 原著中对雍帝的结局只有两个字:暴毙。但雍帝正值壮年,此时看着明明气色很好,为什么会在不久后就突然驾崩?新帝登基不久,京纾突然身亡,是否也是悲恸于兄长身故从而导致美人笑毒性激发? 京纾看着无欲无求,神鬼难惊,可若把他这一身铁血刚硬的面具扒下来,就会发现他也有软肋,数量很少,但足以致命。 徐篱山握着勺子的手轻轻蜷缩,片刻,他舀一勺乳茶喝了,把舌底那点不知为何的涩意囫囵吞回腹中。 吃过年夜饭,京纾让人上了汤品和饭后点心水果,徐篱山挑了一块菊花佛手酥吃了,让人拿了杯子漱口。 雍帝正在喝一盏云雾茶,见状道:“小六,可吃饱了?” “吃饱了。”徐篱山站起来,“陛下瞧,肚子都圆润了点。” 京纾放眼望去,徐篱山用手掐着一把厚衣裳也臃肿不起来的窄腰,笑容满满……装乖。他收回眼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雍帝笑道:“吃饱了就好,否则回去如水要怪逾川没有招待好你了。” 他提到文定侯,话中之意就是你这徐家小子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怎么跑到我弟弟家里蹭饭来了?徐篱山了然,笑嘻嘻地说:“不怕陛下笑话,卑职太讨厌跟家里那一堆人围桌吃饭了,一点都不痛快,我爹要是知道殿下大发慈悲地收留卑职还赏饭吃,肯定恨不得立马登门赔礼道谢,哪敢以怨报德啊?” “你啊,小孩子心性。”雍帝说,“今儿年夜,我也不想回去了,小六,你肯不肯陪我出去逛一圈?” 徐篱山闻言眼睛一亮,拍拍胸脯说:“陛下想去哪儿都行!” “好。”雍帝起身看向京纾,“逾川也一起去吧,大过年的,别闷在屋里。” 京纾自然答应,叫人拿了斗篷来。 “那诸位出去玩,在下就要去玩自己的了。”莫莺说。 徐篱山随口问:“先生去哪儿玩?” “逛窑/子听曲儿。”莫莺眨眼,“去不去啊?” 徐篱山笑道:“先生问陛下去不去。” 京纾轻声训斥:“放肆。” “诶。”雍帝示意京纾莫要责难,不在意地笑一笑,摆手道,“我不去。” 莫莺哈声一笑,“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向雍帝拱手行礼,转身溜了。 雍帝披上斗篷,跟着京纾先行往院外去,徐篱山被京澄逮住胳膊,两人吊在尾巴上。终于有机会了,京澄抓着徐篱山,咬牙切齿地问:“什么情况?” 徐篱山逃不掉,耸耸肩膀,“问你皇叔去啊。” “柿子挑软的捏,我今儿就捏你。”京澄低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出去跑两圈。”徐篱山说。 “你!”京澄把拳头握得咔咔响,逼迫不成就改利诱,“想喝酒是不是?待会儿我给你打掩护,让你去喝一口。” 徐篱山说:“成交!” “小样。”京澄哼哼一笑,“我还治不了你了?说吧。” 徐篱山四舍五入地说:“你皇叔想给你找皇婶了。”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五殿下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皇叔毫无预兆地铁树开花,这朵花他娘的还是一朵公的,自己的狐朋狗友他祖宗的可能摇身一变成为皇婶这三个极其可怕的事实,当场石化。 “唉,年轻人,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徐篱山怜惜地拍拍京澄的肩膀,迈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亭月去而复返,把五殿下这座石像挪走了。
第37章 新岁 “徐篱山,你他娘地给我站住!” 肃王府门前乍然响起一声厉喝,放炮似的,雍帝与京纾同时回头,见两个小的一个撵一个、在后头绕圈,像两只撒疯的狗崽子。 雍帝笑道:“到底还年轻,精力真好。” 他说着就感觉一阵冷风从面前溜过,京澄撵着徐篱山跑到前头去了,边跑边骂,徐篱山一双手脚被撵得仿佛要擦出火星子。 雍帝抚掌感慨,“这得被狗追了多少次啊。” 京纾想起鹊的回报,说这十几年,徐篱山、曲港、褚和这三兄弟不知道被曲刺史拿着打狗棒撵了多少次,徐篱山这逃命的速度多少都是练出来的。他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脸上,蓦地回神,偏头对上雍帝的视线。 “怎么了?” “……没怎么。”雍帝笑一笑,心情愈好,拉着他说,“走吧,两个小子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今夜的兰京格外热闹,徐篱山和京澄一个跑、一个撵,最后都累得够呛,于是不约而同地暂时休战,在秋水街找了家茶肆坐下休息。 徐篱山趁机去对门买酒,他不敢喝多,怕染上味道被京纾发现,端着一杯酒喝得格外悲伤。 “我会告状。”京澄呵呵,“等死吧你。” 徐篱山威胁,“以后你皇叔再罚你抄书,我就爱莫能助了哟。” “好吧,暂时不告状。”京澄瞬间变脸,转着脑袋四处环顾,“他们还没跟上来。” “你要不要趁机跑啊?”徐篱山说,“回去陪清澧?” 京澄闻言脸色一冷,过了几息才嗤道:“我出来他指不定多高兴。” 徐篱山笑道:“你平时太凶了,人家怕你嘛。” “我对他还凶?要不是我,他现在就在楼里做婊/子,我把他带出来,要什么给什么,他还要怎么样?”京澄从鼻间呵出一声冷笑,“怕是我对他太好了,他才敢在我面前拿乔。” “哎呀,别生气。你要是也拿他当婊/子,那自然算得上仁至义尽,恩宠万千了,可我瞧着,你是想拿他当心肝啊。”徐篱山撞一撞京澄的胳膊,被对方烦得挠了一下,他失笑,又说,“五郎,我可真心提醒你,你们本就身份悬殊,他待你是先有怕,再有别的,你若不改变,他只会越来越怕你。” 京澄看他,转而问:“那你对皇叔呢?是怕更多,还是爱更多。” “我也不知道。”徐篱山用指尖敲着酒杯,假话张口就来,熟稔得连他自己都能骗过,“又怕又爱吧。” 京澄说:“皇叔对你格外纵容,何必怕?” “怕他不要我了呗。”徐篱山说,“他那样位高权重,能纵容我一辈子么?” 京澄闻言连声奇了,“你这样的浪子说苦情话,我真是起一身鸡皮疙瘩。” 徐篱山耸肩,“浪子也是人嘛,伤了心照样会痛的……诶,他们来了。” 秋水街沿街搭着彩棚,卖的大多是姑娘小孩们喜欢的物件,人潮拥挤,欢声遍地,雍帝和京纾同行而来,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有个大胆的姑娘拎着祈福花灯过去与京纾搭话,可惜郎心似铁,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姑娘红脸吓成了白脸,挤进人群跑了。 徐篱山笑着摇头,跟京澄说:“你皇叔要是温柔一些,那也得是位掷果盈车的人物。” 京澄撇嘴,“那还是不温柔的好,后院人多就是非多,况且我皇叔这般生人勿近,你就是从他那儿得独一份的人,不好吗?” “那肯定是好极了。” 徐篱山说着迈步过去,途中顺手从其中一户彩棚里挑了一支山茶琉璃花簪在发间,红花配美人,引得周遭姑娘纷纷脸红。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几个结伴同行的姑娘们围上去送花灯,把京澄挤开了,京澄暗骂一句骚狐狸,过去找爹和叔了。 “模样好,性子好,难怪招人爱呢。”雍帝站在不远处的彩棚前,望着在脂粉堆里轻笑的徐篱山。 京纾看见人群中伸出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摸了把徐篱山的脸,徐篱山也不恼,笑得像是吃了一肚子蜂蜜,哄得姑娘们心花怒放,商贩的吆喝声都盖不过她们的笑。他说:“他自来风流。” “这叫风/骚。”京澄走到他们跟前,“这还好啦,要是在香尘街,他打那儿一过就是男女通吃的祸水。” 雍帝“哎呀”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管得住他哟。” “凶点的吧,”京纾说,“一鞭子把他的腿抽断,门都出不了,遑论招蜂引蝶。” 雍帝闻言连忙劝道:“逾川,你的思想很危险啊,谈情说爱可不是审犯人,不能动刀动棍的。” 京纾说:“我随口说说。” 但你的语气好认真啊,雍帝腹诽。 几人说话间,那边的徐篱山终于把姑娘们都哄走了,没事儿人似的小步跑了过去。在外头不宜称尊讳,他便称雍帝“家主”,对着京纾笑着唤一声“小叔”,被京纾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徐篱山笑道:“那边有放祈福灯的,我们要去放吗,讨个吉利。” 雍帝说去,众人便顺着人群到了河边,阶梯上全是卖灯的贩子,河岸也很热闹,一家几口围着放灯,小孩们买了小炮仗在角落里玩,文人墨客摆了小几席地作画…… 徐篱山选了只桃粉皮绘绿蕊花的河灯,用商贩提供的笔墨在彩笺上写了愿望,滚成一条放进灯里,拎着去河边找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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