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车灯照到的鹿,他无措地看向了光亮处,露出了身着制服的危阳泽的脸。 对方解锁车门,让他上车。 然后,这个管控局的家伙就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手机屏幕看。 他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也一直在发出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薄哲瀚不敢出声,也不敢问,只是在后座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在叶寄书出现的时候,他心底一喜,本想叫住对方。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身边静静站着的宴寐,就像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在瞬间就凉得透透的。 “我会好好待在车上的。” 薄哲瀚立刻保证。 生怕说晚点,对方就不耐烦地把自己丢出车里。 他是绝对不想再下去的! 危阳泽透过车后镜,墨镜后的眼眸瞥了他一眼,然后把剩余的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 然后,他推开了车门。 进入了雨夜里。雨水从特殊织物的外套上滑落。 他朝着宿舍口走去。 路过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 它的头顶亮着红灯,显示有【待维护】三个字。 等到了资料里叶寄书所在的宿舍楼层,他看到了走廊尽头,正用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后背,勉强站立着的林磷——对方的眼珠、口鼻、耳朵都溢出了鲜血。 这些污迹从他的下巴滑落,然后滴在了地板上。 这是极为惨烈的画面。 但危阳泽却无动于衷。 他甚至没有过去扶一把,而是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自己在挣扎。 员工受多重的伤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感染源】杀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再加上他已经处理过许多任务,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 林磷并没有受到任何躯体上的伤害。 即使是连最小的擦伤都不存在。 只是精神状态受到了感染,脑子陷入了空白而已。 身体无法承受理智的崩塌,进而产生了排斥反应。 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自己。 危阳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祂竟然没有动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挺不可思议的。】 因为—— 他的视线转向了墙壁的方向。 不远处是一团黏糊糊的血肉,在高压腔体内爆浆一般被碾碎成了泡沫状。在窗户和地板上蠕动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球被压扁的白色痕迹。 窗户开着,摇晃着。 有雨水和潮湿的风从半掩的缝隙转进来。 而黑色的粘液残留在窗户边缘、散发出硫磺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东西,刚才从那个位置逃走了,但还是留下了身体的某一部分。 光从推理来看的话,无法还原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听见声音吗。” 危阳泽的视线重新转了过来,落到了狼狈的、像是血人的林磷身上。 对方手指动弹了一下。 这是对听到了的回应。 他从自己的制服外套里拿出了手机。 点开录音,然后放在了对方面前的地板上,。 “准备好了就复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文件会即刻上传到总部。 所有人都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这应该是他们该如何应对这件事的、最关键的契机点。 虽然林磷有被当成小白鼠的既视感,但是,从加入管控局开始,员工就应该为此做好了准备。 林磷自己也应该清楚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在看到那个促使他加入管控局的罪魁祸首的时候,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林磷身体抽动了一下,终于从嘴里冒出了第一个句子。 “……那个东西、是温榆和——” 虽然没有主语—— 但指的是,还在蠕动的血块。 每抽搐一下,就会发出垂暮老人一般的呻-吟,又仿佛只是喘息的风声。 危阳泽无法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或许死了比活着要好。 林磷瞳孔溃散。 但是,强撑着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到最后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我们、判断错了。宴寐。不是感染源。” 完全出乎预料的信息。 危阳泽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我听到了……祂杀死温榆和、警告另外一个感染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祂根本不在乎我在现场,因为叶寄书对祂来说非常、非常重要——这是唯一能够让祂维持现状的原因……” 话语已经涉及到了最关键的情报。 林磷运转大脑而吐出的话,已经逐渐从原本的有条理、变得颠三倒四了起来。 他反复咀嚼着、述说着,夹杂着毛骨悚然地呻-吟,勉强向总部的观察员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 叶寄书的存在,比他们想的还要重要。 先不说叶寄书维持世界正常的能力。 只要被他触碰到,那些不正常的事物的感染值就会立刻消失,变成了正常人。 只要他坚信认为正常的事物,就一定会变为正常。 【现在,不知道他的坚定还剩下多少。】 即使不提这个,而是关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了上来。 因为【宴寐】本身并不存在。 最开始是为了什么。 已经完全无法去猜测。 或许这只是祂心血来潮、或者是为了娱乐而创造出来的皮囊而已。 至于为什么维持了下来。 最开始,总部不能搞清楚的真相,现在终于可以从其中窥探出来了。 【宴寐】…… 只是祂为了留在叶寄书的身边,在【正常】世界、制造出的【正常】人格假象罢了。 如果离开了叶寄书。 【宴寐】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也就是说—— 叶寄书毋庸置疑、就是【宴寐】的全部。 如果祂不是之前猜测的感染源,而是某种未知的、碾压一切的存在的话……【宴寐】的消失,就意味着整个正常世界最可怕、最无法预测的事即将发生。 即使是叶寄书消除感染的能力,也有无法阻止其感染扩散的风险。 然而,极为矛盾的是—— 这样巨大的风险,却恰恰只有叶寄书本人才可以解决。 因为,【宴寐】爱着他。 …… 叶寄书正坐在车上。 视线移到了车前,那里的闪烁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出门过。 即使是这个点醒着,也应该在被窝里打游戏。 要一直玩游戏玩到困,然后倒头直接睡觉,这样才是他正常的经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寄书没有动弹。 但是从车内前置镜的反光里,他看到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宴寐的身影。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虽然脸上看不出有情绪波动,但是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却在一点、一点地叩击着,发出细微的响动,暴露出他内心、实际正在涌动着的,无比焦躁情绪。 【从刚才开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在他说出“分手”那样的话后,宴寐在瞬间凝固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摇晃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突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我其实没有去采风,而是给寄书准备了礼物。” 礼物…… 为什么会给他准备礼物。 即使是叶寄书,也被这跳脱的话题打的措手不及。 “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宴寐道,“当然,寄书拒绝也没有关系。我能够理解。没有关系。看你就好了。我只是一个提议,那就是我们一起去看。” 叶寄书注意到,整个黑暗的空房间内,都依旧浮动着类似于泡沫一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白色眼球,在宴寐话音落下的时候,黑色顶端都似乎沉了下来,凑近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 真的没有关系吗? 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拒绝的样子。 叶寄书默默地看向宴寐。 如果真的可以拒绝,那个重新冒出来的触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那些触手再次缠绕上了他的脚踝。不允许他有任何后退的动作,紧紧地封锁了他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宴寐继续道:“我无所谓的。” “……” 都玩过这么多游戏了。 叶寄书已经有了经验。 怎么才能不触发最糟糕的后果。 【现在只有一个答案。】 【——答应。】 所以就成了这样。 叶寄书看向车外。 路灯熄了一半,但是依旧有微弱的点点星光, 两人似乎回到了现实。 因为路上能够看到正常的行人,虽然已经很晚,但大城市也不乏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叶寄书盯着正常的人看了几秒钟。 世界很正常。 就和他记忆里没差别。 然而,透过车窗反光的玻璃,他可以看到车内的景象。 就在宴寐周围。 那些眼球、黑雾以及其中蕴藏的触手依旧还在。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车外。 这样诡异的景象,和视网膜上正常的世界交错,更加显露出割裂的感觉。 宴寐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伪装。 他的侧脸带着冷意、微微扭曲的怨恨、情绪很不稳定,方向盘被捏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都是你们的错……” 叶寄书:“……” ……好可怕。 虽然能感觉到,这股恨意不是对着他的…… 但是总觉得有谁被迁怒了,而且后果很惨烈。 耳边骤然传来了发动机引擎停止的响动。 叶寄书的视线转向了前方。 在看清的瞬间,他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带到这里。 【游戏厅。】 这是他和宴寐第一次约会来的地方。 一个月前,这里已经倒闭了。 但是,现在却奇迹般地亮着营业中的绿灯,灯牌时而闪烁着。 只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即使是有人路过,但也没有人注意到里面有任何的异样。 然而,里面分明传出了游戏厅才有的喧闹的声音。 即使没有进去,也能想象出来,里面所有游戏设备正在运转的样子。 简直…… 就像是专门为两个人营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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